「……你將來有什麽夢想？」
早上八點半左右，介於微涼與微熱之間，最令她昏昏欲睡的華文課時段，她突然被老師點名，一下子驚醒地跳站了起來，只聽到這句問題。
剛剛的睡意頓時全消，她緊張得捏緊了淺藍色的校裙擺，把手掌心中不知何時沁出來的汗用力抹了一下，咽了一口唾液潤潤乾澀的喉嚨，張開口想回答，小學時寫作文寫過的諸多“未來的理想”卻突然消失不見，腦袋裏一片空白，但老師緊迫盯着自己的眼神卻似乎在暗示——你再不回答，就有得你好看的了！
越是緊張，越是什麽都說不出來，急得就要哭出來之際，她只好脫口大喊：「我將來要當個家庭主婦！」
她話音落下的瞬間，全班突然靜了下來。
老師驚訝得忘了叫她坐下，她只能更緊張地抓住裙擺、咬緊下唇。
教室裏老舊的風扇旋轉的‘喀噠喀噠’聲、同學們的呼吸聲、教室外偶爾從遠處傳來的腳步聲、蛙蟲平時輕不可聞但這時候卻顯得如雷貫耳的鳴叫聲，甚至連微風偶爾撩撥樹葉的沙沙聲也清晰可聞……活了十多年，她第一次發現世界原來可以突然變得這麽安靜，也突然發現這種寂靜竟然是如此的沉重，壓得她幾乎喘不過氣，她以爲自己會就這樣昏厥過去。
確切來説這個情況到底維持了多久，她完全無法去計算，直到老師在教室中不知何時爆發開來的笑聲中怒吼：「那個不算是夢想！給我坐下！真不知道你們都在想什麽！」
叨叨絮絮罵着的華文課老師，讓她坐下的同時，開始說着“夢想”的定義：「夢想指的是更偉大的目標和理想，例如你們應該以成爲社會棟梁，醫生、律師、科學家為目標！最好是可以對國家有很大貢獻的職業！而不是家庭主婦！」
被老師生氣地讓她坐下，直到碰到了椅子——熟悉的，因爲好一段時間沒有接觸而有點涼意的表面，她才完全確信自己今天這一堂課又安全過關了，也因此而松了好大一口氣。
華文課結束之後，就是歷史課，接下來就是英文課，然後就是全班……不，大概是全校這個時間上課的學生們都最期待的午休鈴聲響起。
明明是相似，只有些微不同的打鈴聲，聼起來卻比其他鈴聲來得特別悅耳，而鈴聲一響起，大家一起喊“謝謝老師！”的聲音也從來都特別宏亮有精神，並且老師還未踏出教室門口，她已經被幾位好朋友用力拉着跑出了教室門口。
繞過了轉角，跑下樓梯，穿越旁邊種滿了大紅花的走廊，偶爾有風吹過，紅紅綠綠的矮灌木就會隨風輕輕晃動……每次經過這條走廊，她總是喜歡觀看這紅綠交錯的一片美景，記得當初她剛進入初中一的時候，這一排大紅花只長到她的大腿左右，如今卻已長到了她的腰側那麽高。
跑過了大紅花走廊，眼前就是學校餐廳，朋友迫不及待地拉着她到食堂處右邊最後面算起第二排的長桌椅處，人尚未坐穩，笑聲已經再次貫穿人數尚不多的食堂。
「我差點笑死了，你竟然敢對那只母老虎說，你的夢想是家庭主婦！」看着身邊幾位朋友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模樣，她只能呵呵呵的傻笑。
「老實說吧，你該不會真的是想成爲家庭主婦？」好友慧一面打開包着椰漿飯的香蕉葉，拿起湯匙開始吃，一面笑着問。
「當然不是啦！」她尷尬地笑着否認，就算在一群朋友裏她的腦袋最不靈光，但如果承認是真的或自己當時什麽都沒有在想，就會被嘲笑一輩子了，這個道理她還是知道的。
「那你將來想做什麽呢？」
又是這個問題，不過她想大概是因爲她們都已接近中學畢業的年齡，所以同學之間近日最熱衷的話題，隨時都會聽見大家高談闊論的，就是這個問題了——將來要做什麽？
不過她總是很害怕這個問題，相比較已經有了許多打算和規劃的同學朋友們，她其實並不知道自己將來想做什麽，有什麽目標。她很羡慕慧，慧的成績和運動都很不錯，同時也是學校裏的巡察員副領隊，而慧的目標是要考取獎學金出國唸書。
「我將來想要唸法律，成爲律師！」還好向來最聒噪的玲搶着回答了，讓她悄悄地鬆了一口氣。
