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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ROXANNE

《九世劫》  作者:音尘舞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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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9-11-2009 10:54 A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149章
走到木门前敲了敲,里面传出一阵咳嗽声,接着是虚弱的询问:“哪个呀?”巫离推了推,门开了,屋里没点灯,很是阴暗。
  巫离提着箱子走进去,眼睛适应了会,才看到一个头发花白,脸色憔悴的老人正佝偻着腰在火塘边煨火,那正是她的养父。
  巫则刚诧异地看着巫离,刚想说话,又是一阵猛咳,咳得脸色青灰,双手扶着胸膛,痛苦地低下腰去,然后朝火塘里的灰吐出几口猩红色的浓痰,浓稠的痰液呈长长的一条悬吊在下巴,扯也扯不断。
  巫离急忙掏出纸过去帮他擦断了浓痰,扔到灰里,然后去水缸里舀了瓢水递给巫则刚,说:“漱口。”巫则刚漱了几口,望着巫离,更是疑惑了。
  巫离险些流出泪来,问:“四爹,你还没认出我来吗?”巫则刚瞪大了眼,惊喜地说:“你是,幺女?”巫离红着眼睛点头:“是我。”
  “天啊,幺女,你是幺女,我还以为死前看不到你了,我……”巫则刚激动得全身颤抖:“我让他们去找你,他们都不去,说你跟着大老板去大城市呆了十多年,早不记得我了。我说不会的,我幺女不会不记得我的,我幺女要知道我快死了,肯定会来看我的。”说着,喘息着,浑浊的眼里滚出了几滴老泪,伸出手来拉住了巫离。
  巫离在旁边木凳上坐了下来,望着她的养父,这个满面病容的老人,一霎时,恍如时光倒流。
  她出生不到两天,就被送到了这里,因为身在镇上乡政府工作的父亲一心想生个儿子,那时正加大力度宣传计划生育,而他自己正是分管计划生育工作的副乡长,乡公所就在镇政府旁边。他不想丢了工作,当车仁娜在县医院生下女儿后,就联系人将巫离悄悄抱回凤凰山老家,送给了他的远房哥哥,没生育能力离过婚的老单身汉巫则刚,然后对单位谎称孩子生下来一天就得肺炎死了。
  本来希望车仁娜接着帮他生儿子,但车仁娜当初就是勉强和他结婚的,又怎么可能愿意?直到巫离快四岁时,被人告发,再加上车仁娜又和学校一个老师搞起了婚外恋,闹起了离婚,巫则民没奈何,将巫离接到了镇上。分别那天,巫离哭闹着,巫则刚也差点哭了,养了近四年,那份感情并不比亲身骨肉差。
  虽然巫离回到了亲身父母身边,但却三天两头忍受着他们的吵闹,巫则民脾气暴躁,性格粗野,不是满口脏话就是酒不离口,后来又染上赌博的恶习,车仁娜天黑才回家,除了睡觉,几乎不在家中呆,巫离在那个家里度日如年,一到假期,就往养父家跑。
  后来小学快毕业了,母亲由冷县长帮忙借调到县城一所小学,更是不回家了。养父再婚,娶了带着两孩子的二婚嫂,巫离没处可去,只能在家做作业发呆,或者在父亲的吆喝声中煮饭洗衣,苦度日月。
  直到惨案发生,巫离离开凤凰镇,一别,就是十三年。
  养父还在唠叨着,述说这些年他多么想巫离,想象着巫离现在的样子,特别是四个月前,他被诊断为肺癌后,就不停地梦见她,可她就是不理他,不和他说话,每次醒过来都伤心不已。
  巫离听着,眼泪在眼眶里转:“诊断肺癌?确诊了没?哪里看的病?”“县医院,照了片后说扩散了。那医生开始还不给我说,叫家属去,我就晓得有问题。咳,咳,哪里有家属哇,自从你四娘死后,那两个娃有的在外打工,有的在县里摆摊做生意,都几年没回来过了。养他们十多年,还不如我幺女亲。幺女,咳,我可真是担心死前看不到你哇,年前几天,痰里就开始出血,好不容易捱过了三十。还好,你赶来了,我终于,咳,咳,能见你了,老天还是有眼的。你是听谁说后赶回来的?”这一席话,巫则刚咳嗽了好几次才说完。
  巫离终于忍不住哭了。
  她根本不知道养父命在旦夕!她只是无处可去才回来的!
