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礼资讯网

 找回密码
 注册

ADVERTISEMENT

楼主: 神秘的天使

一千零一夜的灵异故事

[复制链接]
 楼主| 发表于 4-6-2009 09:30 AM | 显示全部楼层
一出门,呼吸到门外的新鲜空气,她觉得自己仿佛从坟墓里走出来了。四周是一片新建的楼房,已经有些人搬了进去,不少装修公司的人来来往往,热闹非凡。这小区将米萝租住的房子包围起来,四面都是围墙,但偏偏这房子又在小区之外,这真是有些怪异。

  米萝朝小区的物业管理公司走过去。

  公司里空荡荡的,只有一个30岁左右的女人在玩电脑。米萝怯生生地在她面前站了半天她才察觉,忙抬起头来,笑着问:“什么事?”

  “我想打听件事。”米萝犹豫着问。

  “什么?”女人的脸十分和善。

  “那栋房子……”米萝回身指着那房子,话还没说完就被女人打断了。

  “那房子的事我们完全不知道!”女人说完,便仔细研究起电脑上的信息来,无论米萝怎么说,她都不再开口。

  这越发让米萝觉得古怪。

  那房子到底有什么秘密?

  她站在屋外,看着这矮矮的房子,一时间,觉得所有的阳光仿佛都被这房子关到了外边,似乎一打开门,就会看到一个黑暗的世界。

  但实际上,打开门,屋内也是阳光灿烂,看起来丝毫没有什么特别,除了灰尘和蜘蛛网特别多之外。

  米萝在外边瞎转悠了很久,直到自己转累了,才不情愿地回到房子里。

  晚上,陈非回来,又打扫了一轮卫生。

  “你们什么时候涨工资啊?”米萝靠在他身上问。

  “不知道,我也不敢问,要是连这份工作也丢了,就真麻烦了。”陈非累得一动也不想动。

  “要不我还是去上班吧?”

  “别。”陈非赶紧说,“我想办法弄兼职,你别动。”

  两人在黑暗中小声说了会话,便睡着了。

  又一个夜晚过去了。

  早晨,灰尘和蜘蛛网,腐烂的蔬菜,变质的牛奶,这些都毫无惊喜,两人对此早已习惯。陈非摸黑起床,为了不打扰米萝的睡眠,没有开灯。米萝跟他说了两句话,又翻身继续睡觉。

  陈非揉着眼睛到厕所里,对着厕所里的镜子漱口。

  镜子里的自己似乎有几分憔悴,才一天时间,胡子已经长得很长了。他拿电动剃须刀把胡子剃去,摸了摸头发——头发也长了不少,差不多快盖住耳朵了。他对着镜子沉思了一会,忽然明白了什么,回到卧室推了推妻子:“米萝。”

  “什么?”米萝含糊地问。

  “没什么,我上班去了。”他想了想,决定还是不把自己发现的事情说出来。

  日子就这么过去了。

  渐渐的,他们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除了每天要大扫除一次、水果和蔬菜必须迅速吃掉之外,没有发现什么其他不方便的。

  当然,手指甲和头发生长的速度也快得异乎寻常,不过这也并不影响生活,对于月收入只有1300元的家庭来说,这样的小麻烦基本不算什么。

  米萝心头的阴霾也渐渐散开了。

  有一天,米萝在小区内散步,望见一个捡破烂的,瞧着背影有些眼熟,就多留意了一眼。那捡破烂的专心致志于垃圾桶,完全没注意到米萝,等他抬起头来时,米萝吃了一惊。

  那人是老包。

  老包居然是个捡破烂的?

  这事让米萝更加迷惑。

  一个人有这么一栋房子,完全可以租个高价钱,为什么还需要来捡破烂?

  出于这种疑惑,当老包离开时,她跟了上去。

    腹部已经有些微微隆起,她用手抚摸着腹部,悄悄跟在老包身后。老包走得很快,提着垃圾袋一路走去,穿过几条街,似乎还没到头。米萝感到有些疲倦了,正打算放弃,却见老包在一栋房子前停了下来。他从一扇门里走进去,米萝跟过去一看,他的头正从地面上消失。

  他进入了地下室。

  米萝从入口处探头一望,地下室里是个5平方米大小的空间,里头放着一张床,老包进去后,把门关上,就看不见了。

  米萝把头抬起来,眼前一个人正愣愣地望着她。

  “看什么?”米萝有些慌张地问。

  “你看什么?”那人问。

  “我在看那个人,”米萝指了指地下室,“他到那里干什么?”

  “那是我的房客,我把地下室租给他了。”那人说。

  “什么?”这话真让米萝大吃一惊——老包为什么放着好好的房子不住,要来住地下室?

  “捡破烂的,也就能租到这种房子了。”那人说。

  “多少钱一个月?”

  “50块。”

  米萝转身走了。

  她越走越快,无数疑团在心里连成一片,她想起那房子里发生的一切,忽然产生了一个极其可怕的念头,这念头让她的心怦怦直跳。

  老包只有30岁,看起来却像60岁,这是不是和那房子里一切都快速生长的现象有关?

  她不寒而栗,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自己的面颊,连忙跑到一家店子的橱窗前,左右打量着自己——变老了吗?没有吗?她丝毫没把握,一会儿觉得自己老了,一会儿又觉得自己还年轻。

  她掏出手机,想给陈非打个电话,又想起自己的手机已经停机了——他们交不起两个人的话费。

  好不容易等到陈非下班,他刚进门,她就凑了上去,仔细打量他的脸,看得他心中发毛:“干吗?”

  他的确是老了。

  米萝这才发觉,这么几天时间,陈非就老了不少,眼角出现了许多皱纹,黑头发中夹杂了不少白头发。

  “你没发现自己老了吗?”她问。

  陈非心一沉。

  “你发现了?”他黯然道。

  米萝点点头:“是这房子,这房子让你变老了。”她恐惧地抚摸着自己的脸:“我是不是也老了?我老了吗?”

  “没有!”陈非赶紧把镜子递给她,“你一点也没变。”

  他说得没错,镜子里的那个女人,还是那么年轻漂亮,一点也没变老。米萝松了口气,但立刻又紧张起来:“我们搬走好吗?我们去住地下室,只要50块钱一个月,好吗?”

