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幻] 《蝴蝶》（第一章：捕食者 6）—— 11/4更新

Irumi

一棟現代公寓，驚現一種早已絕種的蝴蝶蹤跡。但它們的出現，卻僅非一種生存遊戲，而是宣告一場決無退路的戰爭開始。當公寓在求救無門的暗夜中靜悄悄淪陷，自以爲理解動物與自然界的水族館管理員唐青玉，爲了保護自己的小兒子，只剩下殺出血路、逃出生天一條路可選擇。蝴蝶爲什麽回來？這場生死戰，誰會勝出？

別掉以輕心，蝴蝶可能就在你左右，等待一個最適合的時機，破蛹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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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

• 第一章：捕食者 （1）
• 第一章：捕食者 （2）
• 第一章：捕食者 （3）
• 第一章：捕食者 （4）
• 第一章：捕食者 （5）
• 第一章：捕食者 （6）
  

Irumi

“人類總想要把大自然及演化與人類活動分隔開來。大自然界存在，人類也存在，且屬於大自然界。如果人類是兇猛的捕食者，這也是演化的一部分。如果鱈魚、黑綫鱈魚，及其他物種，因爲人類的獵殺而絕種，那麽另一種更能適應的物種就會出現並取代它們的位置。大自然，是終極的現實主義者，它將鍥而不捨地尋找能在這個世界生存並運作的東西。但就如蟑螂的存在，在大自然中最遊刃有餘的東西，並非總是那麽討人歡喜。”——《鱈魚，一種改變世界的魚的自傳》，馬克•克蘭斯基。