  想起自己幼年时,每天在这土墙屋里奔走和欢笑,虽然惨案发生时没有收留自己,但那也不是养父的错,带了两个孩子的他,根本无力照顾她。而她,十多年来竟对养父不闻不问,只有在无处可去时,才回来这里寻求温暖!
  看来龙四爷的话没错,自己天生是讨债女!
  巫离哭了会,起身点上煤油灯,虽然普及了电,但养父家没交钱,电线没牵进来,只能照煤油灯了。提着灯去淘米,洗菜,简单地煮了饭,和养父一边吃着,一边简短地回答养父的询问,听着养父那揪心的咳嗽,眼泪止不住一波一波地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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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9-11-2009 10:56 A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150章
第二天,巫离本想送养父去医院,但养父死活不去,说:“反正是要死的命,花那冤枉钱干什么?你既然不上班了,那在家陪我几天,说说话,虽然家里穷,脏,但幺女是不会嫌弃四爹的,是吧?”巫则刚哀求的眼神,让巫离说不出的辛酸,考虑自己身上也只八百多元,去了医院不够两天花销,也只得作罢。
  因为买的止痛药快完了,巫离决定去乡医院买点药回来,养父没反对,因为这几天随着咳嗽,胸痛越来越厉害了。
  巫离带着养父的诊断书,搭车去乡医院买了止痛针,注射器,头孢等消炎药,葡萄糖,氨基酸,输液器,消毒碘酒棉球等,花了三百多元,提着沉重的几大包,回家给养父输液,消炎,加强营养。
  养父看着忙碌的巫离,不时咳着,眼里洋溢着幸福。他孤苦一生,现在要死了,但幺女回来给他送终,他已经很知足了。
  一连几天,巫离足不出户,在家给四爹输液,打针,煮饭,洗衣,打扫屋子,家里有陈粮,腊肉,猪油,菜地,所以不用为饭菜操心。
  期间,有两个巫家的同宗伯伯来看望过两次,看见巫离很吃惊,问巫则刚:“是你念念不忘的幺女回来了?”因巫离提前打了招呼,巫则刚说:“不是,是孝生花钱请回来给打针的。”孝生是那寡妇的小儿子,在外打工几年了,听说是个小包工头,赚了不少的钱。
  同宗说:“哦,两个无良儿,还算有点良心。不过他们也应该回来看看你,侍候你,都几年不管你死活了。想四嫂嫁你不到四年就死了,这么多年,要不是你四哥,那两个无良儿能长大成人?真是忘本!”巫则刚讪讪地笑着,同宗伯伯问巫离拿了孝生多少钱,哪里人,巫离沉默着不答,自顾走进里屋,她担心自己会当着他们哭出声来。
  同宗伯伯还在外屋唠叨:“我年前赶集,碰到车跃鹏,提起你的病,让他帮忙找下幺女,可他一开口就骂,叫我不要在他面前提那没良心的死女。我当时就说了,那些年你们老说人家克母,不管人家,也做得过分了些。俗话说:命运天注定,半点不由人。难道她想克母?可车跃鹏居然跟我红脸了,说你既然那么会说道理,怎么就没见巫家有人来领她回去?我也没话说了。那时大家都穷啊,也让大家传得怕啊,说她是灾星,也担心连累到家里娃们。后来我常常想,那女也真够可怜的,小时那模样也真乖。唉,这么些年了,说不定人家现在发财了,就去找,人家还未必肯来认呢。”
  巫则刚可不乐意了,说:“我幺女可不是忘本的人,当年我也没接她回来,我每想起良心就不安。要怪,主要还怪那些算命的。对了,七婆的病好点了没?”“好什么?都好几天不说话了,前几天忽然蹦出一句:我在等一个人,等来了我就走。当时在场的人都吓住了,这话现在到处传呢。后来就没说过话,有时连饭都不晓得吞了,反正是等死。”同宗又唠叨一会,走了。
  巫离知道他们说的七婆,指的就是摸骨的巫七婆,无儿无女的老孤寡,离这里半里之遥,前两天还想着什么时候去见她一面,没想到病倒这么久了。
  “前世的劫,躲不过,也解不了。”
  巫离站在狭小黑暗的土墙屋里,想着那些死去的人们,和即将死去的人们,以及自己不可知的命运,已恍如隔世的冷云歌,忍不住悲从中来,潸然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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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9-11-2009 10:57 A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151章