  “地下室?你已经怀孕了。”陈非犹豫着说。

  米萝拼命摇头:“就是因为怀孕了,所以更要搬走。”她恐惧地瞪大眼睛:“你没发现吗?我的肚子大了,还不到两个月呢,它不该这么大的,我害怕……”

  “好好,我知道了,”陈非赶紧给她擦眼泪,“我明天就去找房子。”

  “还有老包,”米萝哭着说,“我们要去找老包,把房租要回来。”

  “好,都听你的。”陈非说。

  米萝笑了,当她转过身后,陈非暗自叹了口气,脸上浮现出再也无法控制的疲惫神情。

  第二天是星期天,陈非想睡个懒觉,却被米萝早早叫了起来。

  “干吗?”他疲倦地把头埋在被子里。

  “快起来,我们去找房子,再去找老包。”米萝摇晃着他。

  陈非继续闭着眼睛睡,米萝使劲摇,总算把他摇醒了。

  “我的肚子好像又大了。”她惊恐地说。

  陈非瞄了眼她的肚子——的确,现在那里已经有一个小枕头那么大了,照理说,才一个多月的胎儿不至于如此。他也有些惊慌:“要不,去医院看看?”

  米萝点了点头。

  两人匆匆剪掉一夜间长长的头发和指甲,先去了趟医院。检查的结果让两人脸色煞白——婴儿已经4个月大了。

  “可是,才一个多月啊……”米萝喃喃道。

  陈非拉了她一下,让她别在医生面前说出什么来。

  “4个月了,孩子很健康,”医生笑呵呵地说,“一切都很正常。”

  不,一切都不正常。陈非心里想,但他什么也没对医生说,拉上米萝就离开了。

  “我们去找老包。”陈非说。

  两人感到老包住的地下室,老包正好打开门,扛着垃圾袋准备出来,一抬头看见两人,先是愣了一下,接着便笑了:“是你们啊,什么事啊?”

  “我们要退房子。”米萝劈头就说,陈非想拦都没拦住。

  “不行。”老包摇晃着大脑袋,“签了协议的。”

  “你那房子有问题!”米萝大声道。

  “有什么问题?”老包狡猾地笑了笑,从口袋里掏出一袋薯片撕开,一片一片往嘴里塞着。

  “你变得这么老,这就是问题。”陈非说。

  老包大口大口地吃着薯片:“你管我。”

  这句话让陈非呛了一下,他心里产生了一丝怪异的感觉,但这种感觉只是闪了一下就消失了。

  “我们单独聊聊。”他把老包拉到一边。米萝想跟过来,陈非做两个手势拦住了她。她远远地看着,两个男人不断小声说话,老包不停地朝她这边张望,脸上带着暧昧的笑容,笑得她心里发毛。

  好不容易,那两人聊完了,老包扛着垃圾袋朝远方走过去,陈非走过来对米萝说:“他说明天给我们钱。”

  米萝松了一口气:“那我们去看房子。”

  陈非点了点头。

  一找才发现,这座城市里低价的房子很多,它们都不超过十个平方,无一例外都是阴暗潮湿的空间,水和卫生间都是公用的,但价格确实便宜,他们很快就看中了一套月租60元的,双方谈妥之后,约好明天来签约。

  “这下好了,”米萝高兴地说,“明天找老包退了房子,就直接搬到这里来。”

  “嗯。”陈非笑着点了点头。

  一切似乎都很顺利。

  然而,第二天一早起床,米萝打开她惯常放钱的抽屉,准备拿点钱买牛奶时,却发现钱不见了。

  她的头脑霎时一片空白。

  钱真的不见了,抽屉中那个铁盒子里空荡荡的,她把抽屉抽出来翻了底朝天,又把所有的抽屉都抽出来,又趴在地面上找了半天——没有,哪里都没有看到钱。他们从来就没有积蓄,这1000多块钱是陈非前两天刚发的工资,这就是他们全部的财产了,现在这钱没有了,仿佛一切都没有了,她找得筋疲力尽,坐在地上大哭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陈非赶紧从厕所里跑出来问。

  “钱丢了!”她嚎啕大哭。

  陈非脸色一沉:“你放在哪了?”

  “这里。”

  “你没记错。”

  “没有。”

  陈非把她拉起来,自己又找了一遍。

  没有看到钱。

  他把屋子里所有可能放钱的地方都找了几遍,钱的影子都没看到。

  “是老包干的,”米萝喃喃道,“一定是他干的,他不想让我们搬出去,他和这房子都有邪气!”

  “别乱说。”陈非一边找一边阻止她。

  “不是他还有谁?这房子锁得这么严实,窗户和门都关得紧,夜里我睡得也不是很死,昨天睡觉前还在呢,一晚上就没了,不是见鬼了是什么?就是他干的,我找他去!”米萝说着就朝外跑,陈非跟在后面,等他把门锁好,米萝已经跑出了老远,陈非急得大喊:“别跑,别跑,你有孩子呢!”

  但米萝怎么还听得进这种话?搬进房子以来发生的种种一幕幕出现在眼前,她甚至几乎看到老包那诡异的身影夜半闪进自己的房子……她什么也顾不上了,只想快点找到老包,把钱拿回来,把房子退了,开始新的生活。

  肚子里的孩子已经大得不正常了,现在它又变大了一点,一天也不能拖了。米萝脚步飞快,很快就赶到了老包住的地下室。

  地下室的门敞开着,房东站在门口,正朝外扔东西——木头娃娃,破玩具汽车,水枪,足球,各种各样破烂的玩具在门口堆成一堆,就是没看到老包。

  “老包呢?”米萝喘着气问。

  “搬走了。”那人说,“他都藏着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呀。”

  “搬哪去了?”米萝大声问。

  “不知道。”

  米萝耳朵里轰隆作响,要不是陈非扶着她,她几乎就倒下去了。

  老包搬走了,钱没有了,搬走的希望成为泡影,而接下来的几天如何生存呢?米萝欲哭无泪。陈非拼命安慰她,两人慢腾腾地走回了那怪房子。

  那该死的怪房子!

  陈非打电话找朋友借了两百块钱,再也借不到更多了,在这座城市,他们只认识这么些穷朋友。这两百块钱要用20多天,必须撑到陈非下一次发工资,生活变得异常沉重起来。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ADVERTISEMENT

 楼主| 发表于 4-6-2009 09:33 AM | 显示全部楼层
而米萝的腹部也一天比一天沉重。

  十多天过去了,米萝眼睁睁看着陈非一天天变老,现在他看起来仿佛有35、6岁了,背有些驼,疲倦的神情仿佛面纱般罩在他脸上,始终不曾拂去。

  而她的肚子也吹气般地变大了。

  她在恐惧中数着时间——孩子就快出世了,她不知道这会是个什么样的孩子,更要命的是,他们连看医生的钱也没有。

  也许她只能在这栋怪房子里生孩子了!

