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iv 的鬼故事 - 百鬼夜行 * 陸續更新

Kway小弟

第四章 百鬼夜行(2)


(2)


「是啊，這故事有鬼，這就是第九十八個故事，剩下兩個。」
青子轉頭看向小柔和方志。
整個百物語的尾聲，就剩下這兩個人了。
「你們誰要先來講？」阿達也看著小柔和方志。
「聽說，百物語最後一個人要承受最大的恐怖，所以，
我把這個機會讓給妳，小柔。」
方志看著小柔，臉上掛著莫測的淺笑。


「我？」小柔身體縮了一下，眼角忍不住瞄向正在播放的『掌心』，
雖然看了很多遍，小柔還是同樣害怕那個白影出來的畫面。
「我哪有什麼鬼故事可以說啊！」
「妳沒有嗎？」方志一笑，把手上的書放在桌上，
「在妳的記憶中，沒有遇過讓妳感到需要說出來的故事嗎？」


聽到方志這樣說，小柔心跳微微加速，「你說什麼？」


「妳經常做惡夢，對不對。」方志一雙眼睛看著小柔，
那是一雙深邃不見底的眼睛，小柔試圖移開，
卻發視線宛如被對方所囚禁，動彈不得。


「你……」


「妳在害怕，是的，妳從踏進這個百物語的遊戲開始，
妳就承受了比其他人更深的恐懼，為什麼其他人可以到隔壁連點二三十根火柴，
而妳卻點一根火柴就受不了？為什麼？」


「你…你是誰？」小柔看著方志那咄咄逼人的眼睛，虛弱無力的回答。


「綠燈男說百物語是一場遊戲，沒錯，這是一場遊戲，
但是這遊戲如果是單純嚇人而已，為什麼能一直流傳下來？」
方志一笑。「抑或說，每個有歷史的遊戲，在一開始通常不只是一個遊戲。」


「那是什麼？」小柔問。


「妳覺得是什麼呢？親愛的小柔。」方志沒有回答，微笑著說。


「我……我不知道……」


「親愛的阿達為了什麼要來這裡？小雪為什麼要來這裡？
以及綠燈男的遭遇，妳到現在還不明白嗎？」


小柔雖然虛弱無力，腦中的邏輯依然帶給她靈光一閃的機敏。
「他們是為了……招靈？」


「噹噹，妳答對了一半。」方志一笑。「只是還有一半沒有答出來。」


「啊？」小柔不解的看著方志。


「後半段要靠妳自己去找答案了，在所有的人裡面，我相信只有妳有辦法，
破解這個百物語遊戲的謎團。」方志笑著說：
「我只是想知道，妳為什麼這麼害怕？妳為什麼比其他人害怕？
妳經歷過死亡，對不對？是什麼樣的死亡？」


「我……死亡……」小柔身體開始發抖。


「方志！你不要太過分！她是我姊姊欸！」阿達見狀，對方志斥責道。


沒想到方志完全不理阿達，繼續我行我素，
「你姊姊心裡有一個謎團，死亡？是什麼樣的死亡呢？啊……
難道有人為妳而死？」


「啊…有人為我而死，可是，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小柔抱住頭，聲音已經開始啜泣。


「我不是故意要這樣說得！」


「方志！你不要太過分！」阿達終於忍不住，站了起來。


「親愛的小柔，可憐的小柔啊，令人憐惜的小柔啊。」
方志的聲音忽然放緩，像是父親在哄哭鬧小女孩，
「妳說了什麼？妳對那個男孩說了什麼？妳讓他為你自殺，是不是？」


「方志！你這個混蛋！」阿達正要衝向方志，
忽然他的手，被一隻纖細的小手拉住。


這小手，正是小柔的手。


「方志，是的，我讓他……為我而死……」小柔虛弱的說。


「很好，所以妳很慚愧？」


「嗯。」


「但是妳又很害怕。為什麼？」


「因為，他說……他要我永遠記得他，他……還穿了一身黑色衣服……」


「黑色衣服，表示他會變成厲鬼回來的意思嗎？」


「是，中國民間習俗是這樣的。」


「所以妳相信他會回來找妳？」


「是。」


「呵呵。」方志笑了。「所以妳在隔壁的房間，看到了什麼？」


「我看到了……我看到了……一張臉！」


「臉？是誰的臉？」


「是他的臉。」


「他是誰？」


「學長。」


「學長是誰？」


「是………為我自殺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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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百鬼夜行(3)


(3)


「很好。哈哈。」方志忽然笑了出來，
他的笑聲在這片寂靜繃緊的氣氛中，顯得怪異而且突兀。

「哈哈。哈哈哈哈哈。」


「有……有什麼好笑的？」
青子等人看著方志，都有一種不能控制的戰慄感，這男人實在太詭異難測。


「我笑，這就是第九十九個故事。」方志冷冷的說，
「恭喜妳說出來了，小柔，親愛的小柔，我果然沒有看錯妳，
從妳一踏進這個包廂，我就知道妳非同凡響，
這個百物語遊戲，簡直是為你而生的啊！」


阿達聽到這裡，雖然有姊姊的手拉著，仍忍不住火冒三丈，「
你這個混蛋，你在說什麼！你究竟是誰？」


「我究竟是誰？」方志臉上依然掛著笑容。
「你們想知道？小柔，妳想知道嗎？」


「我……我不知道……」小柔抬起頭，虛弱的她咬著下嘴唇。


「為什麼妳會不知道，妳剛剛不是一直在問我是誰嗎？」方志說。


「因為……我怕你的答案……」小柔苦笑。


「聰明，好聰明啊。」方志又笑了起來。
「我的眼光沒錯，這裡只有妳夠資格有可能躲過百物語，
妳有足夠的腦袋可以逃過百鬼夜行，
妳比那個傻瓜綠燈男要聰明多了。」


「你，究竟是誰？」阿達，青子，還有小雪和酷爸面面相覷，
他們已經開始聽不懂小柔和方志的答案了。
只見方志起身，慢慢走到了門口。
在他把門拉開之前。


他轉頭，凝視著小柔一會，然後又掃視著眾人，
方志的眼睛有一股強大的震攝力，每個人看到他，
都禁不住低下頭，閃躲他的目光。


除了小柔，只有她敢和他對視。
「我會告訴你們我是誰？」方志一笑，
「仔細聽好了，這同時也是第一百個鬼故事，
也是最後一個鬼故事。」



「我是……」方志把門拉開，走了出去，臨走前說了一句話。


這句話卻讓所有人都同時噤聲，因為方志的最後一個鬼故事，只有四個字。


這句話卻讓所有人的腦袋都轟然作響，他們認得每個字的意思，
卻組合不出四個字完整的含意。


不，應該說，他們無法接受，完全無法接受。


因為方志的那四個字是




「我，就，是，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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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鬼夜行 第四章 百鬼夜行(4)


(4)


一個人，不，一個鬼站在你的面前，跟你承認他就是一隻鬼，
不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嗎？
所有人都處在無法理解的呆滯狀態，任憑方志推開門，瀟灑離去……


只有小柔，猛然跳起，她要抓住方志，無論方志說得話是真的還是假的，
她都相信方志手上，一定握有某種破解百鬼夜行的關鍵。


但是，方志的速度看起來雖然優雅緩慢，事實上卻快的令人咋舌。
小柔的手指只差一點就要碰到他背部，可是那一瞬間，
方志已經關上門，離開了這座包廂。


小柔的手指頭，只抓到了包廂門上，那柔軟的墊子。
方志走了，要追上他應該很簡單，就是打開門追上去。


但是，小柔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她不打算開門，
因為心裡某個聲音告訴她，就算開門也追不到這個男人…
於是，小柔把臉靠在門邊，呼呼的喘氣。


她想著剛才方志逼她的那些話，為什麼要逼她承認「學長自殺」的事情？
還有方志說，這個百物語簡直是為了她所設，又是怎麼解釋？


而就在這個時候，小柔的耳中，竟然傳來了一個細微的聲音。


嘶……


小柔身軀微微一震，這是什麼聲音呢？從哪裡傳來的？
她猛然想起，她的耳朵正靠在門上，所以……
這聲音是從對面的門傳過來的嗎？


嘶……


這細微的聲響變得更大聲了。
而且，聲音尖銳的令小柔毛骨悚然。
又尖又利的高音波，宛如一把刀刃，發著令人顫抖的音符，
直挺挺的插入小柔的腦海。


啊！小柔猛然退了一步。
因為她聽出了這聲音，是什麼東西造成的，
只有一種東西摳在門上，才會發出這麼恐怖的聲音！


「姊姊？」阿達抬起頭看著小柔。「妳怎麼了？你還好吧？」

「弟弟，你有沒有聽到。」

「聽到什麼？」阿達用疑惑的眼神看著姊姊。

「門外有怪聲，好尖銳！好像是……好像是……」

「好像是什麼？」

「好像是……指甲！」

「指甲？！」

「是！」小柔聲音在發抖；「有人用指甲在摳這個門，
摳的很用力，很用力，好像完全不怕指甲會痛似的！」

「不會吧！」阿達露出不相信的表情，走到門邊。
「姊姊，哪來的聲音，你想太多囉。」

可是，阿達才把頭往門邊靠近，忽然他身體一跳，
因為門外又傳來「嘶……」的怪聲。

這聲音顯然比剛才還要大聲，更讓人頭皮發麻，
而且這一次聲音之大，所有人都聽到了。

「這是什麼聲音啊？有人在門外惡作劇嗎？」
青子皺起濃妝豔抹的臉，往門邊走去。「真是不要命了，敢惹老娘！」

「不要。」小柔驚呼。「不要出去。」

「什麼不要出去。」青子冷笑。
「我才沒妳那麼沒膽，我要好好的教訓外面那個人。」

可是，就在青子憤怒的時候，門外尖銳的聲音，又更大聲了。


而且這次不再只是單一聲「嘶……」，
一聲又一聲「嘶嘶」怪聲此起彼落，互相交疊，
門外似乎不只一個人，而是七八個人擠在一起，
用指甲摳著門，而且摳的好用力，
簡直就要把自己的指甲摳掀起來。