巫离后来又去买过两次药,花光了身上的钱,每天依然给巫则刚输液,止血,消炎,加强营养,巫则刚双手被扎了无数个针眼,静脉周围全是一片青黑。
  但不管巫离如何努力,巫则刚的病情日见严重,开始大量咳血,一般的止痛针已经无法缓解,只能注射麻醉药品杜冷丁,也只能管那么个把小时。有时,痛得忍受不了,哀求巫离:“幺女,有没有针药打下去就死的?不想这样受折磨了,你守我这么多天,我知足了,让我走吧。”巫离哭着说:“四爹,多活一天,我就陪你一天,别说傻话。”巫则刚趁巫离不注意拿刀割手,割喉咙,或者挣扎着,喘息着,将头往床上猛撞。巫离不敢稍离,有几次,巫离去挡,手被割伤,痛得钻心。
  这天,巫则刚精神略好了点,挣扎着起身,撕开枕头,拿出一个油布包递给巫离,说:“这么多年一直没你的消息,本来想等你的喜日子交给你的,看来我等不到那一天了,你拿着,等大喜的日子买点东西吧。以后可要选好人,钱不重要的,要人好,心好。”巫离打开,里面是崭新的百元卷,一共十张,一千元。
  一千元对很多城里人来说,根本不算什么钱,但对贫病交加的养父来说,不算小数目了。巫离捏着那叠钞票,想着冷云歌,眼泪鼻涕流了一脸。
  为了保暖,四爹将床移到灶屋火塘边,也方便巫离照顾。又过了两天,巫则刚开始呕吐,大量咯血,流质饮食也无法吞咽,说话断断续续,死神,离四爹越来越近了。
  巫家的几个同宗,也轮流来探望几次,每次来就叹息一番,数落着那两个不孝子,说儿要亲生,这什么都可以假,就人不能假,隔一层皮都不一样咧,何况没血缘关系的。人家现在翅膀硬了,有钱了,管谁的死活呢。
  巫离听着,心如刀绞,每天望眼欲穿,等孝生他们回来见养父最后一面。
  给那两个继子打了好几个长途,老大手机不通,老二说忙,家里又有小孩,走不开,近段时间也不好买火车票,可能要过段时间才能回来,等等。巫离只能眼巴巴等着,希望那两兄弟能回来给养父送终。毕竟,在农村里,儿子送终是一件大事,那些到处躲避计划生育的,被罚款几次仍不生儿子不罢休的,还不就为了临终时有儿子守在身旁?
  儿子送终,在农村的很多地方,是顽固的人生信条,是有些人的终极追求目标,无关乎钱财。
  终于挨到了腊月十四,巫则刚陷入了昏迷。巫离守候在床边,不时跑到屋外看一眼,希望孝生孝强两弟兄突然出现,但一次次失望而返。
  到了半夜,巫则刚忽然睁开了眼,虚弱地吐出几个字:“女,命,是天定……的,不关你的事。去看看……七婆,七婆,她一直……很疼……你。”蜡黄的脸,忽然有了一点生气,手缓缓抬起,想扯掉输液管。
  巫离忙抬起四爹的头,让他说话更畅快些。但他说了那几句后,好像已是灯枯油尽,张着嘴蠕动了会,死白的眼里,那一丝光彩慢慢褪去,嘴角,鼻孔,开始流出淡红的血,一会,越流越多,终于,头垂下了,身子软了下来,瞳孔渐渐散大。
  巫离就那样托着四爹的头,等了好一阵,见液体已经停止了流动,才慢慢合上了四爹的眼皮,扯掉输液器,将他放到了床上,盖好被子。
  屋子里,煤油灯的油快完了,巫离没动,任由灯焰逐渐矮了下去,直到熄灭。
  巫离坐在火塘边,听着自己的心跳,叮咚,叮咚,那样清晰。
  不一会,外面猛然响起一阵鞭炮声,噼里啪啦,霹雳啦啦,然后冲天炮的声音,夹着隐约的欢笑。
  巫离知道,午夜到了,大家在欢送新年。不论富有贫穷,不论男女老少,在这一刻都会对来年充满祝福,充满希望。
  不过这祝福,这希望,已经与她无关。在这被人遗忘的土墙屋里,她的四爹,唯一温暖她童年的亲人,一生贫穷善良的好人,在无数的祝福和欢笑中,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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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9-11-2009 11:00 A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152章