  她恐惧着,期待着,终于等到了那一天。

  她要生了。

  他们还剩下80块钱的时候,阵痛开始了,她决定在家里自然生产,但陈非不同意。

  “我们没钱。”她咬着牙齿忍痛说。

  “你别管。”陈非红着眼睛说。

  陈非叫了辆的士,她坚决不同意,坚持要坐公交车,陈非不由分说把她推了上去。

  临进产房前,她还在担心没钱付手术费,但陈非让她什么都别管。

  当她从沉睡中醒来时,陈非不在身边,紧挨着她身体的左边,睡着一个小小的襁褓。

  这就是那孩子吗?

  她的心剧烈跳动起来,颤抖着把襁褓打开——一张圆润的脸,看起来很正常。她松了一口气,把襁褓再剥开一点,那孩子张开嘴打了个哈欠。

  她愣住了。

  那孩子嘴里,似乎有什么光闪过。

  她不愿意相信自己的眼睛,轻轻掰开孩子花瓣般的嘴唇——在那柔嫩的小嘴里,长着一排整整齐齐的牙齿。

  而在孩子的头上,满头雪白的长发,随着襁褓的展开,银子般宣泄出来,亮闪闪的光芒让她眼前什么也看不见了。

  她愣了半天,忍不住叫了一声,一把跳下地,拔掉手上的针头,抱着孩子就冲了出去。

  她要去找陈非!

  他们的孩子果然未老先衰,这都是那房子害的!

  这都是老包害的!

  她心里心疼这个孩子,又恨老包,一边心疼一边愤怒着,就这么光着脚冲出了病房,在住院部的花园里乱窜着,引来了无数的目光。

  她什么都不在乎,孩子已经这样了,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在乎什么,她只想找到陈非。陈非现在是她唯一的支柱,她想找到他,在他肩膀上靠靠。

  但哪里也没看到陈非。

  反而让她看到了另一个人。

  60来岁,满脸的皱纹,肥嘟嘟的两颊几乎垂到了肩膀上,一双怯生生的三角眼一刻也不安分地转动着,手里拿着一袋薯片,这个人她一辈子也不会忘记——老包,这是老包。她没顾得上去想老包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就一把冲了过去,狠狠地揪住了他:“老包!”

  老包正吃着薯片,被她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是她,脸上有些惊慌:“哎,你怎么在这里?”一眼看到她怀里的孩子,又笑着说:“生了啊?给我看看!”说着就把头伸过来。

  “滚!”米萝用力掴了他一巴掌。老包被打懵了,捂着脸愣愣地看着她,眼睛里竟然冒出了泪水:“你打人?”

  “你不是人!”米萝愤怒地道,把孩子递到他前面,“你看看,你把我害成了什么样子!”

  老包含着泪花看了眼孩子,伸出手指逗孩子的脸,米萝冷冷地看着他:“都是你害的。”

  “哎哟!”老包猛然缩回手,手指尖上冒出了血迹,“他咬我。”他把手指头含到嘴里,又冒出了眼泪。

  “你哭什么?”米萝厌恶地看着他,“你为什么要这么害我?”

  “我有什么办法?”老包大声说,“我比他大不了多少!”

  “什么?”米萝没听明白。

  “是你老公要我搬走的,他还给我100块钱呢,你打我干什么?”老包愤怒地吼了一声,趁米萝发怔的功夫挣脱了她的手,一溜烟跑得没影了。

  米萝看着他挣脱,看着他跑,却完全没心思去理会。

  是陈非要老包搬走的?

  这话在她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响着,她怔怔地往回走,穿过走廊,在男洗手间门口,她听到有人在哭。这是个男人的哭声,她听出了这声音,推门进去,推开一扇隔间的小门,陈非正坐在马桶上哭。

  “你哭什么?”她面无表情地问。

  “孩子。”陈非泪流满面,眼睛望着地面。

  “我生孩子的钱哪来的?”她问。

  “找家里要的。”陈非哭着说。

  “你怎么不早找家里要?只要60块钱,我们就可以搬到地下室去住,孩子也不会这么快就出来了。”米萝说。

  陈非只是哭。

  “你把钱拿走,说是被偷走的,就是不想离开那里,你想让孩子早点出来,是不是?”米萝问。

  陈非止住了哭声,吃惊地抬起头。他凝视着米萝,但米萝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睛里也没有任何光彩。

  他又哭了。

  这回哭得汹涌澎湃,整个人都从马桶上滑了下来,膝盖一软,跪到了地上。

     “我太累了,”他抱着米萝的双腿,“你怀孕了,又不是健康怀孕,必须休息,我一个人,要负担里两个人的生活,一想到要这样过10个月,我就觉得很绝望,仿佛看不到岸——这时我发现了那房子的秘密,我想这也没坏处,就是让孩子早点出来,你就可以早点上班了——我真没想到孩子会这样,你相信我,我真没想到…..我自己也变老了,我是真的太累了,我没想到…..”他的脸在眼泪中一片模糊,仿佛整张脸都化作了水。他不断说话,米萝弯下腰,把孩子递到他眼前,低声道:“你看,现在你的孩子提早出世了,你是不是很满意啊?”

  陈非心中剧痛,哭得蜷缩在地上。

  米萝没有再看他,抱着孩子走出去了。

  今后该怎么办呢?要去哪?她一片茫然,看着怀里白头发的孩子,她想起了老包,想起老包那不像成年人的说话语气,他房子里那么多的玩具,还有他那句话——“我比他大不了多少!”——想到这些她心中发冷,难道自己的孩子会变成下一个老包?

  不,绝不!