嘶……嘶……嘶嘶……嘶嘶嘶嘶……嘶嘶……

嘶嘶嘶……


「姊姊，這是怎麼回事？」阿達退了一步，
握住小柔的手，兩隻手心都同樣溼漉。
「我不知道。」小柔害怕的說：「我不知道現在是怎麼回事。」
青子走到了門口，用手抓住門把，喃喃念著，
「敢惹老娘，找死！」


嘶的一聲，青子拉開了這道木門，走廊上的光
線透了進來，在地上映出一條暗黃色的光暈。
光暈上只有青子一個人的影子，這表示，門外沒有人…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這些指甲摳門的聲音，又是哪來的？
但是，青子卻像是傻了一樣，站在門口，久久不說一句話。


因為ＫＴＶ包廂設計的關係，眾人看不到門外的景色，
只看見暗黃色的光芒之下，青子臉上的表情僵硬而怪異。
「青子，妳看到什麼了？」小柔試圖往門邊靠近，
老實說，青子的表情讓小柔好害怕。
青子愣愣的看著前方，嘴唇動了兩下。
用幾乎聽不到的聲音說，


「綠燈男？你是綠燈男？你怎麼會來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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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鬼夜行 第四章 百鬼夜行(5)


(5)


綠燈男！


聽到青子這樣說，所有人都感到一陣錯愕，綠燈男來了嗎？
難道，綠燈男躲過了百物語的詛咒，他找到解決的辦法了？
那表示，這個恐怖遊戲是有破解方法的，而且就在綠燈男的手中！


「太好了！」小雪的聲音幾乎要哭了。
「綠燈男，你來了真好，我快被你那封信給嚇哭了！」
「是啊！」酷爸和阿達兩人站了起來，他們想到門口去歡迎綠燈男，
這位擊敗百鬼夜行的英雄。


只有一個人沒動。
那個人就是小柔。
而且，她眼睛注視的方向，更與所有人截然不同。
每個人拉長脖子，往朝門外看去，縱使礙於包
廂上的構造設計，裡面的人看不見門外的人，他們依然試圖去凝視綠燈男。


只有小柔看得地方，不是門外，而是地板。
地板上，那條從門外延伸進來，暈黃的長長光影。
以及，光影上的影子。
影子，沒錯，小柔感覺到呼吸到鼻中的空氣，
凜冽的讓她全身發麻。

因為，那光徑上，只有一個青子的影子而已啊。


「阿達，不要！」小柔尖叫。「不要過去！」


「什麼？」阿達回頭，吃驚的看著自己的姊姊。


就在這電光火石的一瞬間，青子發出了一聲怪叫。
她倏然消失在門邊，然後門砰然關上，動作之快，
眾人連眼睛都來不及眨上一下。


「怎麼回事？」眾人愣愣的看著眼前的畫面，
「青子你幹嘛突然跑出去？」
酷爸走到門邊，正要拉開把手，忽然，門外又響起了
「嘶……嘶嘶……嘶嘶嘶……」怪聲，指甲摩擦又開始摳門了！
而且，這一次，似乎有點不同。
酷爸的手，就這樣停在門把上，身體瘋狂顫抖起來。
「這聲音，聽起來，跟剛才不一樣，不一樣……」


沒錯，剛才的嘶嘶比較尖銳響亮，那是指甲用
力摳在堅硬門板上的聲音。現在的嘶嘶聲，卻很沈，很慢，
那五片指甲不像是摳在門上。


反而像是摳進某種柔軟有彈性的東西上，
尖銳的指甲先深深陷入那東西裡頭，然後用力往下割動，
硬是割出一道又一道肉淋淋的傷痕。


噗……嘶……嘶嘶……噗……嘶嘶嘶……


聲音不像剛才尖銳的令人毛骨悚然，卻有另外一種無限想像的恐怖。
無限想像，想像那指甲，到底摳在什麼東西上面？


「這聲音，是怎麼回事？」酷爸看著門外，發著抖，不敢拉開門。
「指甲，不是摳在門上。」小柔聽到自己的聲音乾澀的可怕。
「……是摳在肉上。」
「什麼肉？哪來的肉？」
「我不知道……我怎麼會知道……」小柔說到這裡，
腳底升起了一股寒意，什麼肉？還有誰的肉，剛剛誰被拖出去？
可是小柔這句話才說了一半，一聲絕慘絕厲的慘叫，就打斷了小柔。

青子！

那是青子的慘叫！


「快開門！」小柔尖吼：「快把青子拉進來！」

可是酷爸像是嚇傻了，手握住門把，卻沒有絲毫動作。

反而是阿達反應快了一步，他撞開酷爸，雙手拉住門把，試圖用力扯開門。

可是，拉不開。

阿達額頭冒汗，門卻像是被釘住一樣，怎麼樣都拉不開。

「我來幫你！」小柔也跟著撲了上去，抱住阿達，兩人一起用力。

但是，門把拉不開，就是拉不開。
而且就在他們努力拉門把的同時，門外青子的尖叫不斷湧入，
而且越來越淒厲，越來越恐怖。
那是一聲又一聲絕慘的哭嚎。


所有人幾乎可以想像，那一片又一片尖銳的指甲，在青子面前慢慢舞動，
先是摳破了衣服，再往下又摳破了她的皮膚，爛爛的皮膚黏在指甲上，
之後……
指甲往下一用力，直摳入肉裡！
最後，指甲再狠狠往下一畫。
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就這樣，在青子肥嫩的
肌膚上暴露出來。


門外青子一聲慘過一聲的尖叫外，噗……嘶…

…嘶嘶……噗……嘶嘶嘶……的此起彼落，彷彿七八隻兇狠的野獸，
掏出指甲，撲向青子，想用指甲把她分屍。

「痛啊！好痛！救命啊！」青子不斷哭嚎，聲音已經完全不像是個人。
「不要！不要摳了！我的手，我的手已經看到骨頭了，救命，
這是我的骨頭嗎？」

門裡面的眾人一片靜默，那是見識到極限恐怖

之後，戰慄的靜默。


「別……別……別摸我的眼睛，不……請不要！請不要戳它！啊～～～～～～～」


阿達看著小柔，小柔也看著阿達，他們悄悄的鬆開了門把，門把上是手心冷汗留下的霧氣。


「不要，我的腸子流出來了，殺了我吧！求求你殺了我吧！
不要用這麼殘忍的方法，不要！求求你們！不要！啊！
我的心臟，我的心臟……被指甲挖出來了啊！」


酷爸發著抖，而小雪則是拿出那截指骨，抱在
胸口，雙眼盡是恐懼的淚水。


「啊……啊……救命……」青子哀號越來越小聲，而那嘶嘶的怪聲跟著變了。


滋……嘶嘶……滋滋……聲音變得尖銳，
那指甲不像是磨到了肉，而像是磨到了某種硬脆的物質。


「這是骨頭，指甲摳到骨頭了。」阿達喃喃的說。


「青子還活著嗎？」小柔聲音極小，不知道在說給誰聽。


這時，阿達的手已經悄悄鬆開了門把，他手心盡是冷汗，
聽到門外這樣恐怖的酷刑，無論門有沒有上鎖，他都不敢開門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所有人都沈默的看著門外，
沒人敢動，沒人敢出聲，空氣彷彿鉛塊一樣沈重。
任何人都聽的出來，青子的哀號絕對不是假裝的，她真的被指甲給分屍了嗎？


沒有人敢問這個問題，因為，他們只要想到，
那尖銳的指甲落在自己的身體上，割入肌膚，刮過骨頭，
在眼珠上撫摸，都會讓人全身起雞皮疙瘩。

沒有人敢問。

直到，門外青子的哀號聲，終於停了下來。

Kway小弟

第四章 百鬼夜行(6)


不知道過了多久，門外的聲音終於停了。
無論是青子的哭嚎，或是指甲摳在肉上，那種讓人頭皮發麻的嘶嘶聲。
「怎麼辦？」小雪輕輕拉著酷爸。「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眾人一片死寂，耳邊除了「掌心」這首歌悠揚的旋律外，沒有一點聲音。
就在這個時候，忽然，酷爸發出極為恐怖的一聲怪叫。

「啊！」


「怎麼了？怎麼了？」此刻，所有人都像是驚弓之鳥，聽到酷爸的怪叫，
都驚惶的跳了起來。
「那個……那個……」酷爸嘴唇發白，手指著眼前的那正在播放的ＭＶ「掌心」。
「那個怎麼了？」眾人的眼光同時看向包廂中的那個巨大螢幕。


這一段，剛好是鏡頭帶到，主唱者背後的空樓，而空樓中出現白衣女子的靈異片段。
「怎麼？」小柔看著畫面，皺起眉頭。「酷爸妳為什麼怪叫啊？」
「畫面上，畫面上……」酷爸身體一直顫抖，手指著前方，整個人則縮在椅子上。


「畫面上有什麼？」大家看著酷爸，他的模樣實在不像故意耀嚇人，
況且這個時候嚇人，也未免太不明智了。
「我看見了，在白衣女影的旁邊，多了……多了一個人……」

「多了……誰？」。

酷爸猛然嚥下一口口水，聲音尖銳，彷彿從喉頭深處硬擠出來，又乾又啞：

「青子！」


＊


掌心的ＭＶ中。
青子的身影，熟女的姿態，一身美豔的裝扮，
卻出現在敗壞的空樓中，顯得異常突兀。
她就站在這個那個白衣影子的旁邊，面無表情，
只有那一雙眼睛，含著深深的怨恨，瞪著攝影機的方向。