巫离一直坐着,直到屋外所有的声音消失,直到四周一片死寂,直到火塘里的火不再燃烧,才在黎民时分,煨着那一点余温,靠在墙上睡着了。
  醒来时已是中午,正准备起身煮饭,看到四爹脸上,身旁,到处是血迹,那血迹已经干透,才想起四爹已经死了。
  用温水帮四爹擦了身子,找出寿衣正要帮他换,同宗的巫启林来了,一看大惊失色:“四爹走了?你咋不来喊我们?都跟你说过有事要叫我们。你一个外人,不能帮他穿寿衣。”本地的习俗,寿衣必须由死者直系亲属穿,表示亲人对死者的爱戴和怀念,如果由外人穿寿衣,死者家族会受人非议,被人看不起。巫离离开时还是孩子,并不很清楚这些规矩,听巫启林这样说,只得停了下来。
  没错,她是个外人,即使亮明了身份,也许巫家的人依然会觉得她是外人。
  巫启林匆忙出去,一会就跑进来一帮人,七手八脚忙开了,有的穿寿衣,有的去木板楼上抬棺木,那是早就准备好的,议论着两个无良儿,说既然他们这么没良心,不如由巫启林承办丧事。有的说赶紧请人看丧期,还有个伯伯问巫离:“医生,孝生到底给你好多钱?如果不欠你帐了,你就走吧。办丧事是我们巫家的事情,不管他给你多少钱,都不要来插手了。”
  巫离默然站立一会,收拾箱子,把剩余的两瓶葡萄糖,一些注射器,三支杜冷丁,全部装进皮箱,最后看一眼四爹的遗容,转身离去。
  这十多天来,她流了太多的泪水,从昨天四爹死去,她奇怪地平静了。
  人都是要死的,包括自己,没人能逃脱这个命运。
  来到车站,旅游车更多了,一堆游客中间,一个导游拿着话筒,正卖力地讲解:“县志上有记载,几百上千年前,里山县叫土石县,是少数民族混居的地方,凤凰山中,就有好几个山寨部落,不服朝廷管辖,民风彪悍顽强,后来在明朝末年,由著名的隆鑫大土司收服,改名叫里山县,意思是山里山外统一了,然后很多习俗逐渐汉化。今天我们要去的山洞,就是曾经的山寨部落遗址,洞壁的雕刻,反应了他们的宗教信仰,生活轨迹。因为年代久远,很多的图腾标志,已经被毁坏了,政府正加大力度,力图将一些遗址,根据历史真实地还原。”
  一游客问:“听说壁画中还有凤凰鸟呢,这个山叫凤凰山,不是真出现过凤凰吧?”
  导游说:“凤凰鸟是传说中的神鸟,现在的人当然没看过,正规的文献里也没明确的记录,但在不少的野史中有一些记载。不过,我们没看到过的,不一定就没有,就像恐龙,我们现在也没看到过,但它在几亿年前确实存在过。也许由于某些特定的原因,凤凰鸟绝迹了,那么它是否真的存在过呢?相信以后的科学家会为我们找出答案。”
  巫离漠然听着,机械地走着。隆鑫大土司的事情,她小时听老辈人闲谈说起过,现在的县城边,还有土司府遗址,已经成为旅游景点之一,每年给政府带来不菲的收入。
  不过,这些跟她有什么关系呢?不管历史被时间的洪流掩盖了多少真相,都与她无关。在芸芸众生中,她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角色,一个被人嫌弃和遗忘的人。她不能改变什么,包括自己的命运。
  买了个馒头,上了一辆拥挤的小巴,闻着里面的各种气味,巫离面不改色地啃着,在四爹家呆了十来天,她的嗅觉没那么敏感了。
  一刻钟后,到了乡医院,她要去找任院长退回那些没用完的药品,他曾经答应过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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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9-11-2009 11:05 A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153章
刚到医院门外,就听到一阵嘈杂的声音,和杂沓的脚步声,进去一看,原来在抢救病人,旁边几个家属焦急的议论声,医生的忙乱声,让巫离明白了大致经过。
  一个孕妇在家产子,胎盘不下,来到医院后,任院长给与剥离,但部分粘连了,大出血,现在病人很危急,有个家属已经出去联系车了,想转大医院,但客车不愿意载,因为迷信的说法,那是血崩症,送那样的病人不吉利的。这个乡医院一共就三个医生,一个护士,一个医生还在休假,那护士还是个培训班出来的,现在正忙得人仰马翻。
