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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陈全兴
小诊所位处峇六拜工业区，邻近高楼大厦林立，人口密集，虽说道路还算四通八达，但从住家到诊疗所区区三公里的路程，有时却要耗上半个小时才能抵达。路上有个小车祸或半边路正在挖挖补补，即使早出门半个小时，也肯定赶不及在九时前到达诊所。 医生迟到当然也会不好意思。我总是低着头笑笑，摇摇手打招呼，话也不敢多说，快快闪进诊所，深怕等得不耐烦的病人及家属埋怨：什麽医生来的，这样迟才到。 某周一早晨，好不容易从车龙中赶到诊所时，天，已经迟到半个小时，候诊室坐满了病人，我连跑带冲的冲入诊所，坐下深叹口气，心想：“完了，一定被骂到狗血淋头了，不知等得不耐烦的病人有没有生气的离开，转去其他诊所了？” 唉，这害人不浅的交通阻塞，看来应该考虑在高峰期偶而在诊所投宿，那就不会迟到了，哈！ 护士走过来说：“第一个病人说是你的好朋友，等你很久了。” 推门而入的是五十来岁的妇女，脸带笑容，见面就说： “陈医生，你还记得我吗？” “你是，你是……”超能大脑这回失效，真是想破脑袋都记不起她是谁了。 “对不起，我真的，真的记不起你是谁了。” “那些年，我们一起爬过山，一起跑步……” “噢，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你还好吗？” “我已经移民澳洲很多年了，刚刚回来度假，经过这里，想来看看你还好吗？” “没想到你还是老样子，没有什么改变。” “老了，我已经老了。” “不要说老，样子没变，声音也没变，只是头发开始白了。” “哈，还是那句，人老心不老！”
人来人往，千千万万，每时每刻所接触的病人及家属，男女老幼，长年累月累积下来，真的可以说是数也数不清，记也记不完的，什么人什么事都要记，那可真会要了我的命！
但病人要把医生记牢实在是太容易了！ 因为除非百病缠身，常要进出医院，一生人中征询过的医生不会超过十个，而可以被称为你的家庭医生的更是少之又少。好的、坏的、肥的、瘦的、老的、年轻的，戴不戴眼镜的，甚至不讲话或讲话多多的，也有用所驾何车所穿何衣来辨别，希奇古怪的医生分类记忆法，常让无意中听到的我啼笑皆非：可以给我好一点的外号吗？ 而医生要如何才能够记得住你的名字呢？ 除了常在诊疗所被问倒，尴尬不已外；出外用餐或在超市逛街时每每碰到病人（大家都在同一区活动），也常被问得口哑哑的：陈医生，我昨天才找你看病，你怎麽就忘了呢？ 除非你是常客（不说常常生病），或是有特征（五官及声音等），病情古怪，令人印象深刻的，虽说医生大致上记性较好，但能够记得你的脸（咦，我好像见过你）已经是不错了，要叫得出名字，除非碰巧，就是太苛求了。 除非是从病人关系转变成朋友，看诊之余，还有其他共同嗜好、兴趣的交集，一起去运动或参与活动之类的交往，不然，忙碌的医生最多只能在网络上打打牙签，面对面交往的恐怕不多，知心朋友也没几个。 我的朋友不算多。小学、中学及大学的同学，有些也算是朋友，一大票年轻时交往的艺文界文友，投资股票时互相提点的股友，部落格网站上认识的网友，爬山、跑步及踏脚车的运动分子及医药界互惠互助的同行等等。从朋友变成病人的不算多（问问些病症之类的不算），从病人变成好朋友的就更少了。 也许人生就是这样。每个阶段有每个阶段的朋友（或病人？），在不同的时段互相丰盛了大家的人生。 久违的病人（或朋友？），有空时，或经过我的药房时，就进来打个招呼： 医生，你还记得我吗？ 【图片来源：http://cc0.wfublog.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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