***

午後的陽光從窗口灑進來，把窗前的地板照得仿佛在散發朦朧光暈似的。灰塵顆粒在陽光裏漂浮著，一只蝴蝶突然停在了敞開的窗戶邊上。

政東從書桌面前擡起頭來，才發現自己又不小心在寫論文的時候睡著了。

他轉頭看看天色，才驀然發現停在窗戶上的蝴蝶。他揉了揉眼，以爲自己還在做夢。

那只藍色的蝴蝶依然佇立在窗上，一動也不動。

想著覺得好玩，政東就從桌前起身，抛下做到一半的論文，躡手躡腳地靠近敞開的窗口。他連呼吸也不敢太用力，怕聲響會嚇跑蝴蝶。

慢慢地，他靠近窗戶，蝴蝶的全貌也在他眼前逐漸地展開。

他和蝴蝶只有一步之遙的距離，但蝴蝶依舊紋絲不動，似乎一點也不害怕人氣。

陽光打在蝴蝶輕薄的翅膀上，顯現出一種眩目的藍色，就像夏天清澈藍天的那種藍；唯美而幾乎不真實。

“好漂亮的蝴蝶。”政東心裏想道，又凝視著蝴蝶好一陣子，蝴蝶只微微地伸出前腳搓弄了一下頭顱，翅膀在風中微顫，沒有飛走的意思。

見蝴蝶沒有因爲自己靠近就被嚇飛走，政東大著膽子，緩緩地把手伸了過去。

他一點一點地把手靠近蝴蝶，直至指尖碰觸到了蝴蝶藍如夏空的翅膀末端。

政東感覺到心一瞬間跳得很快速；他生怕蝴蝶會被自己的魯莽嚇走，又感到能夠徒手觸摸一只自來的蝴蝶，是多麽刺激的一件事。

指尖碰到蝴蝶藍色翅膀的那一刻，他屏住了呼吸；他總感覺這蝴蝶是如此脆弱、輕盈的東西，他用力一吹就能把蝴蝶給吹出窗戶。

“嘿，小東西。”他彎下腰，和蝴蝶停在窗戶上得位置呈水平綫，以極細微的聲音説道，雙眼注視著眼前如夢似幻的藍色蝴蝶，微微地笑了起來。

當然，蝴蝶聼不懂人話，但是這蝴蝶感覺似乎具有人性，政東總感覺它也正在注視著自己。

或許它也在好奇面前的人類是什麽東西呢？

政東把一根手指緩緩地擺到蝴蝶細幼的足部前方，希望蝴蝶會明白他的暗示，爬上他的手指頭。

蝴蝶輕輕地抖了一下合起來的藍色翅膀，政東差點以爲它就要飛走了，沒想到蝴蝶卻小心翼翼地伸出試探的足部，跨到了政東的手指上。

政東内心的激動洶湧澎湃，直想拿出手機把這幕拍下來。不怕人的蝴蝶，好奇妙！

蝴蝶完全爬到了政東的手指上，又微微抖了一下翅膀，帶著一點紫色調的藍色翅膀邊緣有一環淺淺的白色。

政東把手指緩緩地移到自己的面前，近距離地欣賞這只蝴蝶。

蝴蝶的頭顱毛茸茸的，一雙黑白交替的觸鬚從頭頂長出，偶爾細微地擺動著，好像在說著什麽那樣。

雖然不知道那是否就是蝴蝶的眼睛，但政東直直地盯著看似蝴蝶眼睛的頭顱前方部位，想著是不是要試看看飼養蝴蝶。

蝴蝶寵物，聼起來就是很酷，説不定會招班上女同學的欣賞呢。

想著，政東抿了抿嘴，開始構想著要買什麽樣的容器飼養蝴蝶，蝴蝶吃什麽等等。

突然，政東手上的蝴蝶毫無預警地張開了翅膀，政東嚇得把手甩開，蝴蝶拍拍翅膀又飛到了窗戶邊上。

蝴蝶張開了藍色翅膀，在陽光映照下如紫藍色的天際，閃閃發光，美極了。

望著蝴蝶張開翅膀的美景，政東目瞪口呆，旋即跑到桌前把手機拿過來，準備攝下蝴蝶這難能美麗的一刻。

他從不知道蝴蝶能夠這麽漂亮；這蝴蝶仿似有著什麽神奇的魔力深深地吸引著他，讓他如痴如醉。

“喀”一聲，手機的鏡頭拍下了蝴蝶在午後陽光下張開藍翅的一幕。

政東馬上興奮地把照片上傳到面子書，還不忘賣弄文青筆墨寫下：“今天下午，遇見了藍仙子。”

照片上傳成功，政東心滿意足地把手機塞進褲袋，擡頭正要嘗試把蝴蝶抓起來飼養，張開翅膀的蝴蝶忽然從窗戶邊上飛了起來，直直往政東的臉飛去。

政東一時囘不過神來，嚇得伸手把面前就要撞向自己雙眼之間位置的蝴蝶拍開。

由於被嚇得反應不過來，他不小心力道太大，囘過神來才察覺自己剛剛那一拍，把蝴蝶給拍落在了地上，奄奄一息。

蝴蝶側躺在陽光照得似乎在發光的地板上，藍色的翅膀微弱地抖動著，它的六只腳艱難地擺動著，似乎想要用力抓住什麽。

發現自己竟然一不留神殺死了這漂亮的生物，政東有些懊惱地蹲下身子對蝴蝶輕聲說：“哎，對不起。”

蝴蝶的眼睛似乎還在凝視著政東，讓政東雞皮疙瘩掉了滿地。

想起來拜訪的蝴蝶可能是去世的親人的靈魂化身的傳説，政東捏了把冷汗：“有怪莫怪，我真的不是有心的。”

漸漸地，蝴蝶停止了掙扎，抖動的翅膀也靜止了。

“可惜。”望著蝴蝶終于完全靜止了，政東嘆了口氣。

但究竟蝴蝶爲什麽要突然朝他的臉飛來呢？

而且感覺就像蝴蝶一直在緊盯著自己，朝目標攻擊捕食的樣子。

政東為自己的想法莞爾；一只小小蝴蝶，怎麽可能“捕食”比自己大型那麽多倍的人類呢？

這可真的就是以卵擊石了。

政東搖搖頭，伸手輕捏著蝴蝶屍體的藍色翅膀，正要站起身，卻突然聽見一陣宛如許多樹葉被風吹動的“悉數”聲從頭頂傳來。

他奇怪地擡起頭一看，一瞬間以爲天空的顔色多了一種紫色的色調。

他眨了眨眼，才驚覺窗外有一大片紫藍色翅膀的蝴蝶正朝他的窗戶飛進來；它們的數目那麽多，翅膀拍動的聲音串成了一陣把他的聽覺都淹沒的“悉數”聲，如大雨般灌入他的耳朵。

“等——”政東被眼前的景象嚇破了膽，一甩手把手中的蝴蝶屍體扔掉，站起來轉身就朝房門口跑去：“救命啊！”

那一大群的蝴蝶飛進了他的房間，追著政東跑，有的已經爬到他的肩膀上、耳朵上、頭髮上、鼻子上、嘴巴上。

政東一邊跑一邊用力地伸手把飛到身上的蝴蝶甩開，但是這些蝴蝶的數量是那麽地多，他甩開的蝴蝶的速度遠遠不及蝴蝶飛撲到他身上的速度。

“啊！啊！啊！”政東一瞬間從對藍色蝴蝶的癡迷墜入驚恐，失控地朝廚房的方向跑去。

蝴蝶趁著他張開嘴巴尖叫的空襲，鑽入他的口裏，讓政東一陣作嘔，用力吐出嘴裏的蝴蝶。

政東衝到了廚房裏，抽出菜刀，胡亂地朝空中砍去，雙眼緊緊地閉上，嘴巴也緊緊地関上，唯有無法関起來的耳朵邊上，還一直感覺到蝴蝶那細細的腳在攀爬著，試圖往他的耳朵深處爬進去。

他像個瘋子般跳動、甩動、搖頭、用鼻子呼氣，把身上的蝴蝶弄走，一邊揮舞著手中的菜刀。

也不知道這樣頑強地反抗了多久，政東開始出現了疲態。

他的手腕累了，他的身子像生銹的齒輪般一次比一次難以推動。

“噹啷”一聲，菜刀從他的手中滑落，掉到了地上。

政東張開了雙眼，停下了動作。一只蝴蝶快速地竄進了他的鼻孔，另一只蝴蝶迅速地爬進了他的耳朵。

他失聲大叫起來：“啊！！！！！”