  巫离等了几分钟,来到抢救室门口,见那产妇已经陷入了昏迷,手臂浮肿,已经打好了两组输液,但进的液体量不够,可第三组扎了好几针,始终扎不进去,把任院长急得话都结巴了。
  巫离也看得着急起来,走进去说:“给我。”接过针头重新消毒,找到脚踝静脉,很快扎好了。任院长长长吐出一口气,说:“你来得太及时了,大医院的就是不一样。”那护士惭愧地低下头去。
  接着推止血药,输白蛋白,给病人保暖,按摩,终于把血止住了,血压慢慢开始回升,医生和家属都松了口气,任院长的手术也做完了,家属说:“如果不输血没危险的话,就不联系车了。”毕竟,产妇家经济条件并不好。任院长劝说一会,见产妇的面容在好转,家属又固执,也就算了。
  巫离把那些剩余的药品退还给任院长,算了账,任院长问:“今天实在感谢你,来帮了这么大的忙。你本来在哪个医院上班?拿的工资很高吧?”巫离摇头:“不高,才一千多,我已经辞职了。”“啊?辞职了?如果来我医院就太好了,不过,你肯定看不起这样的小医院,条件又这么简陋,唉。”任院长有些遗憾地说,因为旅游点的开放,曾经偏僻落后的凤凰台乡,人流多了起来,医院看病的人也多了起来,但一直找不到好的护士,有些遗憾。
  “你们工资多少?”巫离问。
  “医生基本工资加收入提成,也就一千多一点。护士是固定工资六百元。如果你来,我给你开高点,来不来?”院长满怀希望地问。
  巫离考虑了会,反正现在无处可去,先在这里呆一段时间再说吧,等养父下葬头七后,去拜祭一下再离开也好。
  当下点点头:“也好,不过我要单独住一个房间,工资随便,过得去就行。”任院长大喜:“房间有啊,就在二楼,虽然比不上城里,但可以让你一个人住。工资给你八百吧,试用三个月,我找个机会报上去,如果有名额,以后把你转为合同制正式职工。”转为正式的几率很低,不过怕巫离离开,想稳住她而已。
  巫离冷淡地说:“那个到不用了,不在乎。”
  就这样,巫离在乡医院住了下来,住宿就在那护士隔壁。医院没食堂,吃饭的问题比较麻烦,任院长让跟他和另外那个周医生搭伙做饭,巫离拒绝了,她向来不喜欢和别人搅和在一起,宁愿每天去外面食店吃。
  那护士叫罗英,见巫离一来就拿八百元工资,很是气愤,每天拿白眼对巫离,不过,巫离对她直接无视,只是每天拼命找事做,希望在繁重的体力活中忘却她的悲伤。对她来说,这里不过是暂时歇脚的地方,不是她的归宿。
  她的归宿在哪里?巫离不敢去想。在四爹家,每天看护病人,做着事,说着话,感受四爹慈爱的目光,她还能像个正常人一样思考和生存。
  可是,四爹死了,她又成了孤单一人,像从前一样,像那天,哭泣着离开冷云歌时一样。
  命运之神,把属于她的仅有一点温暖,也带走了。
  “女,命,是天定的,不关你的事。”四爹临死的话,老是回响在她耳边。
  谁说不关她的事?命运将那双邪恶的手,牢牢地扼住了她的咽喉,她无法摆脱。无力挣扎,只能等待——死神降临。
  巫离预感着,那一天,已经离她不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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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9-11-2009 11:07 A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154章
因职工少,这里的医生护士都是一身兼数职,医生看病,收钱,护士拿药,打针,做清洁。还好,危重病人很少遇到,就是遇到了也大多转院,所以基本就是些感冒肺炎腹泻之类,精神压力并不大。
  这里也不实行八小时上班制,医生护士都住在医院楼上,病人随叫随到。病人大多是各个地方来的农民,游客来买点感冒药晕车药之类。
  巫离上班的第二天下午,从一个来看病的凤凰山农民那里,打听到四爹的丧期还有两天,正请石匠打墓碑。
  过了两天,到了四爹出殡的日子,巫离告了半天假,搭车去了凤凰山,虽然不想让巫家的人认出来,但还是想看四爹最后一眼。
  还没到家,路上陆续有人往土墙屋走,甚至混着一些看稀奇的游客,边走边议论,议论的内容让巫离大吃一惊!
