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洱茶背黑锅

ethen1980

对于开始涉入普洱茶界的茶友，如果对普洱茶了解不够深入，很可能会被其它人告知一个惊悚的讯息--「藏人长期喝砖茶导致氟骨病」，从而对普洱茶心怀恐惧甚至排斥。虽然这已经是1980年代的旧闻，但却像个挥之不去的阴影，每隔一阵子就会在茶界掀起一番波澜，总要激起阵阵涟漪后方才逐渐褪去。

藏人由于生活在冰天雪地的高山峻岭中，蔬果种植不易，因此需要饮用大量的茶汤来帮助消化，因此有「藏人一日无茶不欢」之说。但是西藏高原很多人长期有肌肉疼痛、僵硬、麻木等现象，甚至因为骨关节畸形而失去行动能力却是事实，这些症状原先被以为是风湿性关节炎，后来被确定是「氟中毒」症状，氟骨病导致了高原老者普遍佝偻身影。但是当地水源含氟量不高，中国湖南中南大学湘雅医学院教授曹进在国际环境卫生研究杂志上发表报告，认为藏人喝的砖茶氟含量极高，对人体健康有危害，是造成儿童氟斑牙以及成人氟骨病的元凶，「砖茶型氟中毒」遂成一个医学界新兴的专有名词。

此研究报告一出，有如宣告砖茶等于毒药，在茶界引起不小的震撼。由于一般人对砖茶常识不足，而普洱茶又向为砖茶翘楚，因此就以为「砖茶=普洱茶」，从而导致「喝普洱茶会造成氟骨病」的粗糙结论，酷爱喝茶的消费大众对普洱茶从此望而却步，其实这中间有着很大的误会。
普洱茶长久被视为养生茶，有益人体健康，是一种保健的饮品，故在茶界中享有一席之地，当年砖茶造成氟骨病的论点一出，的确引发不少茶友的恐慌，因此许多医生专家也纷纷表示看法。由于过去医学研究发现的氟中毒多半是饮用水出问题，而一般自然界的高氟含量主要呈现在土地和水中，尤其多是出自温泉区或岩盐区。而藏族人所以会氟中毒，其日常所饮的酥油茶中使用的岩盐当是其中原因。藏族使用的盐多来自藏北高原和四川岩盐，这二地正是中国出产氟土的主要地方之一。

阳明大学传统医学研究所邱仁辉则认为藏人的确嗜茶，通常把砖茶撕成碎片以水煮沸，加入牛奶或奶油做成其它食品。当他亲身走访四川康区理塘县观察，当地温泉区出产一种白色粉末碱，含氟量相当高，不少贫困居民因用不起牛油或奶油熬茶，纷纷到温泉边扫这种「白土」来熬茶。当地研究发现，虽同为砖茶，有加白土的含氟量比没加土的茶高出1.6倍，因此推测白土才是造成藏人氟中毒的主要元凶。邱仁辉强调国人没有在茶中加白土的习惯，危险性应该不大。

由于茶树生长之际，会从土壤、空气中吸收到氟，从而导致氟毒聚积在茶叶上。故如以产自高氟土地区的茶叶压制成砖茶，由于茶叶本身含氟偏高，日常生活中又大量饮用，长期下来的确有可能导致氟伤害。但是前述的温泉白土区主要位在四川康区，由雅安、宜宾、江津、万县等国营茶场所制作的砖茶，通称为「康砖」。康砖用老茎及老叶作成，价格低廉，尤其当1950年代川藏公路筑成后，大量廉价的康砖可以轻易销往西藏，早期昂贵的砖茶已成平民消费，藏人乃以大锅熬煮茶汤拌入酥油，成为日常生活不可或缺的饮品。他们每天都喝大量酥油茶，藏人离不开茶，就如同鱼离不开水一样。但是长期饮用含氟量甚高的康砖茶汤，竟然在数十年后引发「氟中毒」的后遗症。