玲是一群朋友中最愛搶答問題，也愛出風頭的一個，慧曾悄悄說過，玲這樣的人太愛慕虛榮了，以後一定會很辛苦……雖然她覺得慧說的話大部分時候都是對的，不過老實說，她並不討厭玲這樣的性格，因爲玲總是無意間幫她解了很多尷尬的困境。
「又沒有人在問你。」她聽見慧在身邊這樣小聲嘀咕的同時，另一位朋友欣反而取笑：「你上個月不是說要做商業女強人的嗎？」
「我又改變了目標，反正還沒有大考！也還不需要填寫學校申請表格！」玲帶點三八又囂張地笑道。
此時慧似乎沒辦法忍受了，終于微笑着開口：「你該不會又是因爲看了《壹號皇庭》，而受影響吧？」
本來把嘴巴功能改成集中吃着乾撈麵的玲，先是差點被哽到那樣激烈地咳嗽，喝了口欣遞過去的水歇了口氣，才訕笑着回應：「啊，不愧是慧，被你發現了。」
聽見玲親口承認，連欣也賞了玲一個白眼：「好心你，不要這麽容易受影響啦！上次是因爲《大時代》，每一次都是因爲連續劇，你就不能找更有意義的目標嗎？」
被欣這麽一數落，玲立刻帶點不滿地噘起了嘴：「我覺得不管是女強人還是律師都很有意義啊！而且還可以幫到很多人，又可以鋤強扶弱，還可以維護正義，多有意義！」
「那你不如去做警察。」慧繼續不冷不熱地輕戳着玲。
「哪有女孩子去做警察的！」
「哪有華人去做警察的！」
玲和欣的聲音同時響起，但兩人都沒有注意到，只是各自帶點嗔怒地拍打了慧一下。
看着三個人閙成一團，剛剛關於‘夢想’的話題也被帶開了，她才敢出聲詢問從剛剛開始就有的疑問：「《壹號皇庭》是什麽？」
朋友們又是和剛剛那樣，三人先是靜了一下，接着一起哄堂大笑，笑聲大得連周圍的同學們也望了過來，讓她一瞬間又知道自己問錯了問題，顯得自己無知了，羞宭得直想找個洞把自己給埋了下去。
「聊什麽這麽開心？」一群同年級的男同學靠過來，她心裏怦然一動，但不敢看向慧的方向，以免洩了慧的心事讓慧不開心。
「在聊以後要做什麽。」欣開心地拉着自己的男朋友坐下，他是另一班的學生，她並不熟悉對方，只知道年他和欣已經交往五個月了。學校並不大，同年級的大家見到了彼此都大概認得對方，不過也僅止于此，所以她只是靦腆地對他們點頭，以表示打招呼。
「哦，那你們以後想繼續唸什麽呢？」一位濃眉大眼，方臉配上溫和的氣質，和慧同屬巡察員團體，是巡查員的領隊，她也覺得這是和慧很般配的男生，就不知道他對慧有什麽想法。
「玲想當律師哦。」欣開心地對自己的男友說。
「好像很厲害！」她的男友感慨，然後他身邊另一位身材高大，算是校内頗受歡迎的籃球員則在皺了皺眉頭之後，咧開嘴笑道：「律師？不簡單哦，算是女強人了呢！」
「沒什麽啦，那個不算……」
「可是女強人多數都不可愛。」籃球員繼續說：「妳要擔心嫁不出去。」
他一說完，一班男孩子隨即大笑開來，玲漲紅了臉憋着好一會，似乎想不出什麽反駁，最後快速拿起盤碗丟入了食堂回收用的大桶，再立刻跑離現場。她有點擔心想追過去，卻被慧抓緊了裙子下擺不讓去，欣則嬌怒地拍打男朋友，責怪他怎麽可以欺負自己的朋友。
代表午休結束的鈴聲再次響起，食堂裏的她們和其他同學立刻作鳥獸散衝回了各自的課室。
回到班上她立刻就發現玲正低着頭坐在自己的座位上，趁老師的時候，她還擔心地走過去看看玲，卻發現她雙眼都紅透了，問她是怎麽回事，她只是搖頭擺手說沒事。
只是當天直到放學後，玲再也沒有和她們說過一句話，她趕着坐巴士回家，雖然擔心卻也無可奈何。
踏上沒有冷氣的巴士，第一件事就是選個靠窗的位子拉開窗口，讓悶熱的車廂至少透點氣，就算巴士在紅綠燈處停下不走動時於事無補，或難免會吃一些風沙，但也總是好過被鎖在密封不透氣的大鐵皮箱子裏。
回到家之後，只是打開了家門鞋子還來不及脫下，就看到正在庭園處和鄰居閑聊中的母親，母親只是看了她一眼說：「你回來了，午餐在飯桌上，吃飽了就趕快去讀書寫功課。」
她微笑着和鄰居打了個招呼，隨即進去，桌上用放了三個放蒼蠅的蓋子，還來不及打開查看到底有什麽菜，母親的聲音又由外喊了進來：「你弟弟也要回來了，也幫忙添一盤飯和一碗湯給他吧！」