  原来昨天晚上,罗孝生两弟兄赶回来了,和巫家的人起了争执,因为巫家的人认为孝生两弟兄没能尽到子女的责任,这么多年对四爹不闻不管,也不出钱给四爹看病,就由巫启林承办了丧事,那就意味着收到的钱粮物品一律属于巫启林。
  同时,巫家几个同宗接受了四爹的遗产,包括土地,山林,一头老牛,几样旧家具,陈粮,腊肉之类。可孝生两弟兄认为他们才是四爹的合法继承人,巫家没权利这么做。
  由于双方各执一词,由吵架演变成了谩骂,甚至动手打了起来,双方都挂了彩,乡邻们劝解不住,现在已经请来了乡里的法制人员在调解。
  到了土墙屋边,里三层外三层,密密麻麻都是人,看热闹稀奇的,帮着双方说理的,谩骂对方的,人们吵闹着,说笑着,推挤着,场面异常混乱。
  巫离站在人群中听着,愤怒而悲哀。
  四爹一生贫穷孤苦,那么善良的老好人,受尽疾病的折磨而死,现在尸骨不能入殓,却躺在一边,听他们为争夺财产,骂着对方的祖宗三代。早知如此,为何那天走时,不一把火点燃了土墙屋,让这些东西随四爹的尸骸化为灰烬?
  这里这么多人,有谁真正哀悼四爹的死?面对着他们,四爹的灵魂是否能安息?
  巫离拼命抑制着自己的愤怒,转身离去。
  乡里的领导调解无效,矛盾升级,请了镇政府的法制人员到现场调解,四爹的死,由此演变为凤凰台乡本年度最大的新闻。无数的人奔走相告,兴奋地谈论着,哈哈笑着,如同注射了兴奋剂,生活由此变得多姿多彩。
  终于由知情人提供消息,说孝生请来照顾四爹的护士在乡医院上班,于是政府的工作人员来找巫离了解情况,问孝生两弟兄什么时候请的,怎么交代她的,到底给了她多少钱,想由此判定两弟兄能否构成遗弃老人罪。
  巫离沉默一会,问那调解员:“为什么不去问他本人?”那人说:“他拒绝说明情况。”巫离冷冷地说:“既然他不想说,我也不想说什么,我只是个外人。”说着起身走开忙去了。
  四爹已经死了,随他们怎么去折腾吧。当年的巫家,现在的罗孝生罗孝强,又有什么分别?
  晚上,巫离正在治疗室做清洁,一个身穿皮夹克的年轻男人闯了进来,盯着巫离问:“你就是给我老汉打针的护士?”巫离抬眼望着,没有说话。
  老汉?四爹死以前他怎么不记得是他老汉?
  “我就是孝生,你到底为什么去给我老汉打针?他给你多少钱?是他让你这么说的?”
  巫离明白了,原来孝生认为是四爹死前想在人前争个面子,故意请个护士去家里照顾他,说是孝生花钱请的。
  见巫离不再看他,自顾做着自己的事,孝生有点不高兴了:“问你话呢,我老汉给你多少钱?”
  巫离说:“出去。”
  孝生一愣:“什么?”很是生气:“你不说?我老汉这些年来年年都要卖粮食,养猪,肯定存了好多钱,可存折上却只有十多块钱,家里抽屉里也只几块零钱,当时他死的时候,就你一个人在,哪个晓得你拿没拿他的钱!”孝生越说越理直气壮。
  巫离终于抬起头来,顺手拿起一把手术剪,朝孝生一步步走过去,冷冷地说:“马上给我滚出去!”
  “威胁我?你以为我是吓大的?我走南闯北,什么阵仗没见过,我还……”挥舞着手,吼着,却见巫离拿着剪刀倏地朝他刺过去,吓得一扭身跑出去了。
  几个围观的医生病人惊呆了,望着巫离说不出话来。
  孝生在外面站了会,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起来,污言秽语源源不绝,任院长劝了会,生气了,说:“再骂,我报警。如果你真怀疑,去报案,让公安局来调查啊。”孝生又骂骂咧咧一阵,才走了。
  巫离不回答大家的疑惑和询问,做完清洁,上楼去了。
  她的四爹,耗尽心血抚养长大的,就是这样的人?他在九泉之下,会瞑目吗?
  为什么?为什么她要降生在这样一个丑陋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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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9-11-2009 11:10 A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155章
一直闹到第七天,四爹的棺木浸出了尸水,发出轻微的臭味,双方才勉强接受了调解,将四爹下葬了。他的遗产,由罗家两弟兄和巫家共同继承。罗家兄弟将属于他们的财产变卖后,第二天一早就离开了。
  到凤凰山出诊回来的周医生告知了巫离详情,问:“应该是巫则刚本人给你付的钱吧?谁把你介绍给他的?现在到处都在议论他,说他傻,死前还要花钱争个脸,结果天不从人愿,他那两个儿子不要脸,唉!”