1983年在四川省壤塘县首次证实了砖茶型氟中毒病例的存在后，曹进教授经过5年藏区实地研究，地点包括四川康巴藏区、青海甘肃等，调查病发区内居民的水源、饮食、生活习惯及所使用之茶叶。其结论是大部份地区的饮用水源属于低氟量，食物亦无问题，但研究人员化验当地人常用砖茶，发现氟含量平均为482.47mg/Kg，其中含氟量最高的样本更达600mg/Kg，再加上当地居民日常饮茶量甚大，因此藏人氟中毒的情况比其它地区更为严重。(经专家们计算，藏胞每人一年平均饮用10.77千克砖茶，每天饮用29.3克。按照砖茶氟含量为426毫克／千克计算，藏民每天饮用砖茶可以吸收12.5毫克的氟，是安全剂量的3倍多。)

砖茶型氟中毒范围分布广泛，以内蒙古、西藏、四川、青海、甘肃等少数民族最常见，但是长年饮用普洱茶的云南地区却没有传出相关病例。事实上曹进也承认其研究小组的砖茶取样中，并没有来自云南的普洱茶砖。普洱茶和四川康砖虽同被归属黑茶类，但是产区不同。普洱茶主产于云南西双版纳的勐海县，与四川康区相去甚远，且原料是云南大叶种茶，鲜茶经杀青、揉捻、晒干后为青毛茶，高级青毛茶白毫显露，条索紧结；青毛茶经过喷水、堆积、发酵约十余天到二十天左右，色泽变褐后，才紧压制成。普洱茶属于黑茶系列的高级品，一直被满清皇室纳为贡茶 (←可参考小町前文〈满清皇宫中的普洱茶传奇秘史〉)，因此普洱茶早期从云南透过茶马古道输往西藏，在当时仅能依赖兽力和人力背负的状况下，驮负至藏地已价比黄金，只有贵族与僧侣方才得以享用。即使在今日，普洱茶也依然不是藏区一般民众可以负担得起的消费。然而一般人对黑茶认识不多，总以为所有的黑茶、紧压茶、砖茶都叫做「普洱茶」，以致藏茶含氟研究报告出炉后，普洱茶就顺势背了黑锅！

藏人饮用的砖茶含氟量所以偏高，和茶叶产区以及制茶采用粗老茶菁有关。因此曹进建议应该在制茶时增加一个「降氟」的程序。2004年慈济基金会与曹进合作研发「低氟砖茶」，并开始「砖茶型氟中毒救助计划」，以三年时间大规模发放低氟砖茶，救助行动涉及四川、西藏共计19个实验区，观察人口计8,101人，其中受助人数达6,317人，全部为藏族。观察藏人在饮用低氟砖茶一段时间后，日总摄氟量降为1.66mg，成人降为3.41mg，均达到了世界卫生组织提出的日安全摄氟量，因此该项救助计划和低氟砖茶的开发被认为是成功的实验。2007年11月，慈济基金会与大爱电视台在慈济人文志业中心举行「解开藏茶密码」特展，以图片、影音发表在西藏的采访纪录与潜藏在雪域高原上的「砖茶型氟中毒」病症，又在2008年1月出版《砖茶解码：青藏高原砖茶型氟中毒调查纪实》一书，以期中国政府制定砖茶氟含量的安全标准，并希望「低氟砖茶」能量产以降低成本，使之逐渐普及后，让藏人可以选择食用较安全的茶砖。

慈济基金会的立意虽善，但是其在发表相关说明时，却总以「藏茶」或是「砖茶」含糊带过，未能澄清造成藏人氟骨病的砖茶乃康砖，导致不明就理的记者们相继发表「砖茶有毒」的信息，造成普洱茶友无谓的恐慌。也许不久之后，就会出现不肖业者以高价的「低氟砖茶」为商业噱头来蒙骗茶友。事实上普洱茶本无氟，自然也就无需要另行制造「低氟」的普洱茶砖了。

普洱茶其色虽黑，然茶黑质不黑，不该因此被随意抹黑，是该还其「清白」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