當然也是包廂中所有人的方向。
「好可怕。」阿達也和酷爸一樣，發出極怪的尖叫。

「青子被抓近ＭＶ裡面了？」小柔看著畫面，
從腳底不斷竄上來的寒意，讓她動彈不得。
「這是怎麼回事？這是怎麼回事？」


「難道死掉的人才會出現在ＭＶ嗎？」阿達的聲音已經接近呻吟了。
從方志宣佈自己是鬼，到聽到青子在門外被指甲分屍的聲音，
最後，又看到眼前ＭＶ的畫面。


一整個晚上累積的恐怖感，到此刻，已經讓所有人都亂了方寸，開始語無倫次。


「第一個青子，那下一個？下一個呢？」聽到小雪喃喃自語。
「我們會不會一個接著一個……」


「別說了。」酷爸把小雪抱入了懷中，但是她自己的身體也在顫抖。


「我們得想辦法離開這裡。」小柔緩緩站起，
她看到弟弟驚惶的模樣，反而激起自己身為姊姊的責任。「不能坐以待斃。」


「該怎麼離開？門外面……門外面……」
小雪發著抖說：「有會用指甲殺人的怪物。」

「嗯，我想想看，我們……」
就在小柔閉著眼睛思考的時候，忽然，門邊又
傳來了一個聲音。

「扣！扣！扣！」


敲門的聲音，一聲接著一聲，清脆的響徹這片
因為受到驚嚇而寂然無聲的包廂。

「扣！扣！扣！」

「是誰？」阿達大喊。


「扣！扣！扣！」
對方沒有回應，只是用規律的節奏，動作分明的敲著門。


「哪個混蛋！不要……不要在這時候嚇我們啦！」小雪的眼淚盈滿了眼眶。


「扣！扣！扣！」


「是誰？」酷爸對著門怒吼起來。「把名字報上來！」


對方不知道是終於聽到了聲音，還是只對酷爸的問題有反應，終於停止了敲門。


取而代之的，卻是一個眾人熟悉的語調。


「我 是 黑 豬 啊……」

Kway小弟

百鬼夜行 第五章 祕密 (1)

第五章 祕 密


百鬼夜行錄


骨女


含冤而死的女子，深刻的怨念附在骨頭上，就算皮膚肌肉已經腐爛，
仍無法解除她對這世界的執念，可以說是最難化解的怨鬼。



(1)


「黑豬！是黑豬欸！」小雪露出釋懷而驚喜的表情。「他回來了！」
不同於小雪的歡欣鼓舞，小柔則是皺起眉頭，
因為她想起剛才了酷爸滿臉憤怒，衝出去找黑豬談判。
足足過了十幾分鐘，卻只有酷爸一個人回來。
而且酷爸回來的樣子也很不對勁，她全身溼漉漉，活像一隻落湯雞。
更讓人覺得奇怪的是，酷爸的表情和之前的憤怒天差地遠，
她不再憤怒，反而顯得又沮喪又驚惶，活像是鑄下了什麼大錯！


小柔雖然在當時沒遐細想，但是直覺告訴她，
黑豬和酷爸兩人必定在剛才發生了什麼衝突，
而且衝突一定帶給他們倆個人某種程度的影響。
小柔本來暗中猜測，黑豬應該是一氣之下，離開了ＫＴＶ，
但是，此時此刻，黑豬卻又回來了？

為什麼？

小柔想著想著，眼睛不自覺的瞄向整個事件的主角--酷爸。


她發現，酷爸的表情好怪，怪的好嚇人。
只見酷爸的嘴巴微微張開，眼睛下方的肌肉，
不斷抽動，說是呆滯，還不如說是受到極度驚嚇之後的不知所措。
而那隻代表憤怒的左手，握的好緊。


伴隨著夾雜著怪音的呼吸聲。
此時的酷爸，真的是害怕到了極點。
她在怕什麼？怕黑豬的拳頭嗎？酷爸剛剛都敢一個人衝出去了，
現在為什麼會怕成這樣。


「別……開門。」酷爸聲音斷斷續續，幾乎連不成句子。
「別開，黑豬，別開，門，黑，豬，不是……他不是……」


「他不是什麼？」小柔皺眉問道。酷爸的整個說話語法都錯亂了。
「妳說他不是什麼？」



「不是……不是……」酷爸支支吾吾的，口齒不清。


「我來幫黑豬開門吧！多一個人想辦法，總是多一份力量。」
小雪和黑豬原本就熟識，她掙脫酷爸的懷抱，往大門方向跑去。
「而且黑豬剛從外面回來，也許能告訴我們外面的情況。」


「別去！！！」酷爸忽然發出尖叫，用力拉住小雪。

「啊！」小雪被酷爸猛然往後一扯，重心頓失，差點跌倒在地。

「妳幹嘛啦，酷爸！」小雪好不容易站穩了身形，立刻轉頭嚷道。

「別去，求求妳，別開門……」酷爸的聲音幾乎要哭了。

就在房內一片混亂之際，門外卻又繼續響起黑豬的聲音，
他的聲音和剛剛敲門相同，都是音節分明，沒有抑揚頓挫，
平板板的音調，少了人的生氣，多了一份詭異。


「我 是 黑 豬 快 開 門 啊。」黑豬的說話聲又傳來。「快 開 門 啊 」


聽到黑豬這樣怪腔怪調的說話，每個人都察覺了一點不對勁，
看著酷爸，又看著包廂的門，沒有人想去開門。


「別開，求求你們，別開。」酷爸忽然跪在地上，雙手摀住臉，低聲抽泣起來。


突然，酷爸感覺到一雙手，溫暖的雙手，按住了自己的肩膀。
酷爸一抬頭，看到一雙堅定的眼睛，還有一個溫暖的笑容。

這是小柔的笑容。

「酷爸，為什麼不開門，妳可以告訴我們嗎？」小柔柔聲的說。


「因為，黑豬不是……他不是……」酷爸一邊啜泣，一邊說著。


「他不是什麼？」小柔輕聲的說。


「他不是……」酷爸聲音像是乾嚎，「人。」

Kway小弟

百鬼夜行 第五章 祕密 (2)


(2)


＊


黑豬，不是，人？

不是人？

黑豬不是人？那會是什麼？


酷爸的回答，簡潔有力，最後一個字，單音節的「人」，
從她的口中蹦出，宛如喪鐘，迴盪在一片靜默的包廂中。
每個人都被這個答案嚇到了。
只剩下全然的死寂。


「黑豬不是人？」小柔苦笑，她猜想自己此刻
臉上的表情，一定很怪異。「酷爸，妳的意思是想告訴我們……
他不是人，而是一隻豬，對吧？妳在罵他，對吧？」

「呼喝，呼喝……」只聽到酷爸不斷的喘氣，

「黑豬，他不是人，他明明……被我殺死了啊！」

「殺死了！」小柔聽到，抬頭環看四周，每個人臉上都透露著震驚…
「酷爸，妳殺死了黑豬？」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殺了他！呼喝……呼喝……」
酷爸不斷的喘著氣，這喘氣聲音十分古怪，尖銳而綿細，活像是貓在哭。

在一聲接著一聲的貓哭中，偏偏門外不斷傳來，清楚而死板的黑豬說話。

「我 是 黑 豬 快 開 門 啊。」

「呼喝……呼喝……呼喝……」酷爸眼睛都是眼淚，
她跪在地上，身體忽然猛力一顫，竟然像是羊癲風似的摔倒在地上，
怪異的抽動起來。

「酷爸！」所有人在承受了一整晚的恐怖之後，
沒人敢靠近，只覺得酷爸難道是鬼上身了嗎？

小柔見狀，心中忽然想起了一個疾病，她抬起頭，看著小雪，急急的吼道：
「小雪，妳認識酷爸最久，你知道她這個病嗎？」

「什麼病？」

「氣喘！」

「氣……氣喘？對，她有氣喘！」小雪彷彿大夢初醒，急忙回答：
「酷爸她有氣喘，但是她已經很有沒發作……」

「那不是重點！」小柔抱住酷爸，酷爸嬌弱的女孩身體，
不斷在她懷裡抽動，配合著她那有如貓哭的喘氣聲，讓人心疼到骨子……
「藥呢！妳知道她把藥放在哪裡嗎？」

「藥！」小雪急忙跳起，衝到沙發上，那裡有酷爸帶來的背包。
「我記得她會隨身攜帶的！」

「快點！快點！」小柔用力抱住酷爸，用手不斷撫摸酷爸一起一伏的胸膛，
那胸膛簡直像是要爆炸般劇烈起伏著。

小雪手忙腳亂，把酷爸的包包整個倒出，一堆雜物落在地上，
卻沒看見那罐氣喘專用的呼吸器。

「快點！快點啊！」小柔急叫。

「我找不到，我找不到啊！」小雪急得哭出來，
在一聲急過一聲的酷爸貓哭聲中，小雪整個人慌了手腳。

「冷靜！不要急！慢慢找！」小柔緊緊抱著酷爸，她全身如墜冰窖，
因為感覺到自己懷裡的生命，正在和死神奮戰，而且節節敗退。

就在一片慌亂之中，阿達眼尖，大喊：「在哪裡！呼吸器在哪裡！」

只見阿達伸手把呼吸器從一堆雜物中撈起，他的運動神經發揮到了極限，
頭也不回，做出一個低手投球的動作，把呼吸器拋向小柔。
「好！」小柔一手接住呼吸器，往酷爸的嘴裡一套。

「呼哈，呼哈……」

酷爸嘴咬住呼吸器，身體急速扭動了幾下，
垂死的她，本能式的抗拒任何外來器物。
呼吸器進不了酷爸的嘴巴，一切只是枉然。

「不怕，沒事的，乖，吸氣，吐氣，吸氣，吐氣。」
小柔深深抱住酷爸，把她的頭靠在自己的胸膛，
試圖用自己的心跳，來平緩酷爸狂暴的呼吸。
「吸氣，吐氣……」
「呼哈呼哈呼哈，呼哈……呼哈……呼哈……………」
奇妙的是，小柔穩定的心跳彷彿撫慰了酷爸的呼吸，
酷爸不掙扎了，嘴巴準確的咬住了呼吸器。