細小的藍色蝴蝶持續鑽進他的身體，一種從未體驗過的深刻痛楚從他的體内爆發。

他無力地倒在了廚房地上，菜刀就躺在他的面前。

藍色的蝴蝶飛撲上他的身子，幾乎蓋滿了他的全身。

午後的陣風吹來，藍色的蝴蝶成群飛往窗外，在陽光底下綻開藍如夏空的翅膀。

廚房裏，只剩下一具仿佛被硫酸溶化得七七八八、幾乎無法辨識的屍骸。

Irumi

聞著咖啡的香味，唐青玉精神抖擻了不少。

望了眼墻上的鐘，時針指著8點30分，她還有10分鐘的時間在正式開始工作之前，享受早晨的咖啡時光。

她啜了一口香濃的咖啡，閉上雙眼。

早上8點40分，她開始把水族館裏的展覽視窗清理乾淨，並檢視及記錄水族館裏所有魚類的日常健康狀況，接著她進入洗刷水缸的苦工，及準備餵食魚類的食物。

一直到早上10點她才有喘一口氣的空檔，與其他水族館管理員一起召開每日會議。

“今天的潛水團成員就輪到青玉和阿慶吧！”會議開始不久，大家作出了安排。

“沒問題，好久沒和這些大塊頭們打招呼了！”青玉爽朗接下擔子。

會議結束後，青玉便先給小型魚類餵食，作爲待會兒潛下水餵食幾條在大部分人心目中極兇殘的兇猛大魚的熱身準備。

水族館在這城市也設立八年了，最出名的就是22億公升魚缸内那幾條身長最大的有2.8公尺的豹紋鯊。

豹紋鯊在各種鯊魚品種中，算是較不具攻擊性的一種，而且遊動的速度比起慢，比起惡名遠昭、每小時游速可達96公里的灰鯖鯊，可慢得多了。成熟的豹紋鯊身體呈淺灰色或米黃色，身上有許多黑色的斑點，這也是爲什麽它叫做豹紋鯊。

青玉工作的水族館每星期四次由潛水員潛水親自餵食鯊魚，每次潛水員餵食時間都會成爲水族館活動展覽的焦點。

豹紋鯊雖然較溫馴，但張開嘴那層層叠叠的利牙還是有一定的嚇人程度，膽子小一點或沒經過幾個月的訓練都不敢親自餵食這些海中之霸。

“準備好了嗎？”同事阿慶輕輕捶了一下青玉的手臂。

“等不及了！”青玉笑笑，套上了潛水套裝和配備。

“小心別踩著了鯊魚卵！今早又發現多了一個新的卵附著在石頭上。”阿慶提醒道。

“知道了！”青玉舉起大拇指，準備潛入30公尺深的水底，給豹紋鯊們餵食一些無頭沙丁魚。

水族館裏的鯊魚都已經受過長期訓練，以提高潛水員親手餵食的安全性。

發現青玉潛入了它們的水域，一條豹紋鯊慢悠悠地靠近了青玉，她從桶裏拿出一些沙丁魚給這條名為“大灰”的豹紋鯊。

水缸外聚集了許多這天的遊客，目不轉睛地望著餵食過程，仿佛一眨眼眼前的鯊魚就會突然兇性大發，發生血染水族館的電影情節。

但當然這一切都沒有發生，青玉無驚無險地完成了餵食鯊魚的工作，離開了水面。

等到下午五點半閉館下班的時候，她已經筋疲力盡，手臂和後背都因反復擦拭好幾個大型水缸的關係有點酸痛。

穿過可以看到鯊魚們悠游的水族館玻璃走廊，那一條條豹紋鯊從白天棲息的水族館底部緩緩地遊動到高處。

爲了避免魚群們受到太大壓力，水族館内的採光幽暗，就算是遊客參觀不允許使用閃光燈拍照。

藍綠色的光線底下，她擡起頭，只看見它們灰白色的肚皮和在水中像花瓣在風中飄搖一樣的魚鰭。它們搖動著長長的尾巴，就像一條鰻魚。

在水族館的底部有幾處鯊魚帶絲卵附著的地方，一被發現都會馬上被標上標簽，作爲水族館展覽的一部分。

爲了讓遊客清楚看見鯊魚寶寶孵化的過程，這些鯊魚卵都會被割開一道小縫，展示裏面鯊魚寶寶漸漸長大的過程。

她在一個寫著“豹紋鯊卵；預計4月孵化”的標簽前駐足，貼近玻璃望著標簽下面，附在石頭上面的一顆17公分長的鯊魚卵。卵殼已經被割開一個小洞，一條小鯊魚已明顯成形，它還附在蛋黃上吸取蛋黃的營養。

她定睛望著那條即將孵化的小鯊魚，似乎看到它微微地動了一下。

小豹紋鯊大約六個半月就會孵化出來，孵化的時候通常只有20至26公分長，但已經完全可以自主遊動及獵食，可說是“不用教”的好孩子。

青玉蹲在鯊魚卵前好幾分鐘才站起來，微微一笑，朝這些夜間活動的生物們輕揮了下手：“晚安，明天見。”