  她紧紧抱着孩子,发誓绝不放手。

  (完)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发表于 7-6-2009 02:31 PM | 显示全部楼层
人间悲剧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楼主| 发表于 18-6-2009 09:51 AM | 显示全部楼层
No.555)婴儿河

     白河静悄悄地流淌着,它安静的水面上没有一丝波澜,蜿蜒曲折地穿过群山,最后流入长江。

  四周十分安静,沐华把船划到中央,熟练地把渔网抛洒出去。

  渔网在水里慢慢沉了下去,过了一阵子,沐华把网收上来,里头跳着几尾草鱼。

  他把鱼放到船舱里,再次抛出网,望着闪光的河面,不由叹了一口气。

  最近这阵子,白河里的鱼越来越少了,以往一网下去,满网里都是银光闪闪,这一年来,一网能打到10条鱼已经算是幸运了。

  渐渐地到了黄昏,他靠上岸,把渔网挂在岸边的架子上,自己提着打上来的12条鱼回家了。

  家里早已冒起了炊烟,母亲在灶屋里忙碌着,父亲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抽着烟斗。

  “嫂子呢?”他问。

  父亲用烟斗朝里屋指了指。

  走进去一看,嫂子还是半躺在床上,手里抱着孩子。

  孩子的眼睛紧闭着,青紫色的面孔在暮色中看来有几分狰狞。

  他似乎闻到一股淡淡的腥味——也许孩子已经开始腐烂了?

  他把灯打开,嫂子的眼皮抬了抬。

  “嫂子,把孩子放下吧。”他小声说。

  “我再抱抱他。”嫂子机械地说。

  沐华在屋子里站了片刻,便转身出门,挑出一条最大的鱼,放在水沟边剖开肚子,去掉鳞片。

  父亲还在张望着家门前的那条路,他的大儿子沐杰已经接到电话,这个时候应该快到家了。

  暮色如黑烟般弥漫开来,屋里屋外沉入黑暗之中,灶屋里的灯亮了,依旧没人说话,寂静像磨盘压在屋檐上。

  沐杰的影子慢慢从暮色中凸显出来,他站在父亲面前,浑身笼罩着烟斗里喷出来的青烟。

  “爹。”他喊了一声。

  “回来了?”沐世雄把烟头在台阶上磕了磕,“回来了就快点动手吧。”

  沐杰点了点头,进灶屋和娘打了声招呼,便走进自己房里。

  老婆华英怀里抱着的孩子已经停止了呼吸,发出了异味。他凑近看了看,是个胖乎乎的壮实儿子,额头正中一粒漂亮的朱砂痣。一出生就死了,和别的孕妇一样,他们的儿子也没有逃过出生就死的厄运。他伸出手,华英把胳膊朝后缩了缩,他手上加了点劲,把孩子夺了过来。

  “走吧。”他说。

  华英沉重地呼吸一阵,穿好衣服下了床。

  沐世雄和沐华已经准备好了,站在门口等着他俩。

  四个人轮流抱着死去的孩子,慢慢朝河边走去。

  白河水在月色下脉脉流淌着。在这条长河之下,不知道有多少婴儿的亡魂。

  沐杰把孩子放到河边的沙滩上,慢慢剥去他身上的衣服。孩子赤条条地展现在月光下,像一尾壮大的银鱼。

  三个男人站到水里,隔几步站一个,最远的沐杰,水已经齐到了他的胸膛。

  华英在岸上把孩子抱起来,亲了几下,又放到脸上贴了好一阵子,这才把孩子递给沐世雄。

  沐世雄把孩子递给沐华,沐华又把他递给了沐杰。

  沐杰轻轻接过儿子。

  死去的孩子已经僵硬了,变得异常沉重。他把身子弯下,双臂伸展,将孩子浸入水中。

  月光照得水面如此明亮。

  远处,白河水底闪着银白的光。

  “去吧,水里有很多小朋友陪你。”他慢慢松开手,轻轻朝前推了推,孩子的身体往前轻轻一送,便顺着水划到了更深的地方。

  孩子就这样消失了,他再也看不见他,月光无法穿透水面。

  沐杰惆怅地瞪大眼睛望着,却只能看到亮闪闪的河水。

  5年来,他亲眼看到无数的婴儿沉入水底,今天终于轮到了自己。

  他竭力想回忆起5年前的白河,但什么也记不起来了,在他脑子里,只有眼前这条白河——雪白的河床在水底下闪光,仿佛从千古以来一直如此。

  但他确实知道,在5年以前,白河的河床不是白色的,那时候它还不叫白河。它有一个好听的名字,不过他已经不记得了。他只记得,那时候村里每年都会生出很多孩子,河里的鱼总也打不完。

  但后来就变了。

  自从5年前第一户人家生出了死婴儿,此后,村子里就再也没有生出过活着的孩子。所有的孩子在肚子里的时候都很健康,做各种检查都没毛病,甚至在临产前,还能听到强健有力的胎音。但一生出来就是死的,脸色青紫,嘴唇灰白,医生说是缺氧,可谁都知道这不是那么回事。

  依照千百年来的习俗,未满周岁的婴儿不宜入土,所有的孩子都抛入了这条河。

  连续不断地有刚出生的死婴抛入这条河。

  随着死婴的抛入,白河的河床慢慢就变成了白色,白得像雪。

  白河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被称作白河的,它还有一个名字,叫做“婴儿河”。

  持续的死亡无法抵挡生育的欲望,人们仍旧不断地繁殖,但没有一例成活,即使他们搬到外地,即使他们不再和本地的人通婚,也无法改变婴儿持续死亡的事实。

  调查进行了一次又一次,却从来没有查到死婴的原因。

  5年了,村子里再也听不到初生婴儿的啼哭,一个新生儿也没有,村子仿佛都变老了。原本有1000多户的
村庄,搬走了一大半,如今只剩下400多户人家。

  但,生活还在继续,就像这白河,无论河床是什么颜色,它仍旧孕育着两岸的百姓,它的腹腔里仍旧有无数的水族在生存。

  最近这段日子,鱼也慢慢减少了,人们说,连白河也失去了生育能力。

  “哥,回了。”沐华的声音把沐杰从沉思中拉出来,他应和一声,慢慢地走了上去。

  四个人并肩走了回去,谁也没有说话。

  家里,饭菜已经做好,雪白的鱼汤冒着热气,雪白的鱼汤,和白河的河床一样白,雪白的鱼肉,像婴儿的肉一样嫩。

  白河仍旧流淌着,日子仍旧流淌着。

  人们还是这样生活。

  不过,鱼确实是越来越少了。

  十多天后,当沐华再次摇船到白河中央,正要撒网下去的时候,一条鱼从水里跳了出来。

  接着又有几条鱼跳出来。

  再接着,更多的鱼跃出水面,银闪闪的鱼在太阳下扑腾着,一眼望去,河头河尾都是鱼,鱼形成了浪,白河水面被鱼的鳞光遮住了。

  沐华的眼睛被眩花了,揉了揉眼睛,一网下去,满满一网的鱼。

  又一网下去,满网。

  打了三网,渔船载重到了极限,而鱼仍旧在不断飞跃,更多的渔船加入了撒网的行列。

  沐华把渔船摇回岸边,放下仓里的鱼,又返回河面,持续抛网。

  这一天,整个白河村都丰收了,龙王爷的子子孙孙们落网的不计其数,每家每户的渔船和鱼仓都满了,最后实在装不下这么多鱼,才依依不舍地摇船归岸。

  华英和娘拿着木桶进入自家后院修砌的鱼仓,打算捞几条鱼做晚饭。
后院的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华英打开灯,橘黄的灯光在鱼仓里洒了个圈,水面上白乎乎一片。

