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乱听歌,翻到Charles Mingus 的《Pithecanthropus Erectus》,再听。想起海子的诗句:“所有的道路都通向天堂,只是要通过路上的痛苦时光”(月全食)。
萨克斯风蓝调味的旋律,伴着曲子持续的swing节奏,这一条路明明走得平稳,还带一点香艳呢。谁料到,酥肩微露时,忽然杀出个陈咬金,中音萨克斯风疯子般的嘶喊,泼妇狂抓她男人的胸膛。
过会儿又相安无事了,步伐轻快,想是买酒去了罢。岂知没两步路,疯女人又来了。这样反反复复了十分钟,纠缠到最后一刻,直到天堂。
不,查尔斯不让你带着Frank Sinatra的轻快步伐,走入低垂的夜幕。不,通往天堂的路势必痛苦难受,三番四次被人打倒,直到拼不回原状,如海明威的<白象似的群山>。
《Pithecanthropus Erectus》
拗口的“皮特侃特罗布斯意乐特斯”,白话“爪哇猿人”,指的是直立的猿人,介于猿人直立后进化为人类之前。在《Pithecanthropus Erectus》的唱片说明里,查尔斯认为人类贪婪,直立后反而更堕落。也就是说,upright的生理进展却造成人性的 downfall。
直立(upright)同时是upright bass的意思,查尔斯的乐器。自嘲?自责?谁说通往天堂的路是顺畅的呢?
查尔斯从小就为身份困扰。父亲是黑奴和瑞典地主后代的私生子,母亲是中英混血儿。白人认为他不够白,黑人认为他不够黑。从小受传统古典乐训练,因肤色的关系,无法在交响乐团找份差事,才玩爵士乐。
但是他不甘心当一个贝斯手。至少,我不会像听Charlie Parker的萨克斯风一样去听他的贝斯,即使你刻意这么做,也十分吃力。因为贝斯就像地基,当你仰望摩天楼时,不可能看到它的地基。所以他的不甘心是可以理解的。
试想,那是一个多么含蓄的角色,能把一扇门拆下抛下楼、脾气暴躁的查尔斯岂甘为孺子牛呢?这个控制狂必须通过作曲,及当个bandleader,才能把音乐及人事操纵在手里。
Ysabel’s Table Dance
翻了翻,找到《Tijuana Moods》。这时我必须听<Ysabel’s Table Dance>才行。我甚至分不清它是爵士乐,或是当代古典音乐(contemporary classical music) 了。是谁说过,“contemporary”非“当下”,而是否定当下,是今天和明天之间,天黑后与黎明前。
草原上,黑夜里的黑色的鸟,“黑色羽毛下黑色的肉,黑色的肉有一颗红色的星,一群鸟比一只鸟更加孤独”(月全食)。
夜雨连檐,有些冷。所有的薄暮都奔向曙光,只是要通过黑夜的纠结时光。醺醺然的又听了一个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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