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力安（Julien Gaudfroy）采访

做空小子

采访手记

　　当爸爸的滋味

　　对朱力安我感到很好奇：一个法国的大提琴演奏家，为什么会不远万里到中国来学相声？朱力安说：“对呀，我也纳闷啊，不过倒是顺其自然的事。”他欣喜地告诉我，他刚刚当了父亲，女儿是5月31日出生的。

　　“孩子出来的那一刹那，你的人生完全变了，看事情的角度完全变了。”他说看到女儿不吸奶，他就特别难受。“当时我在微博上写我为这个哭了的事，好多人都说，你要哭的还在后面呢！”

　　我问他：“以前有没有想过，来中国后会当爸爸，生下的孩子会是中法混血？”他说，“学中文之前没想过，学了中文后也不是有这个目标，但一来中国就有人问，你有中国女朋友吗？你要是和中国女孩生一个小宝宝，那多漂亮啊。中国人就经常会谈到这些，所以你没办法想不到”。

　　“那为什么不找个法国女孩？”“我在中国，非得找个法国女孩？全中国有几个法国女孩啊？”其实我是想问，他打算一辈子呆在中国，还是回去。

　　朱力安表示，即便去其他国家生活，也不会完全脱离中国。就像大山一样，对半分，毕竟他离不开中国，所有的事业、朋友，太多跟中国有关了。

　　20岁来到中国，如今已12年。朱力安的成就有目共睹。今年5月，他获得了由法国中法委员会授予的中法友谊青年杰出贡献奖。

　　（邱晓雨）



　　

法国大提琴演奏家、国际台“老外看点”主持人朱力安

　　　“中法之间文化交流特别必要，这样才能互相理解”

　　本报记者/邱晓雨

　　他是个喜欢中国文化的法国人，学音乐专业的他，却来到中国，说起了相声，做起了主持人。他有哪些学语言的诀窍？他如何看待中国人对法国的评价，又如何讲述法国人眼中的中国？本报记者邱晓雨（以下简称“邱”）对话中法文化交流使者、中国国际广播电台“老外看点”主持人朱力安（以下简称“朱”），听一个法国人讲述他如何走进中国。

　　中文全是自学的

　　邱：你的中文大部分是自学，还是学校学的？

　　朱：全部是自学的。靠书啊、磁带模仿，什么都模仿。但学相声就得跟师傅。我是通过相声在研究喜剧，研究中国文化。相声给了我太多的东西。在主持人的工作中，我用到了很多相声中学到的知识和技巧。像我们有相声基础的人特别吃香，你明显的会感觉到，比那种纯电视台的主持人——只要不是那种大牌的，你就会感觉到他对现场的把握能力还是没有你强。别人听烦了我说话，我肯定比一般的主持人要早发现，因为我们就是练这个的。

　　邱：察言观色。

　　朱：必须得这样，要不你混不下去啊，你在台上还得逗大家笑。还没逗大家笑，就发现有一半人在打哈欠，你怎么办？

　　邱：相对而言，是不是中国人在外国出名很难，不容易被主流社会接受？

　　朱：不那么容易。但同样外国人在中国也不容易被接受。像我们上一期节目不算太难，但是要长久上节目，你还是得努力。我到中国来后，确实很容易找到工作，但前提是我的中文很流利，我可以看，虽然没有看法文和英文快，但起码我看中文的速度比我读出来的要快，我可以拿一个新闻稿直接念。拿一个台本，拿一个领导名单给我，我基本上也不会读错。可能我的天赋也比较好一点，但我花了很多时间，练中文练了好多年。所以我特别不同意有人说，你就是运气好。我确实运气好，但是你要赢得你的运气，而不是等着天上掉馅饼——不会就这么掉的，肯定是你努力了才有这种运气。

　　　法国人爱抱怨、不浪漫

　　邱：我们来听听中国读者和听众是怎么形容法国的。自由、自我、骄傲（不是傲慢）”；红酒、奢侈品、法式大餐……

　　朱：对。

　　邱：脏、乱、差。

　　朱：也对。但脏、乱、差看要分哪。

　　邱：还有很宫殿、很白马、很拿破仑。

　　朱：这个错了，你在法国呆着，我相信没有一个地方会让你觉得很宫殿、很白马、很拿破仑，除非你去卢浮宫……但是问题是你要一见周围的人，你不会觉得很白马，也不会很宫殿，都是一些普通的人，有生活气息——法国人还是很讲究生活的。但法国人很会抱怨，你要说法国人的特点，就是老抱怨，对什么都不满。所以说法国社会各方面福利很好，因为老觉得不够好，老去争，老上街，动不动上街，就为了要更好的条件。

　　邱：法国人有没有对幸福和幸福感的纠结？

　　朱：当然有啊，老抱怨啊。为了幸福一直在罢工，一直在埋怨，就为了追求更好的环境、更好的条件。但正因为你为了追求幸福老抱怨，你每天的心态就不会好。你已经不知道什么是幸福了，因为幸福就在你的眼前，你却只看到1%那不好的一点，我觉得这应该是法国人最纠结的地方。而且，我没觉得法国人浪漫。