  走进一看,是鱼。

  是一条条翻白的鱼。

  华英半跪在池边的水泥地上,伸手捞起一条鱼。

  软,粘稠,不反抗——鱼是死的。

  所有的鱼都死了。

  华英想起自己怀里那个死去的孩子,握着鱼哭了起来。

  在一池泛着白光的死鱼面前,沐杰和沐华都怔住了。沐杰同样想起了自己的孩子,他把鱼一条一条捞起来,用木桶装好,提到河边,准备把鱼扔进河里。沐华用扁担担着一担死鱼,跟在他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朝河边走去,死鱼发出淡淡的腥臭味。

  越往河边走,腥臭味越浓。

  月光明亮地照着,河边已经站了不少人,他们形成一道人墙,遮住了白河。

  沐华和沐杰挤进人群,眼睛看到白河,都怔住了。

  白河水面上覆盖着厚厚一层死鱼,看不到尽头,整条河流仿佛都停滞了、消失了,只有死鱼,凝固在人们的视线里。

  浓烈的腥臭味扑上鼻尖。

  白河里的鱼全都死了。

  人们花了三天时间才把白河里的鱼捞干净。

  没有了死鱼的白河水和往常一样清澈,它脉脉流淌,无声无息。

  水面下再也没有鱼,没有虾,没有任何活物。

  白河,和白河村的女人一样,失去了生育能力。

  但生活仍旧在继续。

  这是个炎热的夏天,在白河边缘地带,河床有一线浅浅的鹅卵石,白色的河床没有侵蚀到此处。这里水色清澈,水刚刚能到达成年人的腰际,每到傍晚,人们都喜欢在这里洗澡,水性好的人们就从这鹅卵石的浅水处往深处游。

  和往常一样,这个黄昏,人们在白河近岸的地方游泳洗澡,岸上传来炊烟的味道。

  一个孩子朝深水处游去,谁也没有在意他的动作——白河边长大的孩子,从小就是游水的好手。

  几分钟后,人们听到那孩子变形的叫声,水花在离岸不远的地方溅起来,孩子惊恐的脸在水花中央挣扎着:“救命!有人在拉我!”

  好几条汉子迅速游过去,沐华冲在最前面。

  孩子的脸从河面上消失了,只剩下一缕头发漂浮着。

  沐华及时抓到了那缕头发,他一把揪住,往上拔。

  头发连根扯了下来,孩子却继续下沉,沐华明显感到,底下有什么力量在和自己对抗,孩子就是被那股力量带下去的。

来不及多想,他潜入水下,双手抓在孩子的腋下。

  白河水如此清澈,没有什么阻断他的视线。沐华看到孩子的身体随着自己的用力在上升,而那股力量仍旧在持续朝下使劲。

  是水草缠住了孩子的脚吗?尽管谁都知道白河里没有水草,沐华还是下意识地把目光投向孩子的脚踝。

  那是什么?

  手!

  一双小小的、婴儿般的手,从白河的河床里伸出来,牢牢地抓着孩子的脚踝。

  水鬼!

  沐华脑海里闪过这个词,惊恐迅速覆盖了他的身体,他疯狂用力,把孩子从那手中扯了出来,交给其他前来救援的人们。

  他回头看看,白色的河床里伸出无数双小手,5个指头用力张开,在水中捞着,不知道想捞住些什么。

  他迅速浮上水面,大喊声:“快走,底下有水鬼!”

  人们用尽全力朝岸边游去,近岸处的人们连滚带爬地爬上了岸。

  在岸上,他们查看那孩子的脚踝,发现一个紫色的手掌印,很小,就像是婴儿的手掌。

  从那天起,再也没有人敢在白河里游泳。

  “你真的看见一双婴儿的手?”沐杰小声问。

  沐华点了点头。

  他们把目光投向华英,那个失去孩子的女人,隐约中似乎听到“婴儿”两个字,脸上的神情蓦的紧张而专注起来。

      是他们的孩子吗——那双手?

  沐杰和沐华不敢在家中谈论此事,默默地走出家门,沿着被夏天迅速增长的荒草覆盖的小径,往前走,不知不觉,又来到了白河边。

  没有鱼,也没有人,白河变得异常荒凉,流淌的水声诉说着寂寞。

  沐氏兄弟解开栓在河边的小船,一人一张桨,慢慢朝河中央划去。

  晶莹的河水在木桨下泛起水花,河水是透明的,空白的,雪白的河床上什么也没有,往常有鱼的影子掠过
河床,还有人的影子映在水里,今天,阳光穿过空荡荡的河水直接照射着河床,沐华在水底看到自己和哥哥
的影子,两个人倒立在水中,显得很寂寞。

  “你说的是真的?”在河中央,沐杰再次问起在家里没有讨论完的问题。

  不等沐华回答,他们听到一阵哗啦啦的水响。

  顺着声音的方向,他们转过头去。两人都看见了,在透明是水底下,离船不远,有一团黑影正在水中扑腾,当水花落下,他们看到一张婴儿的脸,胖乎乎的小手伸出水面,往空中乱抓着,仿佛在呼救。

  沐华一愣,还没来得及说话,沐杰已经跳到水里去了。

  “哥!”沐华紧张地站了起来。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楼主| 发表于 18-6-2009 09:55 AM | 显示全部楼层
  “我去救人!”沐杰从水里冒出头,说了一句话,又往前游去。

  他离那孩子越来越近。

  沐华呆呆地站在船上,望着那在水中沉浮的婴儿,心中产生了强烈的怪异感觉。

  沐杰靠近了那孩子。

  沐华终于回过神来,脸色顿时变得煞白——那是一张婴儿的脸,但那张脸上露出了什么样的笑容?那孩子裂开嘴笑着,嘴里一排鲨鱼牙齿般的利齿,它朝沐杰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小手在阳光下一闪,半透明的指甲投下淡淡的阴影——指甲大约有半寸来长。

  不,这不是婴儿!