十幾秒後，在小柔心跳的撫慰和藥物的刺激之下，
酷爸的呼吸終於慢慢沈緩下來。
「沒事了。」小柔抱著酷爸，笑了。當小柔抬起頭，剛好對上阿達的目光。

「姊姊……」阿達的眼睛竟然有著淚光，「妳
把酷爸抱住的模樣，跟奶奶當時對我的，簡直就是一模一樣……」。

「阿達，我記得你小時候也有氣喘啊。」小柔微笑：
「我還記得，奶奶都是這樣讓你靠在她的胸膛，讓你聽她的心跳，每次都見效。」

「是啊，奶奶的心跳，又慢又穩定。」
阿達聲音放低，滿滿的懷念。「總是讓人心安。」

小柔抱著酷爸，把她放在自己柔軟的胸膛前，
讓她感受生命中最溫暖的跳動，此情此景，
是百物語遊戲開始以來，最溫馨的一幕。

Kway小弟

百鬼夜行 第五章 祕密 (3)


(3)


「小柔姊姊。」酷爸的眼睛睜開了，她嘴角動了動，
試圖對眼前這位救命恩人，投以感激的笑容。「謝謝……謝謝……」
「別說了，妳要多休息。」小柔拿掉酷爸的帽子，輕輕摸著酷爸的頭髮。

「小柔姊姊，我有事要說。」酷爸看著小柔，
又看了小雪一眼，眼神中盡是堅定。
「什麼事？」小柔撫摸著酷爸的短髮。

「關於黑豬的事情。」

「嗯。」小柔看著酷爸的表情，回憶起剛才發生的事情，
又想到百鬼夜行上那「般若鬼」的兇惡表情，聰明如小柔，
早就隱約猜到了幾分。「妳如果累得話，就別說了，好嗎？」

「不，小柔姊姊，我要說出來。」酷爸笑了。
笑中除了濃濃的苦澀，卻還有尋到依賴的溫暖。
「我剛剛聽完黑豬講那個故事罵我們，不知道為什麼，我突然好生氣，好生氣！」

「嗯。」小柔輕輕回應著。

「小柔姐我跟妳說，我從來沒有那麼生氣過喔，
我說完那個鬼故事之後，我就衝了出去，我到隔壁的包廂，
推開門，就剛好看到黑豬正蹲在那裡，正點著火柴。」

「嗯。」

「黑豬也看到我了，我左拳握的好緊好緊，在黑暗中和黑豬對看。」
酷爸苦笑。「在當時，我的確好想他馬上死掉！好想他馬上死掉！」

「嗯。」

「我們沒講幾句話就吵了起來，我推了黑豬一把，
但是他的力量比我大好多，我反而被他壓在牆邊，火柴熄了，一片黑暗中，
我聽到黑豬在冷笑，
『女孩子就乖乖做女孩，不要妄想成為男生！』
我聽到之後，用力扭動了幾下，
可是黑豬的手又粗又大，把我用力的按在牆上。」

「嗯。」小柔用手輕輕摩擦酷爸的肩膀，小柔從指尖觸感，
可以感覺出她懷中的酷爸，在回憶這一切的時候，是多麼驚恐。


「我打不過他，所以我只好就一直回罵，黑豬與我對罵了幾句，
忽然間，我感覺到他的呼吸忽然變得很近，他的臉整個貼了過來……
『嘿嘿，酷爸，其實妳長得還不錯啊，
不如，嘿嘿，讓我來教妳怎麼當女生吧！』。」

聽到這裡，小柔只覺得酷爸的身體整個一縮，
事實上，連小柔都感到一陣寒意，孤男寡女同處一片黑暗中，
如果男生又不是善類的話……

酷爸繼續說道：「我又聽到黑豬說：
『反正包廂只有我們兩個，就便宜妳一點啦，我黑豬可是人見人愛的哩！』。」

「然後……然後……」酷爸說到這裡，聲音突然哽咽起來。
「黑豬那臭的要命的嘴巴，就直接往我嘴巴親來，好臭，真的好臭！嗚……」

「嗯。」小柔用力摟了摟酷爸。

「我掙扎不過黑豬，我好恨，真的好恨，
黑豬那又溼又黏又臭的舌頭在我臉上亂舔，更可怕的是，
我感覺到他手往褲帶那邊亂掏，他……是真的想要侵犯我！」

「啊！」所有人聽到酷爸的故事，都忍不住驚訝，這黑豬未免也太大膽了吧！

「我只覺得黑豬那臭的要命的身體，不斷往我這邊擠過來，
我幾乎要發瘋，忽然，我腦袋響起了一個很奇怪的聲音，
不，也許不是聲音，而是衝動。」

「衝動？」小柔疑惑的問道。

「我不知道那是什麼，那是一個男生的聲音，很沈很穩，
而且我似乎在哪聽過？他說：『妳想不想有力量？』，
我當然說好，那男子聲音又說，『變成鬼，就會有力量了，妳想變成鬼嗎？』。」

「變成鬼就會有力量？」小柔聽到這裡，微微打了一個寒顫。

「我無法判斷，那一瞬間究竟是我自己的幻想

，還是真有這麼一個聲音，可是，我聽到他笑了，
這笑聲很熟悉，我聽過，而且剛剛才聽過。」

「剛剛才聽過？」小柔吃了一驚。
「所以那個男人的聲音，很像我們其中的一個人？」

「是。」酷爸點頭。

「誰？」

「方志！」酷爸聲音乾啞。「就是他！」

Kway小弟

百鬼夜行 第五章 祕密 (4)


(4)


「啊。」小柔感到身體一陣寒意，方志！又是方志！這個自稱鬼的男人，
他從一開始就展現了一種超乎常人的冷靜和詭異，
又介入了酷爸和黑豬的打鬥，難道方志真如自己所說，是一隻鬼？
如果方志真的是鬼，那他怎麼和小柔從書本或電視看到的那些鬼，
這麼的不同？一般的鬼鬼不是斷了頭，就是跛了腳，要不然就是肚破腸流…
而這個方志，他不是卑微的地縛靈，不是腐朽的冒失鬼，
更不是懷著怨念的冤死鬼……

方志有一種不凡的氣勢。他威震八方之餘，更有一種讓人著迷的魅力，
方志，他究竟是一隻什麼樣的鬼呢？


「小柔姊姊，妳還在聽嗎？」酷爸輕輕問。

「啊，我還聽。」小柔急忙拉回自己的精神。

「酷爸，妳說妳聽到那個聲音，問妳要不要變成鬼，然後呢？」

「嗯。」酷爸吸了一口氣，「我答應了！」

「妳答應了？」

「是。」酷爸苦笑，「其實我也不知道自己是真的答應了，
還是被強迫的，但是，在那一剎那，我的確變成了鬼。」

「嗯。」小柔看著酷爸，眼神中有著複雜的情感，
憐憫，同情，恐懼，以及無奈。
「所以妳變成了鬼……擁有了力量，妳對黑豬……？」

「小柔姐，妳覺得呢？」酷爸露出極度苦澀的表情。

「妳不會殺了他吧？」小柔試探的說。

「小柔姐妳真聰明，是的，我殺了黑豬！」酷爸講到這裡，
呼吸又出現了沈重的雜音，若斷若續。
「雖然我記不太清楚了，我甚至不知道過了多久，
我只知道，當我清醒，我手上握著一塊不知道哪來的小刀，
滿手是黏膩膩的鮮血，然後，我傻傻的往前走了幾步，
就被地上一個巨大的東西絆倒，狠狠摔倒在地上。」

「一個巨大的東西？」小柔雖然已經猜到那東西是什麼，仍忍不住追問。

「是，我往下一摸，就摸到了那東西……竟然是一具還有溫度的屍體……」

「是……黑豬的屍體嗎？」

「是的。」酷爸聲音中帶著強烈的悔恨，鼻音厚重。「是我殺了她。」

「嗯，」小柔握住酷爸的手，只覺得她身體冷的嚇人，
顯然對自己剛才的舉動非常的恐懼和後悔。
忽然小柔察覺酷爸的身體顫動了一下，她抬頭一看，
原來酷爸的手被另外一個人緊緊握住，
正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爬到他們旁邊的小雪。

「酷爸。」小雪幾乎要哭出來了。「對不起。」

「幹嘛對不起？」酷爸虛弱的微笑著。

「妳是為了我，才會去找黑豬的。」小雪哭著說。

「我不該這樣，讓妳這麼生氣，讓妳這麼忌妒。」

「嗯。」急性氣喘發作之後的酷爸，顯得虛弱無力，
只是用手輕輕碰著小雪的手。「妳不會對不起我啦，傻瓜。」

看到兩個小女孩彼此依偎，彼此相信，小柔和阿達同時沈默，
也許，一開始酷爸對黑豬的忌妒就是空穴來風。
這場災難的開始，只是一個單純的誤會而已吧！


「小柔姊姊，請讓我繼續把事情說完。」酷爸說：
「我後來去廁所把自己的血跡全部洗掉，血跡沒沾很多，
我卻洗的很用力，因為我想把黑豬身上的臭味洗掉……」

「所以黑豬的屍體一直躺在隔壁的包廂，妳確定他死了嗎？」

「是的，我檢查過呼吸。」酷爸點頭。「他的呼吸，的確停了！」

「嗯。」小柔思考起來，她回想酷爸的整個故事，
試圖找出整個事件的關鍵，一個能帶領他們逃出這個「恐怖百物語」的關鍵。
可惜，小柔左思右想，只能嘆了一口氣。這個關鍵顯然不存在在酷爸的回憶裡。
就在這個時候，忽然，阿達發出了一聲「咦？」

「怎麼了？」小柔抬頭看著阿達，只是短短的一秒，
小柔就猜中阿達發現了什麼……

停了。

敲門的聲音停了。

那沒有任何高低起伏，抑揚頓挫，死板板的黑豬聲音，竟然停了。

這代表什麼呢？

Kway小弟

百鬼夜行 第五章 祕密 (5)


(5)