把頭髮綁成一個利落的馬尾，她聳了聳酸痛的肩膀，開動了車子的引擎。

一個小時前，她才和兒子學校的老師通電來，顯然她十嵗的兒子又在學校裏闖禍了。

“唐女士，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女老師在電話裏甚至不掩飾不耐煩的語氣：“小俊他把作業簿埋在學校的大花盆裏，還告訴我們說他家的狗又把作業簿咬爛了，所以無法交作業。”

青玉想起女老師的話就頭痛。她搓了搓太陽穴；她該如何向老師交待，他們家其實並沒有養狗呢？

小俊的老師強烈要求青玉到學校會面，但礙于工作關係，青玉只能約在第二天的一早。

“當然，我們也希望你能先給小俊一些父母的指引。”女老師最後強調道。

“父母的指引。”青玉嘆了口氣，把車子開往回家的方向。

她多麽希望她天生就懂得做父母，又或者小俊天生就懂得所謂“正確的言行舉止”，像那些小豹紋鯊一樣獨立自主。

有時候她覺得人類是一種軟弱的生物；既容易死，又需要長時間依賴成年體的養育才能獨立——甚至有的人是依賴一輩子，不僅僅是到成年而已。

鯊魚是一種古老的物種——最早的鯊魚化石據説可回溯到4090億年前。能夠一直留存進化到今天，鯊魚靠的就是一個“快”字。

許多鯊魚種類不僅游得快、聼得快、感應得快，它們的幼兒也成長發育得快，多數鯊魚幼兒一孵化就能獨立生存。

像這樣一種可怕的捕食者，如果不是因爲它只能在海底生存，如果不是因爲它對人類無太大興趣，現在的地球霸主或許就是鯊魚也不一定。

面對這樣打娘胎就訓練有素的完美“戰士”，人類這種溫吞吞建立學校、設立行爲語言規範的物種，大概不是對手吧。

綠燈亮了起來，青玉把車子駛入左邊的街道，一路朝山腳下的一棟公寓開去。

Irumi

小俊趴在窗臺上，望著窗外底下的城市燈火，像點火柴一樣一個一個亮起來，馬路上的車輛也一個個亮起了車燈，在陽光沒入地平綫以後，匯流成一條讓人眼花連亂的光流。

他知道爸爸就在這片城市裏的某一處，而有一天，他要去找爸爸，告訴爸爸自己又長高了，鞋子又要穿更大號的了，頭髮更捲曲了，像頭綿羊一樣，還有隔壁班的女同學給他遞情書他不知道要如何回復的事。

當然，還有關於媽媽，以及水族館裏的鯊魚。

小俊的媽媽在水族館工作，每星期會親手喂鯊魚吃魚，學校裏的同學都覺得他很酷，常說哪個周末去水族館看到了他媽媽喂鯊魚的表演。

但是小俊覺得鯊魚並不是一種好的動物，就像媽媽說的，鯊魚畢竟是一種捕食者，它還是很危險的。它會捕食其他小魚，吞噬其他動物。

他懷疑鯊魚在漸漸地吞噬媽媽的靈魂；她留在水族館的時間越來越長，有時候他以爲媽媽一天比一天更不像他認識的媽媽。

一定是鯊魚偷偷吞噬了媽媽，小俊如此相信著。

“爸爸，有一天，我們一起來從鯊魚口中拯救媽媽。”小俊朝著窗外的城市小聲説道。

一陣風吹來，把窗簾吹得啪啪作響。

小俊繼續趴在沒開燈的房子裏的窗臺上，初升的月光灑在他的身上，在地板上映出一道長長的影子。

“風啊風，爸爸在哪裏呢？帶我到爸爸那裏去吧，帶我到一個只有我們知道的地方吧。”小俊喃喃自語。他已經十嵗了，當然知道風神這種童話故事就只是童話故事，但是他還是暗自希望世界可以不這麽現實，不這麽冷冰冰。

比如爸爸或許已經不要他了，比如媽媽或許已經對他失望了才如此冷淡的種種冷酷事實。

也許他需要一點點奇跡，讓他在這一切灰色的壓力底下，緊握著再支撐一會兒。

“我想你了，爸爸。”小俊說著，把頭埋進手臂裏。

這時，突然有東西掉在小俊的手臂上，細細的、冷冰冰的。

他擡起頭，張開眼，只見一只藍色的蝴蝶停在他的手臂上，此時風小了，它好像有點發冷似地在他的手臂上微微抖著翅膀。

小俊大氣也不敢呼一口，凝視著眼前不請自來的蝴蝶。

蝴蝶的翅膀在月光下散發一種迷人的藍色，好像藍寶石會閃閃發亮。

“好漂亮。”他心想道。

蝴蝶在他的手臂上微微搓弄自己的足部，小俊心想，難道這就是上天派來的奇跡？

一點點證明世界還是有神奇性的奇跡。

邁開腳步，蝴蝶戰戰兢兢地開始移動起來，小俊繼續凝神注意著這藍色生物的一舉一動。

走了幾步又停了下來，蝴蝶張開翅膀，似乎就要飛起來了。

一抹讓人驚艷的藍張開來，小俊身後卻突然傳來開門聲，他轉頭不自覺地縮起了手臂，他囘過頭來，那只蝴蝶已經朝夜空中飛去了。

“小俊，媽媽回來了！”門外傳來熟悉的聲音，鐵柵被拉開，媽媽踏入了房子裏。

她環視了一眼黑漆漆的房子，皺眉打開了電掣：“爲什麽不開燈呀？”