  “哥,快回来!”沐华汗毛倒竖,声嘶力竭地吼着,“那是水鬼!”

  但沐杰没有听见,他的头埋进水里,什么也听不见。

  他的手已经抓到了婴儿。

  婴儿猛地攥住了他的手腕。

  沐华一个猛子扎进水里,飞速朝沐杰游过去。

  他看见沐杰被那婴儿缠住,朝下拖去,沐杰用力想挣脱婴儿的掌握,婴儿张开森森白牙,朝沐杰手上咬去。

  一缕红色从沐杰手腕上冒了出来。

  白色的河床冒出咕嘟咕嘟的气泡,好几个圆乎乎的婴儿头颅冒了出来,它们伸出带爪子的手,抓着沐杰往下拖去。

  沐杰挣扎着,被它们带进了河床。

  他的身体沉没在河床之中,一半在河水里,一半在河床中,一半存在,一半消失,气泡不断从他张大的嘴里冒出来,沐华从未见过哥哥如此惊恐绝望的神情。

  他用尽全力游过去。

  但还是晚了,沐杰被彻底地拖入河床下,河水变成浑浊的乳白色,分不清河床和河水的界线。

  沐华不顾一切地继续朝下游去,伸出手想抓住哥哥。

    接近河床的时候,他指尖的感觉忽然变了。

  似乎触到了更加粘稠的物质。

  接着,他发现自己的手没入了河床中。

  不等他反应过来,他的上半身已经进入了河床之内。

  啊?

  这不是河床!

  这仍旧是河水,只是更粘稠。四周是浓雾般的白色,什么也看不见,阳光无法穿透这层白色——清澈的河水底下隐藏着雪白的河水,沐华第一次知道这个秘密。他想逃出这第二条河,却失去了方向。

  四周传来哗啦啦的水响,他感觉到有些生物在逼近自己。

  他被恐惧夺走了氧气,手舞足蹈。

  无数利爪和利齿在他身上划动。

  柔嫩而锋利的小手抓住了他。

  他继续手舞足蹈。

  但越来越多的小手,越来越多的利齿。

  要死了吗?他绝望地睁大的眼睛——白色,只看到白色,其他什么也看不到。

  蓦地,身子一紧,全身都被包裹住了,下一秒钟,他被一股力量提出了水面,阳光晃得眼睛剧痛,他被扔在了船舱里。他猛然睁开眼睛,看到几个模糊的人影,有人惊呼:“这不是沐华吗?”

  “是我!”他眯起眼睛大喊,“我哥呢?我哥呢?”

  “你哥怎么?”那人问道。

  “我哥还在下面,快!”沐华一翻身坐起来,全身一阵剧痛,这才发现自己全身都是伤口,血流了满船。他眨了眨眼睛,看清楚了救自己的人——原来是村里的陈皮和王小山。他顾不上多说,忍着痛,操起渔网,转身靠向船舷,打算把哥哥捞上来。

  两双手同时搭上他的肩膀,把他拉住了。

  在船舷边,白河水不复清澈,浑浊的乳白色翻滚着,一股一股的血水冒上来,气泡翻涌,偶尔能看到一些零碎的肉片浮上来。

  沐华揪心地疼痛,扑到船舷边大声喊着哥哥,陈皮和王小山拽着他死不松手。

  “晚了,”陈皮大声说,“我们来的时候,就看到这下面冒血,还看到一个人的影子,估摸着是有怪鱼咬人,就拿网把你捞起来了……”他喘了口气,心有余悸地道,“跟你一起捞起来的,还有一个孩子,但在半空中他
就咬破渔网掉下去了,现在估计也被怪鱼吃了——这是什么怪鱼?我在白河边长了这么多年,没听说过这里头有什么吃人的东西!”

  “不是怪鱼。”沐华凝视着河水喃喃道。河水慢慢恢复了平静,气泡消失了,急速旋转的漩涡消失了,血水和乳白色的河水慢慢沉淀。

  “那个孩子,就是吃人的怪物。”沐华说。

  “什么?”陈皮他们瞪大了眼睛。

  河水完全恢复了清澈透明的模样,阳光金灿灿地洒在水面上,雪白的河床依旧那么安静,看上去和其他河床没什么区别。谁能想到这河床竟然是水下的另一条河流?谁能想到白色的河流里隐藏着吃人的婴儿?现在,沐华自己也不太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了,他愣了一阵,拿起穿上的竹篙,笔直地插进水里。王小山和陈皮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在一边呆呆地看着。

  竹篙有两米多长,插进水里没有遇到什么阻力。沐华边插竹篙边轻微地搅动着。起初,什么变化也没有,当竹篙还剩下两寸来长时,竹篙搅起了乳白色,靠近“河床”的液体变得浑浊了。

  “到底了?”王小山疑惑地道,“白河不至于这么浅啊…….”

  “没有到底。”沐华苦笑一声,“白河的清水只有两米深,再往下,都是雪白的河水。”

  这消息让那两人惊呆了,他们还想再问,沐华看到竹篙插入白色河水的部分冒出了一双小手,一个圆乎乎的头颅随之冒了出来。

  王小山和陈皮也看到了!

  那孩子仰头朝上望着,漆黑的眼珠一错不错地凝视着三人,沐华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他仿佛看到这孩子沿着竹篙爬上来,张开牙齿咬在自己的脖子上…..

  他朝四周望望,清澈的河水包围着小船,白河底下到底藏着多少吃人的婴儿?

  他不敢再想,大喊一声:“回去!”便抓起船桨用力划动起来。

  王小山和陈皮不再多说,三人用力划着桨,飞速靠近了河岸。

  白河始终安静着,那些隐藏在白色河水中的婴儿们,再也没有出现。

  他的哥哥沐杰,也再没有出现。

  到了岸上,沐华才想起自己从此再也没有哥哥。

  该如何回去?