　　邱：可全世界都觉得法国人浪漫呀。

　　朱：可能因为法国人追求个性吧。他追求一种与众不同的东西，包括在追求女孩子这方面，他一定要有一种非常个性化的表达方式。西方人当中，法国人这点是非常突出的，做什么事一定要和别人不一样，说什么话一定不能是别人说过的，最害怕的是用一些大家都已经用滥的东西。这和亚洲人的性格恰好相反，只有亚洲国家才会组织什么集体婚礼，50对新人去法国城堡结婚什么的。

　　但法国人的角度不一样，他会觉得，多丢人啊，你就想不到更好的东西，非得跟一大堆人一样吗？当然这不是我的想法，我觉得每个人都可以选择自己的形式，我自己在中国也主持过集体婚礼，发现那些新人在一起特别开心快乐，结识了一些朋友，我没觉得有什么不好。只是法国人他就要和别人不一样。

　　　　中国文化海纳百川

　　邱：那么现在请你个性化，用大家没用过的词形容中国。

　　朱：我第一个能想到的词就是“包容”。我觉得中国文化是一种海纳百川的文化，尤其北京这个地方更是这样。从哲学的角度，西方人的文化教育中，从古到今都提倡，做一个有生命价值的人，你要做的是改善世界、影响世界，不管是周围的人也好，周围的事也好，要让它变得更美好，这是你的任务。但在这个背后，或者说它的一种后果就是，为了这个你老想改变他人。

　　邱：你是说美国吗？

　　朱：美国也受这个影响，西方的很多国家都是这样，你看宗教思想就更是如此了。而东方的思想，老子说“物极必反”，就是说你改变不了，只是循环当中的变化，你可能这段时间是这样，那段时间又回到那样，有兴有衰，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等等。中国的思想里面，一下子就把这些事情想得特别开，想得特别透，所以中国人想的不是去改变这个世界，而是去适应这个世界，去适应环境。所以他更容易去包容其他人的思想。

　　而在法国你就会发现，老在一块呆着的人是比较类似的，其政治倾向也类似，是右派就不会老跟极左派的人在一起，互相之间只要聊什么话题，日常生活也好，报纸上的新闻也好，只要说不到一块就很难当朋友。但中国人不一样，中国人特别喜欢别人有不一样的观点，他不会觉得其他人的思想是不对的，而是会觉得，哦，他是这样想的，那行。所以在中国的饭桌上，你会发现有各种各样的人。可以这个人去讲希特勒的一些优点，那个人讲我最佩服的是萨达姆，还有一个人讲，我最佩服的是小布什，这在欧洲是不可能的。

　　邱：每个人都能从不同的人身上看到他有好有坏，而且也敢说。

　　朱：中国人不会因为你的一个什么观点，不会根据政治的想法、私人的想法来评价你的为人，他们更习惯从其为人处世，做事情的角度来评价你，而在法国，这就要跟人绝交啊，太明显了，他不容易接受新的观点。而中国人很容易接受别人的想法，他未必同意，但是他会尊重你，会说，哦，真的，我都觉得很有意思。所以，我倒觉得在中国说话比较自由，比较随意。

　　交流使得大家互相理解

　　邱：你觉得中法之间哪些方面最需要交流？

　　朱：我觉得文化的交流是特别必要的，文学方面、哲学方面、艺术方面特别需要交流，可能媒体也很需要交流。交流使得大家互相理解对方为什么是这样。我记得有一次在大街上碰到一位老先生，他认出我来了，说：朱力安，我特喜欢你的节目，因为你特了解我们，你应该回去跟你们的同胞说一说我们中国人真实的想法，他们为什么总是觉得我们会这样、那样——就特别诚恳地在求我：你应该做这个事情。所以我一有机会就会跟人解释，包括跟中国朋友解释，为什么法国人会那么想。

　　邱：你先跟我们解释一下，法国人真的会觉得我们那样、那样的吗？

　　朱：当然，当你不了解它的历史，只看到一些表面现象的时候，你会有另外一种分析。我老跟他们讲的是，中国现在是共产主义国家，但是你不要忘了，你看到的很多事情是中国文化，而他们会觉得他们看到的很多事情是政治的问题。

　　邱：不要把所有的事情都归到社会制度，很多是社会文化的原因。

　　朱：这是真正的是先有母鸡还是先有蛋的问题，包括我们那天聊法律的问题，法律的某些条款的存在，也是跟文化有关的。中国人的文化是什么样的，领导也好，法律也好，表现的形式也好，媒体也好，就会是什么样的。你不可能让中国文化背景的人像法国人一样去写文章，那是不可能的，这可能是西方人要花时间去了解中国的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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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老外事情看得很透彻：
朱力安（Julien Gaudfroy）：中国人不会因为你的一个什么观点，不会根据政治的想法、私人的想法来评价你的为人，他们更习惯从其为人处世，做事情的角度来评价你，而在法国，这就要跟人绝交啊，太明显了，他不容易接受新的观点。而中国人很容易接受别人的想法，他未必同意，但是他会尊重你，会说，哦，真的，我都觉得很有意思。所以，我倒觉得在中国说话比较自由，比较随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