「黑豬為什麼不說話了？」小柔只覺得手心冒汗，
直覺告訴她，這並不是一個好預兆。
「不知道。」阿達看著小柔，兩人的眼睛裡頭，同樣驚疑不定。

「現在我們該怎麼辦？」小雪看著小柔，
此刻的小柔，已經隱然成為所有人的領袖。

「我、我……」小柔極度想開口大喊，
（我怎麼知道？！一開始我就沒想來參加這次的百物語！）

可是，當小柔看到阿達惶恐的樣子，她原本不滿的心情，
卻馬上被濃濃的保護慾所佔滿，
她看著這個從小跟在自己屁股後面跑來跑去的弟弟，
彷彿阿達依然還是那個包著尿布，愛哭又帶跟路的小嬰兒。

四歲，小柔和阿達差了整整四歲，小柔還隱約記得，
自己第一次抱起還在襁褓中的弟弟，
她纖細的小手撐不起一個嬰兒的重量，搖搖欲墜的模樣，
換來了全家的大笑，爸爸還把她抱著弟弟的樣子，
以及奶奶三個人，拍了一張照片。

那張照片，一直到搬離了彰化鄉間，小柔依然
帶在身上，她看著自己的小時候，看著弟弟，
還有看著已經過世的奶奶。
她就會提醒自己，無論如何，
都要保護這個小她四歲的男孩，阿達。

「好吧，我想想辦法。」小柔嘆氣，她抬頭往四周張望，
尋找任何一個可能逃出生天的機會。
她的眼神在包廂中來回梭巡著，直到她發現了桌上的一個物體。
那是一本書。

百鬼夜行錄！

小柔感覺到腦海嗡然一聲，方志如果是一隻不同凡響的鬼，
他帶來的書必定也非凡品，而且，
方志怎麼會粗心到書扔在包廂中？除非……

這是一個暗示！

小柔心中一喜，對，這百鬼夜行錄中，必然有著什麼暗示！
她放下酷爸，半爬半跑的到了桌子前，拿起那本「百鬼夜行錄」，
而書封的第一句話，就讓小柔心中升起了一股迷惑。

「沒有人能阻止我們，只能加入我們。」

小柔眉頭微微一皺，這句話高深莫測，
而且她除了這書之外，好像在哪裡聽過這句話。
只是時間了已經不夠了，有些慌亂的小柔，
放棄去解開這句話的含意，她手指夾住書頁，
翻開了下一頁。

可惜，小柔沒來得及細讀這一頁，她的背後，
就倏然傳來了一聲尖叫。
這尖叫又急又害怕，宛如一名女子深夜起床上廁所，
卻在鏡子裡面看見了另外一個人，而且對方還滿頭血污，
雙眼空洞，有如招魂惡鬼。

小柔沒有回頭，那尖細而柔弱的叫聲，讓小柔全身打了一個寒顫。
小柔認得這聲音，因為，一分鐘前，小柔才撫平這人的氣喘。

「酷爸！」小柔回頭，眼前的畫面，讓她的背一片冰冷的麻感。

酷爸，她雙手用力捉住自己的脖子，從喉頭深處，發出死亡的尖叫。
那雙手，酷爸的那雙手，用力到青筋暴露，簡直就是要把自己掐死似的。
更可怕的是，酷爸聲音整個變了，低沈如同男音，喃喃的說著……


「酷爸，我回來報仇了！」

Kway小弟

百鬼夜行 第五章 祕密 (6)


(6)


＊


「酷爸！酷爸！不要！」小雪的臉上淚水縱橫，
她緊緊攫住酷爸的雙手，阻止酷爸繼續做出自殘的動作。
小柔也撲了過去，跟小雪一起抓住酷爸的雙手，
可是她們意外的發現，酷爸這雙手力氣大的嚇人，他們怎麼扳都都扳不開。

「酷爸！你怎麼了？」小柔雙手緊抓住酷爸，過度用力讓她牙關顫抖…

「我控制不住我的手……黑豬……是他……」
酷爸雙手扼住自己的咽喉，微弱而且滄桑的聲音從喉頭間擠了出來，
「黑豬！你不要來找我……不要……我不是故意的……
我不是故意的……嗚嗚……」


「酷爸！這是你胡思亂想的，這裡哪有什麼黑豬！」
小柔著急的直抓酷爸的手，卻絲毫無法撼動她分毫。「阿達，快來幫忙啊！」

「我沒有亂想，是黑豬……」酷爸眼淚一直流，原本紅潤的臉變得蒼白，
又變得暗紫，已經出現了缺氧的現象。

「怎麼可能？我們都沒有看見黑豬啊！」小柔這瞬間想到的是，
酷爸那雙細瘦的雙手，怎怎麼可能蘊藏這的巨大而兇暴的力量，
難道，真的……黑豬？

那為什麼，只有酷爸一個人看見？

酷爸手上的怪力，又該如何解釋？

「不要～～～！」

忽然，酷爸發出一聲極淒厲的喊叫，身體像是蝦子一樣往上拱起來。
接著，酷爸的身體猛然往上一彈，這動作夾著
強大無比的力道，竟然把小柔和小雪同時震開。
小柔摔倒在旁邊之後，眼睛仍看著酷爸，但是
看到酷爸在空中的姿態，小柔只覺得全身寒毛都豎了起來。


此刻的酷爸，整個人竟然懸在半空中，雙手緊緊掐住自己的脖子。
旁人看來，就像是酷爸自己的「那雙手」拉住自己的脖子，
然後把她整個人提起在半空中。

無論是生活常識或是科學邏輯，都無法解釋的
絕怪現象，讓所有人看得是瞠目結舌，
人不可能用自己的手把自己身體提起來，
這是違背作用力與反作用力的！
這是小柔從小念「科學」的基本觀念。


酷爸此刻的模樣，簡直，簡直就是大法師的翻版！

「酷爸！」小柔想要往前把酷爸拉下來，她嚷著她的弟弟，
也是包廂中唯一的男生「阿達，你快過來，阿達……」
當小柔抱住酷爸身體，卻發現怎麼也拉不下來的時候，
這時，小柔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從剛才到現在，小柔究竟喊了幾次「阿達」的名字，
為什麼阿達都沒有回應？

弟弟，你為什麼沒有回應？

小柔想到這裡，整個身體像是被一片冰水浸透，涼沁沁的一片，
她緩緩的放下雙手，離開了酷爸的身體。

小柔不敢轉頭，不敢轉頭看她身後的阿達發生了什麼事……

「姊姊。」

小柔終於聽到了阿達的聲音，只是那聲音中摻雜太多情感，
恐懼，期待，慌亂，阿達的聲音像是變調的琴弦，
演奏著詭異的歌曲，讓小柔聽的渾身發冷。


「我聽到、我聽到……」阿達變調的聲音說著：
「那個藥櫃、那個藥櫃抽屜被翻動的聲音，回來了………是奶奶回來了。」

Kway小弟

百鬼夜行 第六章 奶奶 (1)


第六章 奶奶


(1)


百物語的遊戲，進行到現在已經七個多小時，現在時間是五點零一分，
對小柔來說，卻像是一個世紀那麼漫長。
更可怕的是，這個「世紀」還沒結束，如果以天亮作為百物語的終點，
那她至少還要支撐一個半小時。

一個半小時？

她真的能撐的過去嗎？

此刻的ＫＴＶ包廂中，青子因為聽到門外指甲刮搔大門的聲音，
而被對方狠狠拖了出去，成為無數指甲亂抓下的慘烈犧牲者。
黑豬因為侵犯酷爸，受到了百倍的懲罰，混亂中，
變成了酷爸刀下亡魂，現還回來包廂找酷爸索命！

而酷爸更是受到了極淒厲的報復，她用自己的雙手扼住脖子，
身體懸在空中，一聲又一聲淒厲的哭喊，訴說著她身和心，
同樣受到無比煎熬。

更別提那個神鬼莫測的方志，
他像是這一切事件主謀者，最後悠然的全身而退。

還有鬼論壇上，對靈異事件耳熟能詳的綠燈男，
他因為自己玩起百物語，被千萬惡靈纏身，就算沒死，大概也瘋了。

如今，僅存正常的三個人。小柔，阿達，還有小雪。

此時，卻連阿達都聽到了異聲。

「奶奶在翻動抽屜？」

這不是阿達之前描述的鬼故事情節嗎？奶奶回來了！？

小柔好像有點明白了，所謂的百鬼夜行，是延續百物語的故事，
把百物語中的亡靈和鬼怪招喚回到人間。


像是青子招喚了綠燈男，因為她讀了綠燈男的信。
而酷爸咒了黑豬去死，所以真的死掉的黑豬回來找她，
阿達期望見到奶奶，所以奶奶千里迢迢從陰間回來尋他的孫子。


只是，下一秒，小柔想到一個問題。


所以，「百鬼夜行」，已經開始了！？


這些不屬於人間的亡靈，已經從潛伏在黑暗中，
變成一個具有殺傷力和懷著仇恨的怪物，一隻一隻回來了。
綠燈男無法招喚百鬼夜行，是少了什麼步驟？
忽然間，小柔像是隱約的能抓到了一些端倪，
也許綠燈男少的東西，就是一個真正的鬼故事。
一個只屬於自己，真正被藏在當事人心裡深處的鬼故事，
不，應該說是一個「遺憾」。

百鬼夜行能招喚那些當事人心裡的遺憾？像是奶奶？像是黑豬？
小柔想起了方志曾說過的，每一個古老的遊戲被流傳下來，
必定有它神祕而重要的功能，所以百鬼夜行，其實是一種招靈儀式？！

小柔腦袋轟轟亂響，如果阿達招喚了奶奶，酷爸招換了黑豬，
那不就表示她自己……
小柔忽然明白了，
方志為什麼說「這百鬼夜行簡直就是為小柔量身訂做」的背後含意了。


因為，小柔心中害怕的「那個人」，也會在今天晚上，從地獄回來！

Kway小弟

百鬼夜行 第六章 奶奶 (2)


(2)