  他在河边坐了很久,回到家时,午饭已经凉了,父亲、母亲和嫂子,三个人六只眼睛凝视着他,接着目光越过他朝后望。

  “你哥呢?”华英问。

  他咽了口唾沫。

  中午就这么过去了,眼泪,哭闹,然后是死一般的寂静,大家轻手轻脚地出入房门,仿佛怕吵醒某个沉睡的人。

  “他脸上有没有红痣?”华英突然开口。

  “谁?”沐华没反应过来。

  华英抬头望着他,眼睛从额头上的皱纹底下射出悲苦的目光。

  他忽然想起,在她的儿子死去的那晚,也就是她分娩的那晚,她也是用这样的目光,一霎不霎地盯着手里婴儿的尸体,那是个肥硕的男孩,额头正中有一枚胭脂红的痣,如果没有死,应该会长成一个漂亮的男子汉….他又想起刚才在白河里看到的一切,庆幸而后怕地摇了摇头:“没有,那些孩子脸上都没有痣。”

  幸好没有,哥哥不是死在自己亲生儿子的手里。

  “走吧。”沐世雄扛着钩索出门了。

  其他三个人跟在身后。

  好几艘船和他们一起划上白河,来回游弋,钩索和渔网抛下又提起,但始终没有找到沐杰的尸体。

  咕嘟嘟,一串气泡冒出来。

  一个婴儿从白色河水里冒出头,像鱼一样扭动身体,慢慢地穿过白河透明的部分,上升到了水面。

  所有的人都看到了它。

  它把圆润的眼睛转向沐华,露出锋利的牙齿笑了笑。

  沐华全身冰冷。

  婴儿又潜入了水底,它扭了两下,就从人们的视线里消失了。

  大家左右寻找它的影子,却始终找不到。

  陈皮从水里往外提着钩索,半个身子倾在船外,浸在水里的手忽然被人拉住了。

  他头皮发麻,大叫道:“它拉住我了!”

  同船的人立即拽住他,邻近几只船靠过来,好几只桨朝水里打过去。

  攥着他的小手松开了,一个婴儿从众人面前从容游开。

  咕嘟。

  咕嘟嘟。

  更多的气泡在四面八方冒出来。

  更多的婴儿在水面露出头颅,水面下无数幼嫩的身体在游弋。

  人们被婴儿包围了。

  “别怕,它们不会离开水面,大家别把手泡到水里就没事了。”沐世雄大声说。

  话音未落,人们便听到一阵咔嚓咔嚓的声音。

  是锋利的牙齿在啃噬木头。

  人们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它们在啃船底!”

  这个消息让所有的人都慌张起来,木桨划得和风车一般,人们飞快地往岸边划去。

  咔嚓咔嚓。

  婴儿们的啃噬声加快了。

  有些婴儿冒险跃出水面,从人们的面颊上掠过,每掠过一次,就从人身上叼走一块肉。

  惨叫声此起彼伏,血花飞溅,婴儿不断跃出水面。

人们心胆俱裂,不要命地挥桨,纷纷上了岸。

  所有的人身上都带着伤。

  白河真正成了死河,再也没有人敢从河面上经过。

  婴儿们日日夜夜在河水里漂浮,它们似乎在等待着什么,清澈的眼睛里闪烁着饥渴的目光。

  它们发出婴儿的嚎哭声。

  这声音飘荡在白河村的白天和黑夜,令人全身发痒。

  “它们嚎什么?”沐华离白河远远地,望着那些漂浮的小身影,自言自语。

  “它们饿了。”华英说。

  沐华吃惊地看着她。

  “它们饿了,它们要吃奶。”华英目光一黯,转身回了屋子。

  是的,它们的确是饿了,不过它们想吃的不是奶,而是血和肉。

  一只狗在白河边奔跑着,河里的婴儿们发现了它,齐刷刷地转过头来,饥渴的目光集中在狗身上。

  几个婴儿游到岸边,迟疑了一下,其中一个尝试着爬上了岸。

  狗警惕地露出牙齿,发出低低的咆哮声。

  婴儿四肢着地,嘹亮地笑了一声,猛扑上去,不等狗反应过来,就直接咬住了狗的咽喉。

  更多的婴儿涌了上去。

  狗发出哀号声,在地上滚了两滚,就不动了。

  婴儿蚂蚁般覆盖在狗的尸体上,张开牙齿咬着,啃着。

  人们远远地看到这一幕,纷纷回到家中,把门关上。

  在以后的几天里,婴儿捕捉着一切靠近河岸的生物,它们越走越远,在岸上停留的时间越来越长。

  人们越来越少出门。

几天以后的一个早晨,沐华听到窗户上传来卡擦卡擦的声音,他朦胧中睁开眼睛,看到一排锋利的牙齿在窗棂上咬着。

  透过窗玻璃,一个婴儿的头颅显露出来。

  沐华骂了一声,抄起墙角的锄头,打开门直奔窗户。

  那婴儿趴在窗户上,看到沐华来了,停止啃噬,警惕地望着沐华。

  沐华扬起锄头敲在婴儿头上。

  它笨拙地闪开。

  沐华又扬起了锄头。

  婴儿在岸上远不像在水里那么灵活,它又闪开了,但胳膊上被锄头铲除了一个血口子,大量的血流了出来。

  沐华还要敲它,它却倒在了地上,张大嘴使劲呼吸着,脸很快变成青紫色,接着便不动了。

  沐华小心地走上前去,用锄头碰了碰它,它还是不动。

  沐华探了探它的心脏——没有跳动,看来是死了。

  但是,这些被抛入河水中的婴儿,在它们出生那天,不是就已经死了吗?

  死去的婴儿尸体被交了上去,人们不敢继续住在白河边上,武警们用铁丝网在白河边筑起一道防线,但
仍旧不断有婴儿用尖利的牙齿咬断铁丝网,想出来觅食,对这些想跑出来的孩子,武警们无一例外地射杀了。

      婴儿们再次失去了食物来源,幼嫩的哀号持续响彻白河上空。

  对婴儿的研究很快有了结果,白头发的专家来到白河村临时居住点,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村民——从好几年前开始,白河水就被上游的各种企业排出的污水污染了。这些污染综合在一起,将白河水改变成白色的乳液,这种乳液的重量比一般的水要重,所以它们沉在透明的河水下面,人们不知道河水下还有一层河水,看到白色,还以为是河床的颜色改变了。起初,因为乳液沉淀,污染对人们的身体并没有造成太大的影响,水里的鱼也自动避开底层的乳液,生活在透明的水里。但5年前,乳液的厚度已经超过了白河水深的一半,直接影响了水质,水产被污染了,细小的颗粒在透明的河水里漂浮着,人们饮下这种水,吃下这种水产,体质悄悄改变了。他们自己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但他们的后代却发生了变化。胎儿们在母亲的子宫里习惯了被污染的羊水,出生之后,它们无法适应没有污染的空气和水,进入假死状态。假死的婴儿被抛入白河中,它们沉到了河底的乳液之中,就像回到了羊水中,于是它们恢复了生命力,甚至长出了适应水中生活的腮,人类的肺反而退化了。这些婴儿一直靠吞噬水里的鱼虾生存,但最近一阵子,因为污染严重,鱼虾都死光了,它们失去了食物,只能冒险对人类发起了进攻……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楼主| 发表于 18-6-2009 09:57 AM | 显示全部楼层
   说到这里,专家说不下去了。

  “那么,”一个村民问,“那些怪物是我们的孩子?”