小俊從窗臺邊跑進自己的房間裏，“嘭”地一聲關上了房門。

他聽見媽媽脫鞋的聲音，把東西放進冰箱的聲音，接著是一陣走向他房間的腳步聲。

他躺在床上，縮成一團，把被子拉起來蒙住頭，在被子裏頭張開眼望著一片黑暗，傾聽自己的呼吸聲，一下、兩下、三下。

“小俊。”媽媽在他房門外敲了敲門。

小俊沒有應聲，只聽見傳來房門被打開的聲音。媽媽走了進來。

“小俊。”媽媽輕輕喚了他的名字，在他的身旁坐了下來。

他感覺到媽媽的手放到了被子上，微微壓在他的手臂上，但是他還是一聲不吭。

媽媽也沒有作聲，良久只嘆了口氣：“晚安。”

說完，她離開了小俊的房間，關上了門。

小俊繼續盯著被子裏的一片黑暗，輕聲說：“媽媽，我看到奇跡了。”

“所以我們都會好起來的。”

他想著想著，眼皮重了起來。

Irumi

青玉踏入小學訓導主任的辦公室，深吸了口氣。

“你好，唐女士，請坐。”訓導主任拿起桌上的老花眼鏡戴上，尖削的下巴微微揚起，銳利的眼神透過眼鏡片直穿入青玉的臉。

青玉拉開辦公桌前的椅子，坐了下來。

“就如你所知道的，我想和你談一談關於小俊的事。”訓導主任説道，雙手交握放在桌上。

“好的。”該來的還是要來，青玉硬著頭皮準備“談一談”。

她的腦海裏盤算著該如何解釋家裏沒有養狗、小俊的父親終年流浪不知身在何處，以及自己工作時間長能否應付照顧小俊等問題。

然而訓導主任接下來提的話題卻遠遠夠不上青玉設想的邊：“我們擔心，小俊可能有過於微弱的危機意識，恐怕不足以從危險的情境面前保護自己。”

青玉愣了一下，皺眉，一時間語塞，不知道如何反應。

訓導主任見青玉沒説話，又說：“唐女士，据了解，你在水族館工作，擔任照料鯊魚的職務。”

“是的。”青玉依然不理解訓導主任想要表達的是什麽，她的工作和小俊的危機意識有什麽關聯呢？

訓導主任推了推眼鏡：“鯊魚是一種很危險的兇殘生物，相信你在照料這種生物方面必須謹守嚴格規範和防範措施。”

“那是一定的。”青玉點點頭，似乎開始有點明白訓導主任將要談的話題方向了。

“你想說，小俊不懂得避開危險的狀況嗎？老師。”青玉挑起眉毛：“小俊不怕火，可是我教他如果縱火就會燒傷自己。他也喜歡車子，可是我保證他會安全過馬路，絕不馬虎。”

“唐女士，小俊有對流浪動物過於親近的傾向。”訓導主任眯起眼：“他甚至試圖飼養一條在學校後面出現的小蛇，被老師發現才沒有被小蛇咬傷。”

“動物是存在危險性的。”訓導主任身子前傾，緊緊地盯著青玉：“就算是野狗也曾出現咬死孩童的案件，而且野貓身上也可能帶有致命的寄生蟲。”

“人和動物必須存在與對方份屬不同種類的意識，尤其是本性兇猛的動物，萬萬不可把它當作親密的朋友。”訓導主任一臉嚴肅地説道。

青玉聞言，不忿氣起來：“老師，我不認同你的説法。”

“與其說動物對人類造成威脅，我覺得反倒是人類對動物造成規模龐大的威脅，從皮毛大衣到魚翅，有哪一種猛獸不被人類所獵捕？”

青玉握緊了拳頭：“如果你希望繼續培養人類的下一代成爲仇視動物的一族，那麽這種獵殺永遠不會終止。我相信人類和動物可以和平共存，所以小俊對動物友善是一件好事。”

“是過度友善，唐女士。”訓導主任糾正青玉：“你應該也很清楚物極必反的道理，相信你也不會和鯊魚過度親近，對嗎？”

“因爲鯊魚本性兇猛，不可被信任，是一種危、險、的、動、物。”訓導主任一字一句地説道。

青玉咬緊了下唇，默不作聲，無從反駁。

“唐女士，我們希望你能給小俊灌輸正確的危機觀念。”訓導主任特別強調“正確”兩字，使青玉感到有口氣難以下嚥。

“那現在，讓我們來談談小俊的作業情況。”訓導主任接下去説道，但青玉的思緒早已深深陷在剛剛的對話中，難以專注。

訓導主任足足和青玉談了將近一小時才結束會面。青玉像個靈魂被抽乾的行屍走肉離開小學，駕車到水族館上班。

“嘿，青玉！”同事阿慶在茶水間裏拍了拍青玉的肩頭，青玉嚇了一跳，手裏的咖啡差點濺出來。

“小心點！”阿慶穩住青玉的咖啡杯，一臉疑惑地問：“你怎麽啦？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