  巫离沉默。
  过了两天,终于轮到巫离休息,买了冥纸,香烛,一路询问,来到巫则刚坟前烧了。看着崭新的坟堆,想着抚养自己的恩情,虽然悲伤,但呆站了许久,竟然哭不出来。
  见旁边有人路过,疑惑地对自己指指点点,才转身离开。走了一段,想起四爹临死前叫自己去看七婆,自己一直没去,又过了这么多天,不知死了没有?如果没有,就替四爹去看一眼吧。
  “前世的劫,躲不过,也解不了。”
  她小时,七婆不止一次捏着她粉嫩的身子,叹息着说。
  七婆的家离养父的家也就不到十分钟的路程,很快到了。几间崭新高大的砖房旁边,紧紧连着一间小木房,那木房就是七婆的家。砖房里住着她的子侄们,每天进去看望几次,端饭给她。
  巫离去时,几个男人正在院坝吆喝着找人来打麻将,不管农村还是城市,麻将已经成了人们的重要娱乐活动。巫离在他们诧异的目光中走过去,推开了木房的门。
  随着吱呀一声,门开了,巫离走进去,屋子里家具陈旧,但没什么异味,看来那些子侄比四爹的子侄好太多了。正准备朝里走,几个男人女人进来了,问:“你是哪个?”“你做啥子?”
  “我找七婆摸骨。”巫离说。
  一个男人说:“七婆三个多月没下床,快半个月不说话了,哪里还能摸骨?你是外地的游客吧?”
  “那我看一眼就走。”巫离依然朝里走。
  来到里间厢房,一张挂了蚊帐的木床上,躺着骨瘦如柴的七婆。青灰的脸,深陷的眼眶,瞎眼紧闭着,奇怪的是,快八十的年纪了,居然一头黑发。
  众人站立一会,一个男人说:“你看她这个样子,哪里还能摸骨?你要早来半年,到是可以,她摸骨可比那些算命的准。不过,以前来找她的人中,大多数她都不摸,她说只有天命特别的,和她有缘的,她才会替上天帮她。”口气里很是骄傲。
  一女人点头:“七婆的前身肯定不是凡人,她半个月前就说她大限到了,只是在等一个人,也不晓得那个人多久来。”男人不满地说:“别乱说话,该来的时候,自然要来。”女人被男人的语气吓得不敢接话。
  巫离默然听着,正要转身离去,忽然发现七婆缓缓抬起那只鸡爪样的手,开始在空中乱抓。
  女人忙问:“七婆,要去厕所吗?”走过去扶她起来,七婆不说话,只摇了摇头,手在空中挥舞着,紧闭的双眼睁开了一线,露出那骇人的眼白,阴森森地转动着,寻找着。
  旁边的人手忙脚乱地递过开水杯,她抓了抓,放手了,递过毛巾,抓了抓,又放手了,扶她起身上厕所,被推开了。
  大家面面相觑着,不知该做什么,巫离走过去,说:“七婆,你想说什么话吗?我们听着。”七婆听到她声音,停顿了那么几秒,忽然一手抓住她,抖索着摸向她身上,手肘,肩膀,一直摸到脸上。那冷硬的手指,让巫离说不出的难受。
  “你终于来了。”七婆忽然幽幽出声,吓了大家一大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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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9-11-2009 04:09 PM | 显示全部楼层
楼主,更新多多。。。
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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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0-11-2009 10:37 A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156章
那声音,虽然很低,很慢,却像是对着每个人的耳朵眼吹进去的,不停地冲击鼓膜,在里面回旋,震荡。一阵阵寒意,泛上大家的心头。
  七婆终于不再乱摸,抓住巫离的手,白白的眼缝盯着巫离,不再说话。
  两人就那样握着,对望着,气氛如此诡异。
  旁边几个人不敢开口,心中却惊疑不定。难道,这个美丽的女游客,就是七婆要等的人?可她到底是谁?