「姊姊，我該怎麼辦？」


「姊姊，我該怎麼辦？」


黑暗的包廂中，此刻卻不像剛才的平靜，
阿達聲音懺抖，不斷追問著小柔。
小柔看著眼前凌空的酷爸，又看著臉色蒼白的阿達。

「你說奶奶的聲音，是從哪裡傳出來的？」

阿達把視線緩緩移動，移到了包廂的大門。

「門口。」

「你確定？包廂的隔音這麼好，你確定你聽的到奶奶翻抽屜的聲音？」

「我確定。」阿達點頭。

「所以奶奶在外面？」小柔抽了一口涼氣，看著黑黝黝的大門。

「是。」阿達眼睛定定的瞪著那大門，「姊姊，我該怎麼辦？」

小柔看著包廂的木門，內心翻騰不已，剛才青子打開門，
結果換來如此淒慘的下場，如今要不要開門呢？

「阿達，妳確定門外真的是奶奶嗎？」

「我確定……咦？我確定聽過那個聲音，是奶奶沒錯……」

「好！」

小柔猛然吸了一口氣，走到大門邊。
奇怪的是，門外果然傳來著斷斷續續翻動藥包的聲音，
還有拉推抽屜的陣陣響聲。
小柔輕輕的喊道：「奶奶，奶奶是妳嗎？我是小柔阿。」
「我 是 奶 奶 」門外抓藥櫃的聲音回答，聲音陰沈，
沒有絲毫生氣。「快 開 門 阿 」


小柔只覺得頭皮發麻，的確是奶奶的腔調，只是……
為什麼她的語調沒有高低起伏，簡直就跟黑豬一模一樣！

「是奶奶！」阿達拉著姊姊的衣角，緊張的說：
「我們應該打開門讓她進來？是不是阿，姊姊？」


「嗯，」小柔遲疑了一下，又繼續問道：「奶
奶，我是小柔阿，妳記得阿達小時候生病的時候，妳都怎麼對待他嗎？」

「小 柔 阿 妳 怎 麼 忘 記 了…。
我 都 把弟 弟 靠 在 胸 口，讓 他 聽 我 的 心 跳 阿…」

「是奶奶！真的是奶奶！」阿達手擰的好緊，他的雙腳更因為緊張而微微顫抖著。

小柔眼睛瞇起，一股強烈的不安，讓她決定繼續詢問下去。

「那奶奶妳記得嗎？我最喜歡躲到妳的棉被裡，妳總是對我做什麼？」

可是，這次對方的回答，卻沒有上一個問題這樣乾脆，她先沈默了一會，才慢慢回答。

「這 麼 久 的 事 情 奶 奶 怎 麼 還 記 得…。」

「嗯。」小柔沈吟了一下，這時候，阿達卻推了推小柔，

「姊姊！妳幹嘛啦，這種小事情對你來講很重要，對奶奶來說，怎麼可能會記得啦。」


「真的是小事嗎？」小柔苦笑。「那到底要怎麼樣才能證明妳是奶奶呢？」


「怎麼證明啊？」阿達抓抓頭髮。可是，就在這時候，
門外卻主動傳來了一個聲音……

「 藥！ 」



「藥？」小柔感到困惑。「什麼藥？」


對方微微一頓，答出了一個讓小柔完全無法理解的答案。



「心 臟 藥。」
對方平板的聲音微微揚起，竟然給人一種冷笑的感覺。

「我 現 在 帶 著 最 後一 天 吃 的 心 臟 藥 。」

Kway小弟

百鬼夜行 第六章 奶奶 (3)


(3)


＊


「藥？」小柔感到困惑。「什麼藥？」


對方微微一頓，答出了一個讓小柔完全無法理解的答案。


「心 臟 藥。」對方平板的聲音微微揚起，竟然給人一種冷笑的感覺。

「我 現 在 帶 著 最 後一 天 吃 的 心 臟 藥 。」

「最後一天的心臟藥？這東西哪能證明阿？」

小柔感到好笑，「心臟藥不是到處都有嗎？」
就在小柔嗤之以鼻的時候，她忽然感覺到背後阿達的異樣。
因為阿達竟然在發抖。
然後他一手推開了小柔，對著門大喊：
「奶奶，妳給我看藥，快給我看最後一次吃的藥！」

說到後來，阿達的聲音甚至帶著濃濃的鼻音。
小柔只覺得滿心詫異，一個「藥」，為什麼能證明她就是奶奶？
最後一次的藥，具有什麼特殊的意義嗎？
最後一次的藥，難道跟之前的藥有什麼不同嗎？


這問題，是不是就是阿達堅持，要把奶奶從陰間喚回來的祕密呢？

就在小柔陷入一片思考死胡同的時候，
她看見阿達轉開了門把，把門小小的推開一條細縫。
「奶奶，外面太黑了，我看不到妳的臉阿。」
阿達看著細縫外面，身體禁不住顫抖著。
「給 你 看 藥 」門外面的人說道。「讓 我把 手 伸 進 去 。」


阿達點了點頭，又把門縫稍稍拉大，剛好容納一隻手能穿過的大小。

接著，從門外就緩緩的伸進來了一隻手。
此時此刻，小柔的呼吸幾乎就要停止，她認得這隻手！
她當然認得，這雙經歷了無數風霜，總是陪著摸著她的頭髮，
上面每一個縐褶都給她最愛的觸感。


這是奶奶的手！

而阿達也幾乎認同了奶奶的手，而這隻手，
從原本的握拳狀態，慢慢的打開了。

打開了。


＊


奶奶的手從門縫中伸了進來，打開握拳，裡面果然是一包藥。
包裹藥物的紙，也已經被奶奶打開了。
裡面是一種白色的粉末。
可是，看到藥粉真面目的瞬間，小柔卻忍不住啞然失笑，
若是平常，她肯定會張開嘴巴大笑。

這哪算是藥粉阿？這哪是奶奶常吃的心臟藥阿？
奶奶眼睛就算不好，也不會吃這東西當作心臟藥吧！
因為，這壓根就不是藥粉，而是，一堆白色的細沙。


「妳騙人，奶奶怎麼可能吃這個當心臟藥。」

「我 沒 騙 你 阿 小 柔！這 真 的 是 我最 後 一次 吃 的 藥！！
最 後 一 次 阿！」

「最後一次？」小柔困惑的看著阿達。「弟弟，你聽的懂她再說什麼嗎？」

「我……我聽的懂……」阿達身體猛烈顫抖著，隨即又像是虛脫一樣，
整個人跪倒在門邊，抽抽咽咽的哭了起來。
「這、這、的確是奶奶最後一次吃的藥……」

「阿達你在說什麼阿？」小柔眉頭皺了起來，

「奶奶最後一次怎麼可能拿沙子當藥吃？」

「不是奶奶拿沙子當藥吃……」阿達跪在門邊，不斷的哭著，
「是我，是我在最後一次惡作劇，把奶奶的藥……給換掉了！」

Kway小弟

百鬼夜行 第六章 奶奶 (4)


(4)


＊


就在小柔和阿達在開門與不開門之間，猶疑的時候…


另一邊，漂浮在空中的酷爸，正面臨著生死關頭。
她脖子處圍了一圈烏青，而脖子以上，則是因為缺氧而出現的慘白。
無論是不是真有黑豬回來索命，酷爸都快要被
自己這雙手，給活活扼死了。


小雪緊緊抱著酷爸的身體，眼淚撲簌簌的流著，
「救命！救命！誰來救救酷爸！」
這時，酷爸的雙腳慢慢停止了踢動，這表示，
酷爸最後一絲求生意志也即將喪失。


「酷爸！不要！快醒過來！」小雪用力嚎哭著，
「酷爸，誰來救救她！誰來救救她，誰……誰……」
就在小雪哭成了淚人，酷爸即將斷氣的瞬間，
忽然，小雪的耳朵聽到了一個聲音。
這聲音是一個單音節，在小雪的身後響起。
她先是一呆，不可置信的掏了掏耳朵。


可是，這清楚的單音節，卻又重複了第二次。
小雪整個人的表情都變了，從愕然和害怕，漸
漸變成了驚喜。
因為她認出了這個聲音，清楚的單音節，正是那次火災，
把她從夢中喚醒的……




汪！



＊


聽到阿達的哭訴，這一剎那，小柔忽然明白了。
她忽然什麼都明白了。
為什麼阿達會想要千方百計的參加恐怖百物語的活動？
為什麼阿達會執著於再見到奶奶？
為什麼他會聽到奶奶的靈魂，在頭七回來翻找藥櫃？

也是為什麼，當奶奶過世之後，
阿達會突然從愛惡作劇的小孩，一夜間成長許多。
都是因為這包藥！

都是因為阿達的惡作劇，讓眼睛不好的奶奶，
誤把這包沙子當心臟藥給吃掉，也許是這樣使奶奶
胃腸受傷，也許是這樣讓奶奶的心臟病沒有得到控制，
也許……


小柔的胸口湧起一股怒火，直指向她的弟弟阿達，
這些年來對奶奶深刻的懷念，全都化成了對弟弟的憤怒。
把奶奶還給我！小柔幾乎要尖叫，把奶奶還給我！


「奶奶，是我害了妳，我對不起妳，我對不起妳…」
阿達看著從門縫中伸過來的老人手掌，淚流滿面，
如此哀痛的哭聲，彷彿從他的五臟六腑中的深處傳了出來。
這樣的哀痛，已經折磨阿達多久了呢？


看到阿達哭得這樣淒慘，哭得這樣令人難受，
剎那間，小柔又忽然心軟了。
她看著阿達，這個從小就在自己臂膀下長大的
小男孩，他的憨傻，他的純真，他對自己的依賴……


小柔想到，這些年來阿達一直在追逐著靈異故事，
甚至無聊到參與這個鬼論壇，是不是就是想要找到奶奶，
跟她親口說聲抱歉呢？


小時候，阿達常在半夜哭醒，是不是因為奶奶呢？
小柔苦笑，原來除了自己之外，
這世間每個人的心裡有多少有些遺憾，
這些遺憾在我們日常生活中不會顯露出來，
只有在特定的時候，特地的人，
或是特定的氣氛之下，才會完全顯露在我們的面前。