「我先去沖涼才吃飯！」她這麽回答的同時，忍不住在心裏嘀咕，弟弟都上小學了，難道還不會自己添飯嗎……想歸想，她還是走過去掀開了蓋子，看到三尾煎甘榜魚、一盤炒小白菜和炒芙蓉蛋。
確認了菜色之後，她趕緊跑去沖涼，抓了換洗衣物和毛巾進入了浴室，冰涼潮濕的水泥地一瞬間讓她跳了起來，不管使用了多久她始終無法習慣這瞬間的溫度差異，不過無可否認的是在炎熱的天氣中，冰涼的水泥地倒是有着很好的消暑作用。
沖好涼之後她把東西帶回房間放好，隨即走入了廚房掀開湯鍋，看到的是ABC湯，於是她按照母親的吩咐，添了一大盤白飯、一盤較少份量的白飯和兩碗湯出來，接着再拿出母親放在櫃子裏，在藍白色小碗中被浸泡在醬青裏的小辣椒。
在她把一尾甘榜魚夾入自己的盤中，小片小片地撕下來蘸點帶辣的醬青吃，吃到一半就聽到外面又有巴士轟隆經過的聲音，再過不到一分鐘，弟弟就衝進來了，而母親也隨後進來，同時大聲地對弟弟喊：「把鞋子放好！沖好涼才吃飯！」
「我肚子餓死了，我要先吃飯！」雖然弟弟這樣嚷嚷着，但最後當然還是被母親先送入了沖涼房。
吃飽了之後，她自然地把碗碟洗好之後才回到房裏寫功課，寫完了數學題之後，母親又從廚房處喊她了：「姐啊，過來一下！」
雖然她很想喊回去，說她在忙着……但想想母親的籐鞭和前兩天的教訓，還是乖乖先走了出去再説。站在廚房門外，往内探個頭就可以看到母親正在切菜的背影，她小聲地問：「有什麽事嗎？」
「去對面的雜貨店，幫我買二十粒小蔥頭。」
「可是……萬一我選到不好的……」她還記得上次自己選到了幾粒爛掉的，被母親說了一頓。
「那你就挑好一點的，記得捏捏看，如果太軟的就不要，外表黑黑黃黃不要，外皮已經爛掉的也不要。」母親把沾滿了水的雙手往衣服隨便一抹，從放在旁邊的錢包裏拿了兩塊錢走過來塞給她，再轉身走回水槽邊繼續工作。
看着手中的兩塊錢，她認命地走出去，打開籬笆門，確認了兩旁都沒有車，立刻快速跑到對面，走入佈滿各種錯綜複雜味道的店鋪，小心翼翼地繞過門邊成堆的老椰子殼，走到一排紙箱前，蹲在裝滿了紫紅色小蔥頭的箱子前，從一堆折好的報紙中拿起了一張，打開即成圓錐型。
她按照母親的吩咐挑了二十粒放進去之後，走到更裏邊的收銀檯，把錢交給了黝黑的老闆，拿了找回來的零錢，再抓着被老闆用報紙包裹好的小蔥頭，快速地跑回家：「我買回來了！」
「哦好，謝謝你。」母親一面走過來用濕淋淋的手把東西接過去，一面看着她笑：「等一下晚餐有你最喜歡的黃姜雞哦！」
聽到母親這麽一說，黃姜雞充滿了辛香料卻不太辣，只是又香又嗆的味道、油煎得外皮略脆但油肉被完美鎖在裏頭的雞肉口感，立刻浮上了她的舌尖，而她也立刻笑開懷，連忙撲上前抱緊母親：「好棒哦！謝謝你！」
「好啦，回房間去做功課吧！」拍了拍她的背後，母親再次走回廚房忙去了，而她則抱着對黃姜雞的期待開心地回去繼續和功課奮鬥。
當父親回來，全家坐在一起享用晚餐的時候，她突然想到早上上課時老師問的問題，以及朋友們的問題，於是忍不住問起母親：「媽，我問你，夢想是什麽？夢想做家庭主婦是不可以的嗎？」
母親吃飯的動作微微停頓了一下，擡頭看了她一眼：「爲什麽你會這麽問？」
於是她只好把上課時發生的事情，對母親重新說了一遍，聼完了之後，母親還沒説話，父親已經在取菜的空檔中開口：「那你下次就想別的職業告訴老師好了，不用這麽老實。」
「哦，知道了。」既然父親都這麽說了，她只好趕緊低頭扒飯，再也不敢多問什麽。
可是，她覺得父親並沒有回答到她的問題。
隔天她去上課，第一節是體育課，她在踏入教室前就先看到的從廁所換了衣服回來的玲，擡手正想對玲打聲招呼，沒想到玲卻在視綫交會的瞬間，突然用力地別開了頭，還迅速地衝入了教室。
她愣了一愣，無法理解好友的舉止，腳步當下加快了一些，卻又在接近課室的時候逐漸放慢。