青玉搖搖頭：“沒，沒什麽特別的事，今天又去見了小俊學校的訓導主任。”

阿慶微微一笑：“別擔心小俊，他一定會健康成長的。”

青玉也微笑起來，喝了一口咖啡。

阿慶也拿起杯子，泡了杯咖啡。青玉轉過頭望著阿慶，忍不住問：“阿慶，你覺得，動物會開始傷害人類，究竟是因爲人類先開始傷害動物，還是因爲動物本性兇殘？”

阿慶望著青玉，頓了一下之後回答：“其實，我覺得啊，那是因爲人類干擾了不應該被干擾的生物和生態平衡。”

青玉皺眉：“你是說，我們根本不應該去打擾其他動物的生活？”

“事實上，青玉，”阿慶喝了口咖啡：“人類早就已經干擾了生態平衡，也已經干擾了其他動物的生活。我們需要吃，我們需要穿，我們需要用，這一切都影響了生態平衡，我們就是生物鏈裏的一環。”

“我們如果不成爲捕獵者，就會被捕獵，人類不可能獨立存在在生物鏈外面，這一點都不實際。”阿慶頓了一下，又說：“所以，我們只有更加理解其他動物，才能保護自己免於有一天成爲被捕獵者。我們早已干預了其他生物，因此我們只有更深入理解它們一途，以便能自保。”

“我相信人類早已干涉其他生物的生活，但是我也認爲，我們的干涉應該就僅此而已，不要再過度干涉，否則將只會帶來災難。該讓它們存在野外的就讓它們保持在一段距離外，促使這些動物習慣人類的存在，並非一種好事。”阿慶喝光了咖啡，洗了洗杯子。

他拍了拍青玉的肩頭：“別想太多了，我們雖然只能繼續加深對動物的了解，但事實是，我們永遠也不可能真正了解它們會做什麽。你明白我說的嗎？”

“嗯。”青玉點點頭，若有所思。

阿慶離開了茶水間，青玉凝視著手中的咖啡，反反復復地思索著阿慶說的話、訓導主任說的話。

鯊魚是一種危險的動物，她無可否認。

但是鯊魚成爲一種危險的動物，是不是也和人類過度親近它們、干涉它們的生活有關係？

她想起多年前在埃及的一起鯊魚咬人事件，一條鯊魚咬死了幾個游泳的人，全部都咬在屁股處。後來官方發現那條鯊魚平時被一位男人親手餵食，每當男人給鯊魚一條魚的時候，鯊魚繞到男人的背後就會發現男人屁股處還挂著另一條魚。此後這條鯊魚 每看見人類的時候，就會去啃咬人類的屁股，尋找它期待的魚餌，結果釀成了這起死亡慘劇，當局後來也捕殺了這條鯊魚。

“該讓它們存在野外的就讓它們保持在一段距離外，促使這些動物習慣人類的存在，並非一種好事。”阿慶的話言猶在耳。

Irumi

熄掉了車子引擎，青玉跨下車子，聳了聳因一整天洗洗刷刷而僵硬的肩膀。

她按下了電梯按鈕，仰頭望著電梯樓層號碼徐徐降到停車場的樓層。

顯示樓層數字的紅色燈光，微微地閃爍著，青玉眼神呆滯地望著數字跳轉，感覺靈魂好像被抽空了，整個世界只剩下面前的電梯，還有她。

“叮！”電梯抵達，打開了門。

她這才低頭望向電梯内部，卻赫然發現電梯裏已經有另一個人；平時她回來的這個時間，都很少會在電梯裏遇到任何人。

青玉愣了幾秒，電梯裏陌生的男人朝她微笑起來。

青玉這時才囘過神來，匆匆報以一個快速的笑意，趕緊踏進了電梯裏。

她正要按下自己要去的樓層號碼，發現早已有人替她按了那號碼。

她有點納悶，但還是禮貌性地站到一邊，安靜地擡頭望著樓層號碼逐漸上升。

電梯門的反射鏡倒映出她身旁站著的男人；他的一條灰色直條紋西裝褲剛剛好在腳踝處打住，露出褐色尖頭牛津鞋上的一小截皮膚。他穿著一件白色襯衫外搭一件黑色雙排扣西裝，襯衫和西裝的袖子都一起卷到了手肘以上的部位，卻感覺一點也不突兀。他的一頭黑髮往後梳去，露出寬闊的額頭及額頭下一雙濃密的長長的眉毛。