小柔的遺憾，就是那個為自己而死的學長…
而阿達的遺憾就是奶奶，就是他生平中最可惡的一個惡作劇，
卻換來了他十幾年埋藏在心裡的思念和後悔。


「弟弟。」小柔氣憤過後，取而代之的是滿滿的寬恕，
她甚至有種衝動，想要抱住阿達。
阿達卻慢慢站起，雙手握住門把，
他想把這道ＫＴＶ的包廂大門給拉開。
此刻的阿達深深相信，拉開之後，門後面的那個鬼，
就是自己的奶奶，就是他要贖罪的對象。


就在阿達要把門繼續拉開，門縫越開越大的同時。
小柔的心頭卻隱隱顫動起來。
直覺告訴她，門外這個人有問題！


但是，究竟是哪裡有問題呢？

Kway小弟

百鬼夜行 第六章 奶奶 (5)


小柔的心頭卻隱隱顫動起來。


直覺告訴她，門外這個人有問題！


但是，究竟是哪裡有問題呢？


(5)


＊


對小柔來說，這是很難形容的感覺。
小柔看著奶奶那隻手，的的確確是奶奶的手，
每一個紋路，每一根手指頭，都和小柔記憶中一模一樣。
「但是，為什麼？為什麼我心頭還是那麼不安？」

小柔咬著下唇，心臟撲通撲通的跳著。
在阿達慢慢打開這個門，奶奶整個人慢慢從門後出現，
這短短十幾秒鐘裡面……
小柔閉上了眼睛，腦海裡頭如同有一台無聲的
放映機，開始播放一連串的畫面，從一開始踏入ＫＴＶ開始，
到此時此刻……


青子招來了綠燈男，慘遭殺害，但是，除了青子之外，
沒有人看到綠燈男的真面目，還有，另一個問題是……
青子為什麼能認出綠燈男的樣子？


在當時，門外面，到底站著誰？青子到底看到了什麼？
還有，關於酷爸和黑豬的恩怨，酷爸說黑豬死了，
所以黑豬回來索命，把酷爸慢慢折磨到將近斷氣，
為什麼，外面的黑豬只找酷爸開門？為什麼只有酷爸被黑豬攻擊？
為什麼？


小柔腦海不斷想著，她攪盡腦汁的想著…因為她知道，
整個謎團的關鍵，一定就藏在這裡！
最後一個問題，那就是關於奶奶的回答。
奶奶能夠輕易回答阿達每一個問題，甚至連死前服用的藥物都帶來了。
可是……卻說不出她最常替小柔自己做什麼？

奶奶那溫柔的手心，輕輕撫著小柔的頭髮，是小柔最美的記憶，
她不相信「奶奶」會忘記……除非，這個「奶奶」不是奶奶。


此刻，小柔腦海中的邏輯漸漸清晰，而她的呼吸卻隨之急速起來…
不！不應該這樣說，應該說這個奶奶是「阿達記憶中的奶奶」，
而不是「小柔記憶中的奶奶」。


為什麼呢？

如果是真的奶奶被從地獄招喚回來，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區別？

為什麼呢？

只有一種可能。

小柔想到這裡，全身一陣冰冷的寒顫。



此刻，門縫已經越拉越大，門外的那個鬼，
除了手之外，已經可以隱約看見半個身體了。
不知道為什麼，ＫＴＶ的走廊此刻沒有半點燈光，
外面一片漆黑茫然，以致他們倆個人都看不清楚眼前奶奶的模樣。


但是，小柔心中的不安全感越卻來越強！

不是！

這是鬼！不是奶奶！


「關上門！阿達！」小柔發出大喊：「這不是奶奶！阿達，是你心中的遺憾，
找來了地獄裡面的惡鬼，它變成了奶奶！這就是百鬼夜行的祕密啊！」


可是小柔的大喊，卻來不及阻止阿達的開門。
ＫＴＶ的木門，嘎的一聲，終於完全被拉開了。


門外的惡鬼，這個隨著阿達內心所化成的鬼。
已經完完全全站在兩人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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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鬼夜行 第六章 奶奶 (6)


ＫＴＶ的木門，嘎的一聲，終於完全被拉開了。

門外的惡鬼，這個隨著阿達內心所化成的鬼。

已經完完全全站在兩人面前。



(6)


＊


小柔完全愣住了。
眼前的人，不，眼前的鬼，根本就不是奶奶。
而是一個穿著奶奶衣服的鬼，她除了一隻手像奶奶之外，
整個身體都呈現半透明的顏色。
而且，更恐怖的是，她在冷笑。
「阿達！快回來！」小柔拉住阿達，想把他拉回ＫＴＶ包廂中。
但是，阿達眼睛看到的東西，顯然和小柔不同，阿達張開嘴，發出大哭。
「奶奶，對不起！奶奶，對不起！」

然後，小柔看見那個女鬼一雙白皙慘白的手，
慢慢舉高，往阿達臉上抓去，而阿達卻一點都不抵抗。
那女鬼雙手撐住阿達的上下顎，用力搬開阿達的嘴巴，
要把手上用沙子作成的藥粉，倒入阿達的嘴中。



「阿達，這不是奶奶！你不要傻了！這根本不是奶奶！」
小柔拼命阻止阿達，也拼命阻止那個鬼影，但是卻一點用都沒有。
小柔對這種無能為力的感覺識曾相識，是的，
就在剛才試圖拯救酷爸的時候，也是這樣，那是一種面對巨大怪力和恐怖的無力感。


「可惡！可惡！」小柔急得眼淚都快噴出來，
她雙手不斷對著鬼影亂鎚，卻只打到一片空氣。
阿達的嘴巴被這女鬼越拉越大，更駭人的是，
對方握著藥的手，不但靠近了阿達的嘴巴，竟然慢慢的伸了進去。


小柔就這樣看著，對方把手一點一點探進了阿
達的嘴裡，越探越深，先是一隻手掌，然後手腕也
進去了，接著連上手臂也都進去了。
阿達的哭聲也跟著變了，因為嘴巴被堵住，
他從本來的哭聲，變成了抽咽的嗚嗚聲。
而且阿達眼睛翻白，一看就知道到了垂死關頭。



被一個東西沿著嘴巴，咽喉，到食道，直到胃袋整個被填滿，
這種死法也未免太慘了吧！看到阿達這樣，小柔幾乎要發狂了。
忽然，小柔想起了一件事。
想起，她要怎麼救阿達了。

這是唯一的辦法了。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張開嘴巴，用力吼出兩個字。

這兩個字的音調雖然不高，卻有一種奇異的震盪力，
彷彿一道水波紋，以小柔的嘴巴為圓心，整個擴散出去。
擴散到ＫＴＶ包廂的每一個角落。
這一兩個字，喊的正是小柔和阿達十幾年來不斷想念的人的名字。




「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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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鬼夜行 第六章 奶奶 (7)


(7)


＊


小柔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樣喊，她只知道，
如果阿達因為對奶奶愧疚而來參加這次的恐怖遊戲，
如果阿達因為慚愧才不去掙扎，選擇讓自己慢慢死去。


如果現在真的是地獄之門大開的時刻，百鬼可以夜行，
充滿愧疚遺憾的人心呼喚來地獄的鬼怪，那麼……
小柔，她也要呼喚，真正的奶奶。


真正的奶奶。


她相信，真正的奶奶，才不會這樣去計較自己孫子的錯，
她相信，只有奶奶在，就會像當初奶奶撫摸小柔頭髮那樣的感覺，
暖暖的，舒服的，一切的一切都不讓人害怕了！



小柔使勁喊出了「奶奶」之後，並沒有任何一個影子出現。


但是，小柔的鼻子忽然動了動。
她忽然聞到了一個香味。
這是屬於廚房中熱炒的氣味。
這氣味瀰漫著洋蔥微微辛辣的香氣，還有炒蛋濃厚柔和的味道。

這是「洋蔥炒蛋」的味道！


這是奶奶的氣味，專屬奶奶手藝菜餚的氣味，
這瞬間，小柔的眼眶溼了，淚眼朦朧中，
她彷彿又見到了奶奶寬大的背影，忙碌穿梭於廚房裡頭。
小柔彷彿又回到了那個背著書包的小女孩，
在廚房外面的餐桌前，眼巴巴的等的奶奶端出香噴噴的洋蔥炒蛋。


「奶奶啊！」小柔聞到這氣味，眼淚湧出來，變成兩道細流，
這是遊戲開始到現在，她第一次哭。
「奶奶，奶奶你回來了對不對？奶奶，你來了對不對？」


而就在氣味飄來的同時，那隻抓住阿達，
要將手臂整個塞入阿達嘴中的鬼怪，身體微微一顫，抬起頭，
像是一頭毒狼感覺到真正的猛犬靠近，緊張起來。

氣氛變了。


是的，整個氣氛開始變了。


洋蔥炒蛋的香氣依舊瀰漫，而這頭鬼怪忽然加快速度，
轉眼間就將整根手臂硬是塞入了阿達嘴中，阿達已經呈現半昏死的狀態，
雙眼翻白，但是，偏偏又沒有喪失意識，嘴裡含糊不清的念著，
「奶奶，我對不起妳……我對不起妳……」

小柔整個人抱住阿達，她的聲音中不再沮喪，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充滿希望的強韌生命力。
「阿達！醒醒！你聞到這味道了嗎？」


「奶奶！真的奶奶回來了！」小柔哭著說，眼淚爬滿了臉頰。


阿達聽到小柔這樣說，也許是他真的聞到了那股香氣，
翻白眼的眼睛，忽然動了兩下。


眼睛裡頭，那黑色的眼珠，竟然慢慢回到了正中央。
而且原本渙散的瞳孔，開始凝聚。
凝聚成一顆美麗而純粹的黑寶石。


「對了，對了，支持下去，奶奶來了，真的奶奶願意從地獄回來，
表示她早就原諒你的過錯，她是真的想見我們兩姐弟，
阿達你很想念奶奶對不對？」小柔邊哭邊說：
「我也是，我也是啊，自從那個學長自殺之後，
我沒有一天不想念奶奶溫暖的擁抱，我幻想著奶奶再度撫摸我的頭髮，
就像我還小的時候，現在奶奶回來了，沒有什麼好怕的了。」