玲是在為昨天的事情生氣嗎？是因爲她沒有袒護她的緣故嗎？是因爲她們沒人追上去？還是有其他原因呢？她該不該問？可是上次慧好像也一樣生她的氣，她問了慧，慧說沒事，卻整整一個星期對自己不理不睬……萬一玲也這樣，那自己是否該繼續求和呢？還是，是不是自己又哪裏遲鈍得罪了她卻不自知？
短短兩分鐘内就可以抵達的課室路程，今天走起來卻特別遙遠，而越是靠近課室門口的每一步，走起來都比前一步更爲沉重，以至於站在教室門口的時候，她幾乎擡不起腳踩入教室。
「你在胡説什麽？！」就在她猶豫着要如何面對玲的時候，慧氣急敗壞的聲音引開了剛剛那沉重的感覺，由於擔心使然她想也不想就推門衝入了教室，一進去就看到慧正站在玲的桌子前，雙手撐在玲的桌面上，而玲正低着頭不願擡起來看向慧。
慧一看到她進來，立刻站直了身，狠狠瞪了玲一眼說：「和你說不通，既然你這麽說，那從今天開始別找我們説話了！」
說完立刻大步朝她走過來，然後在她還搞不清狀況之前，就把她拖出課室門外，一路拖入廁所之後，一面換衣服一面氣憤地說玲的性格是如何扭曲、陰沉、心機重，並且長吁短嘆地表示只有她才是自己真正的好朋友，以及看清了大家的真面目等等……
不過到了最後，她始終也沒有弄清楚到底慧和玲爭執的起因，她只知道從那天開始，玲再也沒找過她説話，欣雖然還會和她説話，但也多數不會深談，如果玲就在身邊，那更是只敢點頭打個招呼而已。
再後來，就是SPM大考了，她們再也沒有多餘的心力和時間去煩惱這些事情，只能埋頭做最後的衝刺。
考完試等放假的那段日子，大家又開始互相交換紀念冊，翻動裏面的每一頁，都幾乎脫離不了“友誼長存”、“保持聯絡”或“前程似錦”的中英文句子和詩詞，同時也附上了聯絡號碼和地址，比較用心或創意一點的則還會貼上貼紙、畫圖、撒閃粉……當整本畢業紀念冊給全年級的同學寫完之後，總是會比原本的形狀厚了一圈，裏裏外外也華麗了不少。
她緊握着手中單薄的紀念冊，裏面只有寥寥數位與她比較要好的朋友留言，而此刻她把紀念冊握得那麽緊，以至於雙手開始微微顫動，不過她還是想把紀念冊交給玲寫。
所幸，玲在看到她把紀念冊交過來的時候，也沒再説什麽，只是默默地接過了紀念冊，側頭想了好一會之後才說：「我盡量在放學前寫完，到時候才還你可以嗎？」
說實在的，玲肯寫她已經萬分慶幸了，自然用力地點頭，並且笑開懷地鬆了口氣。
待收到玲交回來的紀念冊，看到她上面留的聯絡資料和簡單的祝賀詞彙，她覺得這一定是自己這輩子最重要的日子，她們四個人的友情一定可以比任何人都還要永久長存。
18嵗，拿到了成績之後，她申請入讀城市的學院，從家鄉搬到距離八個小時車程的城市中暫居。到了學院放假的時候，回來欲聯絡幾位好友出來一聚。
她首先打電話去慧的家裏，慧的母親得知她是誰之後，溫柔地在電話那一頭說：「慧已經出國讀書了，你不知道嗎？」
小聲地回了個‘謝謝’，她接着撥了欣的家裏電話，依舊不是友人接的電話，那一頭較爲尖銳的婦女聲音說：「她有了手提電話，等一下哦我給你，你直接打過去……」
不過等了一會之後，婦女又改口說：「抱歉，是我搞錯了，她沒有手提電話！」
也不待她回應，婦女就匆忙挂上了電話。
沉默地挂上了電話之後，她翻開沒有使用多少頁的紀念冊，思索了許久，終于鼓起勇氣打了電話給玲，但電話那一頭只是傳來機器冷冰冰的聲音：「您所撥打的號碼已不在服務範圍中……」
在暑假快要結束，在她回去宿舍之前，娘親問她要不要整理自己的房間，把不要的東西丟掉，於是她默默地整理了一個下午之後，清了一小箱子準備要丟棄的物品。
把天藍色硬紙皮的冊子抓在手中，翻來覆去好一會，最後她也把冊子塞入箱子中，一併交給母親，讓母親拿去回收。
~完~
楼主
发表于 12-1-2010 02:11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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