那雙眉毛下面的雙眼皮眼睛大而深邃，褐色的眼珠仿佛玻璃一般剔透。

電梯門裏倒映出的男人微微勾起了嘴角，他似乎已經意識到青玉打量的眼神。

青玉尷尬地移開視線，對方也沒有開口打破沉默。青玉有些緊張地抓緊了手裏的鑰匙。

“叮！”電梯門重新打開，已經到了青玉住的那一層樓了。

她匆忙頭也不囘地踏出電梯，往右手邊走去。

走了沒幾步，她卻聽見身後有“嗒、嗒、嗒”的腳步聲——剛剛那個男人一直跟著她。

青玉不禁感到背脊竄上一陣寒意，心跳控制不住地跳得飛快，她抓住鑰匙的手抓得更緊了。

她不知道應該停下腳步，轉過身質問對方，還是拔腿就跑？

“嗒。”青玉最後決定正面面對身後這個人。她停下來，轉過身。

果然，在她身後的就是剛剛電梯裏的陌生男人。

他手上拎著一個褐色的絨毛質感的大型手提袋，隨著他也突然停下腳步，在他的腿邊輕輕地晃動著。

青玉深吸了一口氣：“你是誰？爲什麽跟著我？”

對方的笑意更濃了：“不好意思，嚇到你了吧？嫂子，你好，我是孫世華，世平的堂弟。”

青玉臉上表露的敵意一瞬間掉落了，但是很快地又被新的敵意取代。

“你跟著我幹什麽？”她的眉頭皺成了一團。

“其實，嫂子，我這趟來找你，的確是有個不情之請。”世華有些尷尬地笑了笑。

青玉默不吭聲，慍怒等待世華繼續說下去。

“我剛從英國留學回來，我一個月前在倫敦和世平大哥見過面，他說我回來這裡還沒找到地方落腳，可以隨時來他家裏暫住。”世華吞了口口水，説道。

“哼。”青玉眉頭依然緊鎖：“我不想知道那個人的行蹤，而且他的事，和我沒有關係。”

言下之意，她希望對方滾蛋。現在公寓單位是她的，答應讓他來暫住的又不是她。

“我會交房租的。”世華仍不放棄。

“好啊，一個月一百萬。”青玉賭氣説道。

世華瞪大了雙眼：“其實，嫂子，我非要來這裡打擾你，還有另一個原因……”

青玉挑了挑眉毛。

“我想在這裡採集一些樣本。”世華認真異常地説道。

“什麽樣本？”

“蝴蝶。”世華又微微揚起嘴角：“或者它曾經遺留下的什麽。”

青玉一頭霧水：“蝴蝶？”

“有一種證實已絕種的蝴蝶，曾經以公寓所在的這塊土地作爲其中一個棲息地。”世華說著，那雙宛如玻璃一般的褐色眼珠凝視著青玉雙眼。

“但是，最近，有跡象顯示它又重新在這裡出現了。”世華繼續說著：“如果真的是這樣，將會對把這種蝴蝶從絕種邊緣救回來，非常有幫助。”

世華突然張開雙手：“你能想象嗎？拍著鮮豔的藍色翅膀的蝴蝶，重新在藍空中漫天飛舞，光是想象那情景就叫人興奮。”

青玉仍不滿：“你到底是什麽人？”

世華放下雙手：“我在英國念的是昆蟲學，目前是蝴蝶保育協會委員。”

青玉搖了搖頭：“就算是這樣，我也不會讓你住在我家，請你去找酒店。”

說完，青玉轉身就朝自家方向走去。

“嫂子，看在世平份上——”

世華話還沒說完，就被“砰”的一聲開門聲打斷。

小俊走出了家門，盯著世華：“你認識我爸爸？”

世華笑了起來：“對啊，我和你爸爸是很熟的堂兄弟。”

“這一定是小俊對吧？”世華從手提包裏拿出了一架玩具跑車，模型新穎，一看就知道是外國買的最新商品：“你看，你爸爸托我給你帶來了什麽？”

小俊驚呼起來，奔向世華，滿心歡喜地接過了玩具跑車，世華摸了摸小俊的頭：“以後我幫你打電話找爸爸，好不好？”

“好啊！”小俊高興地叫起來。

見狀，青玉嘆了口氣。       

Irumi

按下了“撥號”鍵，青玉深吸了一口氣。

到底已經多久沒有聽見前夫世平的聲音？她甚至懷疑自己還認得出對方的聲音嗎？

但是當電話被接通的時候，她發現自己的猜想通通都不是真的。

“喂？”只不過是一個單字，青玉就馬上認出了對方是前夫。

大概也只有世平能把一個“喂”字說得那麽獨特；又或者，只不過是青玉她自己早已如此熟悉他的聲音，以致能夠從千百萬人的聲音中辨識出他的來。

“喂？”因爲青玉一直默不作聲，電話裏的世平又重復了一次。

“喂，是我。”青玉吞了口口水，終究還是開了口。她的聲音並不如預期般淡然，而是有點沙啞的，好像有什麽卡在她的喉嚨。

她輕了輕喉嚨。

“青玉。”顯然世平也能馬上認出她的聲音，這讓她有一絲竊喜，但興奮之情，也僅此而已。

“你有個表弟？”青玉也不兜圈子，直接進入重點。

“你是說世華吧？他到了？”世平聼起來輕鬆又歡喜，這讓青玉感到一陣不是味兒。把一個表弟丟到家裏來，自己卻什麽也不管，把麻煩丟給別人，真是非常典型的世平。

“因爲他對我們那公寓傳聞出現的一種蝴蝶很有興趣，所以我就讓他過去了。他在英國念書成績很標青，也非常投入蝴蝶保育的工作，難得現在的年輕人這麽關心自然環境。”世平一股腦兒地說了一堆，青玉只靜待他說完，一句話也不說。