阿達聽到了那句「現在奶奶回來了，沒有什麼好怕的了」，
他眼睛已經完全恢復了正常，不，比正常的眼珠很深邃，更堅定。
那是平常任性和畏縮的阿達，極少出現的眼神。
而眼前這隻鬼怪，表情越來越扭曲，臉上盡是恐慌的表情。


他恐慌的表情是來自他的手，他那隻伸入阿達
嘴巴中的怪物之手。竟然，一點一點，被阿達的嘴巴退了出來。
「阿達加油！」小柔拼命叫喊著，她明白了，
百物語中的百鬼夜行，真正考驗的東西，究竟是什麼了？

阿達自己的心魔，自己的遺憾，自己的孽障，
只有自己能克服。


隨著炒蛋香氣越來越濃烈，在黑暗ＫＴＶ的走廊盡頭，

一個人的身影從黑暗中浮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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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鬼夜行 第七章 最後一個鬼故事(1)


第七章 最後一個鬼故事


＊


奶奶的身材略高略胖，一頭銀絲般的頭髮，
雖然腳步因為年紀而顯得顢頇，
卻仍然掩不住她整體身形給人的強大信賴感。


「奶奶！」小柔大叫。

「奶奶！」阿達用他不清楚的口齒大叫。

「奶奶！」小柔又大叫。

「奶奶！」阿達也跟著嚷了起來。

兩個人此起彼落的喊著奶奶，像是比賽誰比較思念奶奶似的。

而反觀這隻鬼怪，他的表情則越來越倉皇，因為他感覺到一股力量，
不斷從阿達的身體深處湧出來。隨著每一聲奶奶，阿達的精神就越旺健，
而鬼怪的手就被迫抽回幾分。

終於，鬼怪感覺到一陣顫動，他再也抵擋不住阿達身體裡頭的力量，
波一聲，手離開了阿達的嘴巴。


「奶奶！」小柔喊著：「快來這裡！我們在這裡！」

阿達也大叫一聲，「奶奶啊！」

終於，那個從黑暗中的人影已經完全現身，雖然她少了屬於人類那種真實感，
有些飄忽難定，但是，她確實是奶奶。
確實是小柔和阿達思念無比的奶奶。

「你們兩個小傻瓜。」奶奶笑了，張開雙臂。

「快過來給奶奶看看。」

「奶奶阿！」小柔和阿達同時往前跑去。

就在他們一起投入奶奶懷抱，被一片淚水完全淹沒自己視線的同時。
另一隻鬼怪已經完全喪失了攻擊力，他頹然的坐下，看著奶奶和他兩個孫子。
他若有深意的看了奶奶一眼，然後站起，微微鞠躬，彷彿對一個長輩，
一個值得尊敬的王者致敬，然後像是一道黑霧悄悄的飄開了。
奶奶也回應這隻鬼怪，輕輕頷首。

隨即奶奶就用力摟了摟自己懷裡的兩個孫子，
她明白孫子對她的思念，因為她何嘗不是這樣思念自己的孫子呢？
奶奶輕輕撫摸著小柔的頭髮，就像是十幾年前，
當小柔還是小孩子的時候，最依戀的感覺。


「奶奶，我們，我們……」小柔想說些什麼，
可是說沒兩個字，眼眶就一片模糊，聲音也哽咽起來。
「奶奶知道，奶奶都知道，你們辛苦啦。」奶奶摸著小柔的頭髮。


「嗚，嗚。」小柔不能控制的一直哭著，從百鬼夜行開始到現在，
始終保持堅強，隱然是眾人領袖的小柔，此刻卻在奶奶的懷裡哭得西哩嘩啦。
「小柔你這傻孩子，哭吧，沒人要你這麼堅強阿。」奶奶輕輕說著。

「奶奶，我覺得好害怕，好害怕這個百鬼夜行。」小柔哭著說。

「別怕。」奶奶在兩個小孩的耳邊溫柔的說著：
「你們只要記住，百鬼夜行不是阻止，沒有人能夠阻止百鬼夜行，只有加入它。」


＊


奶奶的到來，像是一把鑰匙，解開了百物語遊戲中的第一道鎖，
也是最重要的一道鎖。

小柔明白了一個極為重要的道理，那就是「究竟什麼是百物語」？
還有「究竟什麼是百鬼夜行」？
方志說得沒有錯，每一個歷史悠久的遊戲，
都存在這一個深遠的意含，
就算人類已經遺忘了這個意含，也會基於本能式的去喜歡它，承傳它。

這就是為什麼許多遊戲可以繼承千年卻永不衰落的原因。
而百物語也是如此。


百物語，可以說是一個招魂儀式，幾個朋友聚集在夜晚的房間裡，
輪流說鬼故事，甚至到隔壁房間去點蠟燭。表面上看來，
所有的舉動都像是為了「增加恐怖感」而存在。
這也使得百物語，被列為恐怖遊戲之一。

但是，換句話說，這是一種招靈，
也是一種將人心最深處的遺憾「逼」出來的過程，
一波又一波高潮迭起的戰慄害怕，加上長時間沈浸在恐怖的氣氛裡頭，
不管是誰，內心都會產生微妙的變化。
卸下我們自以為堅強的心防，打開我們心深處最不願意碰觸的記憶和感覺。


沒有百物語，酷爸就不會氣到去追黑豬，阿達就不會哭著去求奶奶寬恕。
這一切，都訴說著百物語真正的意義，是招換人心中的遺憾，也就是「鬼」。
當人心的鬼形成，「百鬼夜行」於是開始了。
所以綠燈男的遊戲並不是失敗，而是成功，他內心的鬼怪已經成形，
他已經深陷「百鬼夜行」的浪潮之中了。
只是，也許他沒有小柔他們這麼幸運，
當內心的鬼怪現世，就要有足夠的勇氣去面對。


不是逃避，不是阻止。


而是加入。


這道理說來很簡單，事實上卻很難。


如果人心中有一絲猶豫，有一絲隱瞞，你就會被百鬼夜行所吞噬，
最後，成為百鬼的一部份。被百鬼所捕獲，被拖入地獄之門中。


永遠不能翻身，永遠。


所以百物語是一場以生命為賭注的「招靈儀式」，
是一場真正的豪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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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鬼夜行 第七章 最後一個鬼故事(2)


(2)


＊


「奶奶，奶奶。」小柔抬起頭，淚眼汪汪的看著這位她朝思暮想的長著。
「妳現在好嗎？」「另外一個世界很好。」奶奶溫柔的笑著：
「我還遇到妳爺爺呢。」

「真的嗎？」小柔笑著追問。「那爺爺他有再追妳一次嗎？」

「呵呵，他哪裡那麼浪漫啊，我還是跟他吵吵鬧鬧的…」
奶奶笑著說：「但是，還挺不錯的啦。」

「真好。」小柔和阿達同時一起笑了出來。「哈哈，這樣真好。」

「奶奶，對不起。」阿達抱著奶奶，聲音逐漸變小。

「我真的好對不起妳，我不該把藥偷換，讓妳……讓妳……」

只是阿達的話還沒說完，奶奶就發出慈祥的笑聲。「呵呵呵呵。」

「奶奶，有什麼好笑的？」阿達睜著眼睛看著，滿臉的不解。

「哈哈哈，真是傻孫子，傻孫子。」奶奶伸手捏住阿達的臉。

「奶奶眼睛雖然不好，可是腦袋還很清楚呢，
我會傻的連沙子和心臟藥都分不清楚？」

「啊？」阿達一愣。

奶奶微笑的說：
「嗯，我一看那包藥，就知道又是你這個小子在搗蛋，
本來準備晚上把你抓來訓一頓，結果……」

「結果怎麼樣？」小柔和阿達看到奶奶停頓，一起追問。

「結果，在那天下午，我忽然見到了你們爺爺啊。」奶奶微笑的說。

「啊？」

「我看到一個高壯男子的背影，正站在廚房裡頭，偷吃著我剛煮好的洋蔥炒蛋。」
奶奶嘴角揚起，笑著說：
「他一回頭，樸實英俊的臉帶著黑框眼鏡，
不是你爺爺是誰？他還笑著說，
『妳煮的菜，還是那麼香阿』。」

小柔和阿達同時叫了出來，「阿，爺爺，真的嗎？」

「是阿，那是妳爺爺年輕時候的模樣。」
奶奶微笑著，「我當時感到好吃驚，旋即又明白了。妳爺爺是來接我囉。」

「哇！好浪漫喔，爺爺從陰間來接奶奶嗎？」
小柔笑著說。

「是啊。」奶奶點頭：
「我說我想要和兩個孫子說聲再見，但是爺爺卻搖頭，說時間不夠了。」

「嗯。」

「然後我就跟著爺爺走了，走了之後，
我還是很擔心你們兩個孫子阿，你們兩個孩子跟我年輕時
候一個樣，都太重感情，有時候還會為了一點感情傻過了頭。」

「傻過了頭？」小柔和阿達兩兩相望。

「是啊，阿達是因為自己的惡作劇自責好幾年。」

奶奶摸著弟弟的頭，「但是比起弟弟，這個姊姊還更傻。」

「我？」這下子換小柔抬起頭了。

「當然啊，這遊戲對妳，是有特殊意義的，妳知道嗎？」
奶奶慈祥的說。「柔柔。」

「我？我有什麼意義？我有什麼遺憾……啊！」
小柔話才說到一半，卻馬上噤聲。

「是嗎？」奶奶微笑的看著小柔。

看著奶奶，小柔害羞的點了點頭，沒錯，她的心裡的確是有一個遺憾。


就是那個……「為她而死學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