  专家点了点头。

  这几年,白河村谁家没有过孩子?

  他们的孩子变成了怪物,生存在不见阳光的水底,现在又在被人射杀…..这个想法打消了所有的恐惧,所有曾经失去孩子的男人和女人们,纷纷跑到白河边,对着铁丝网呼唤自己孩子的乳名。

  “大宝!”

  “贝贝!”

  “虎子!”

  ……

  成年人的哀号和婴儿的哀号混成一气,白河上空乌云密布,武警们的枪口在颤抖。

  白河翻滚起来。

  最后一点透明的水被污染了,白河完全变成了牛奶色。

婴儿们退回了河中,滚滚河水里,忽然冒出无数的血水和肉块,凄厉的嚎叫声掩盖了其他一切声音。

  “这是怎么回事?”人们颤抖着问。

  “它们没有食物,”专家的声音也有些发抖,“它们在互相残杀。”

  孩子们在水里厮杀着,咬啮着,尸体和内脏不断翻出水面,又不断被其他孩子吞进腹中。父母们在岸上奔跑哭号,大声诅咒,却无法阻止自己的骨肉杀人或者被杀。

  女人们失去了理智,蹲下来用手掰着铁丝网。

  一个女人这么做了,更多的女人加入进来,男人们也参加了,武警们不知所措。

  一些婴儿从被掰开的洞口中逃了出来,它们的脸上身上都挂着血和肉——它们自己的和别的孩子的血肉——它们的牙齿被血染红了。

  “过来!”人们分不清谁是自己的孩子,无一例外地张开怀抱。

  它们扑到他们怀里,咬。

  血和肉飞溅。

  枪声响起。

  惨烈的一幕持续了十几分钟,之后,岸边留下许多成年人和婴儿的尸体——成年人死于牙齿,婴儿死于子弹。

  男人和女人们嚎啕着后退,又恐惧,又伤心,想上前,却又忍不住后退,伤口和心都在疼。

  是谁杀了这些孩子?

  是谁伤害了他们?

  白河的水已经被血染红了,饥饿的婴儿们互相杀红了眼,谁也无法阻止这场屠杀。

  三天过去,牛奶色的白河水又恢复了平静,血和肉都随着河水流向长江,流入了大海,只剩下空荡荡的白河。

  沐华和父亲母亲回到家中——他们没有找到华英,也许那女人也被婴儿咬死了,在那惨烈的几天里,无数痴心的父母心甘情愿地死在孩子们的利齿之下。

  他们打开家门,听到一个女人的笑声。

  那是华英的声音。

  “嫂子?”沐华惊喜地喊着。

  华英没有回答。

  他们又听到一个婴儿嘎嘎的声音。

  三个人心头一震——这么些天来,婴儿的声音成了世界上最恐怖的声音。

  婴儿和女人的笑声持续回荡在屋子里,他们循着声音转到屋后,打开鱼仓——

  在水池里,一个胖乎乎的婴儿来回游弋,华英笑眯眯地站在岸上,不时朝水里抛一条鱼。

  婴儿跳起来准确地把鱼叼到嘴里,咀嚼。

  它的额头上有一粒胭脂般的红痣。

  华英回过头来,对着沐华他们幸福地微笑:“我的儿子回来了。”

  (完)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Follow Us
发表于 18-6-2009 04:39 PM | 显示全部楼层
No.552)变脸
太可怕了!原来一个人的思维,可以彻底改变样貌!

No.553)雍容
变态!太无聊了吧!每个人都挂着一样的表情,活像带了一幅虚伪的面具。

No.554)邪屋
可怕的屋子~!为什么不找人看看呢?

No.555)婴儿河
可怜的妈妈们!那些婴儿也很可怜。

[ 本帖最后由 姗姗来迟 于 18-6-2009 04:48 PM 编辑 ]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发表于 21-7-2009 07:30 PM | 显示全部楼层
楼主 好久都没来更新了。。。。。
不要沉啊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ADVERTISEMENT

 楼主| 发表于 1-8-2009 10:20 AM | 显示全部楼层
嗨,各位~ 想向各位说抱歉哦~ 这么久没有新故事....我最近有点忙~ 应该没有那么快update新故事了~不要意思哦~~但是我一定会回来的~~呵呵~~ 我还要帖到1001个故事才结束~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发表于 13-8-2009 06:00 PM | 显示全部楼层
那么就有得等了...是吗?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发表于 21-8-2009 06:07 PM | 显示全部楼层
樓主, 好久不見, 我回來啦~
但是沒故事看了哦!
希望你快點回來貼故事給我們看...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发表于 31-8-2009 11:29 PM | 显示全部楼层
好好看
虽然我还没把所有故事看完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发表于 11-9-2009 09:02 PM | 显示全部楼层
楼主加油,我等你喔!~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发表于 5-11-2009 03:36 PM | 显示全部楼层
已经过了那么久。。楼主怎样还没回来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发表于 23-6-2010 12:47 AM | 显示全部楼层
楼主,快一年了。。。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发表于 24-6-2010 08:21 PM | 显示全部楼层
楼主失踪一年了。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ADVERTISEMENT

发表于 24-6-2010 09:40 PM | 显示全部楼层
谢谢分享,加油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注册

本版积分规则

 

ADVERTISEMENT



ADVERTISEMENT



ADVERTISEMENT

ADVERTISEMENT


版权所有 © 1996-2023 Cari Internet Sdn Bhd (483575-W)|IPSERVERONE 提供云主机|广告刊登|关于我们|私隐权|免控|投诉|联络|脸书|佳礼资讯网

GMT+8, 11-5-2024 05:12 AM , Processed in 0.075543 second(s), 21 queries , Gzip On.

Powered by Discuz! X3.4

Copyright © 2001-2021, Tencent Cloud.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