世平說完後，意識到青玉的沉默，才又說：“怎麽啦？不高興了嗎？”

青玉冷冷地說：“是‘我’的公寓，不是‘我們’的公寓。”

她故意強調‘我’和‘我們’兩詞，又說：“而且你表弟研究蝴蝶，和我有什麽關係？我爲什麽要讓他住在這裡？”

電話那頭傳來一陣沉重的呼氣聲——又來了，青玉想，總是無法長時間保持專注力的世平又開始感到不耐煩了。

“別這樣嘛，青玉。”世平說起來像是在請求青玉，但青玉比誰都明白，實際上這是情緒勒索：“你別那麽小氣嘛。”

“孫世平，”青玉緩緩地說：“你最好永遠都不要回來。”

說完，青玉挂掉了通話，深呼吸起來。

每次和世平説話，她都會莫名大動肝火，這讓她根本無法好好和對方談下去。

“哎，”一把聲音從她身後傳來，她囘過頭，是世華。

世華已經脫掉了身上的黑色西裝，上身穿著簡單的白色襯衫，唯衣袖依舊卷到了手肘上方。他搔了搔頭，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我會做一點小菜、會換燈管、會修漏水的水管、會打掃房子，還會逗小孩子開心，這些理由足夠讓我住在這裡嗎？”

他那雙大眼無辜狀望著青玉，毫無預警地嘴角又勾了起來，使青玉心跳微微地加快了速度。

她趕緊移開視線， 掩飾自己的尷尬，匆匆說：“隨便你。”

“謝謝嫂子！”世華馬上回到小俊的身邊，和小俊一起玩玩具跑車。

青玉擡頭，望著自己的兒子和這個陌生的男人，似乎玩得很開心，臉上露出燦爛的笑容。

說起來，世華和世平還是有相似的地方的；他們都有一雙深邃的大眼，仿佛盯得久一些就能在那裏面看到自己的倒影。

但在世平眼裏，她終究只是個鏡面反射出來的倒影；他還是他，沒有人可以理解他。

青玉搖了搖頭，從沙發上站起身，往流理台走去，開始清洗堆積了兩天的髒碗盤。

她扭開了水龍頭，在嘩啦啦的水柱下衝走碗盤上的肥皂泡。

混合著洗碗精的水流到排水孔去，卻沒有流出去，而是堵塞在排水孔上方，水流一下子積了一層在洗碗盆裏。

青玉関進了水龍頭，伸手打開排水孔的蓋子，用手指摸了摸排水管的内壁，還在想大概是一些吃剩的快熟面之類的東西塞住了水管；小俊總是偷偷把吃不完的東西倒掉，讓青玉很困擾。

但是她的手指卻沒有觸摸到軟軟的發泡的麵條，而是一種類似紙片一樣的薄薄的東西。

她正納悶，突然她的手指傳來一陣針刺般的刺痛，她忍不住叫了出來：“啊！”

她快速地把手縮了上來，一看，右手食指的皮膚被戳破，一滴艷紅的鮮血從裂口中擠出。

拿起一塊布趕緊壓住傷口，她低下頭，湊近排水孔，想看清楚到底是什麽東西在排水管裏。難道是一片尖利的塑膠紙？

她湊近了排水孔，黑漆漆的排水管裏突然有東西揮動了起來，像是某種飛蟲在拍動翅膀。

青玉正想看個究竟，肩膀卻忽然被拍了一下，嚇得她差點跳起來。

“對不起，嚇著你了嗎？”世華站在她身後，嘴裏雖然說著抱歉的話，臉上卻帶著促狹的笑意。

青玉皺眉，露出不滿的神色。

“讓我來幫你洗碗，你歇一歇吧！”世華自告奮勇説道，一邊用手臂輕輕推開了青玉，伸手重新轉開了水龍頭。

水柱嘩啦啦地留出來，青玉忍不住叫起來：“等等！”

世華轉過頭，似乎對青玉大驚小怪的表現感到好笑：“怎麽了？”

“你……”青玉一把推開世華，又把水龍頭轉上，低頭往排水孔一看，那裏邊已經沒有了揮動的東西。她拿起一根筷子在排水管裏攪了一圈，卻什麽也沒有發現。

奇怪了，剛剛那在排水管裏刺傷她的東西呢？

“好啦，我會替你處理好堵塞的洗碗盆！你就好好休息吧。”世華又把青玉從洗碗盆前趕走，把排水孔的蓋子蓋上，徑自洗起碗來了，還一邊哼起了旋律。

青玉悻悻然地回到沙發上，拿起壓住傷口的布，望著食指上那細微的一個血口子好一會兒，才起身去找膠布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