  半响,七婆眼睛缓缓闭上了,旁边的女人喊了几遍,不见回答,说:“七婆又睡过去了。”将她身子放倒床上,盖好被子。
  巫离刚想抽回手去,七婆忽然一用力,巫离骇了大跳,望过去,七婆却没睁开眼,只是紧紧握住自己的手,过一阵,才一个字一个字开口了:“躲不过的,逃到哪里,都躲不过的。”叹息般的声音,渐渐低沉,最后几个字,低得几乎听不清。
  巫离听着,脸色瞬变,身子开始颤抖,完全没注意七婆的手已经渐渐松开了,在旁边几道惊异的目光中,慢慢坐倒在地。
  躲不过的,逃到哪里,都躲不过的。
  在很久很久以前,七婆不就预示过自己的命运了吗?这么明白的事实,为什么还不如一个瞎子看得清?
  这么多年了,一直不甘心,一直在逃避,可是,终究没能躲过。否则,茫茫人海,为什么自己偏偏就遇到冷云歌?
  这不是偶然,是上天注定的命运!命运是一条挣不脱的线,操控着她,她如一具木偶,纵然万般挣扎,也只能接受既定的结局。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逃避?为什么还要逃避?!
  巫离坐着,想着,头开始昏沉,思维开始凌乱,眼前的场景,变成了那个血腥的凌晨,那些鲜艳的血正在流淌,将自己浸泡,自己逃避着,可是,她逃不了!那片刺目的红,包裹着她,侵袭着她,然后,变成了漫天的火光,那些呐喊,变成了愤怒的声音:“烧死他们!烧死他们!……”
  巫离坐在地上,对旁边的询问毫无反应,脸色铁青,眼神逐渐狰狞,射出骇人的冷光,向几人扫视过来。而七婆,不再说话,干瘦如木乃伊般的身子,平静地躺着。
  气氛诡异到极点,空气似乎凝结了,女人们开始往男人身后躲藏,男人大着胆子,问:“喂,我说这位……小姐,你是哪里不舒服吗?你住哪里?天快黑了,该回去了。”巫离将眼光转到他身上,男人一阵惧怕,退了两步,捏紧了拳头。
  巫离忽然发出一阵古怪的声音,像吟唱,像诅咒,眼光盯着男人,男人听着,心中说不出的难受,胸膛似乎要爆裂开来,他想摆脱巫离的眼光,可是,那眼光似乎是一块磁铁,将他紧紧吸住,身不由己,他只能望着她,忍受着心中的烦恶,终于不能忍受,闭上眼睛,蹲了下去,冷汗,从他脸上冒了出来。
  旁边几人大吃一惊,将那男人摇了几下,那男人睁开眼睛,虚弱地说:“心里,好难受。这个女的,好古怪。快将她,轰走。”几人听后,越更生出恐惧,大着胆子看向巫离,却见她已经闭上了眼睛,倒在七婆床边。
  又等了一阵,几个人才战战兢兢过来查看,巫离脸色惨白,紧闭双眼,靠在床沿睡着了。而七婆平静地躺着,神态安详,早已停止了呼吸心跳。
  想起七婆神秘的一生,还有巫离刚才的古怪行为,这样离奇的告别方式,几个男女坐在一边屏声静气,尽量用手势交流,生怕惊动了这两个神秘可怕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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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0-11-2009 10:38 A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157章
等巫离醒来,七婆已经不在,阴暗的小屋里,就她一人。
  听着屋外细碎的脚步声,门口几个男女缩头缩脑张望的眼神,意识慢慢回归。想起自己所有的遭遇,七婆临死的告诫,一时万念俱灰。
  起身来到外屋,看见十多个人正忙碌着,堂屋正中,已经摆上了一具崭新的棺木,里面,躺着七婆,她已经完成了她的使命,到该去的世界了。
  自己,是不是也应该到自己该去的世界了?
  在七婆的棺木旁边站立一会,在无数畏惧的眼光中,转身出门。走在山间小路,高一脚低一脚,冷风吹佛着,一直凉到她心里。
  回到医院,关上房门,坐在床上发呆到半夜,才收拾了所有的衣物装进箱子,躺下了。
  第二天一早,巫离提着箱子对刚起床的任院长说:“我走了,感谢任院长的照顾,这十天的工资不要了。”不等回答,径直出门。
  到了凤凰镇,巫离下车吃了碗面,然后到了乡政府门口,凝望着那栋高楼大厦。回来那天,就发现以前的房子已被拆迁,曾经的乡政府已经焕然一新。
  巫离站在那气派的大门前,回忆着曾经的家在哪个方位,哪个角落是自己的床,哪里是自己的书桌,常常躲到哪个角落发着抖,看着父母吵骂着,将家具扔得啪啪响。
  站了阵,去商店买了香烛冥纸,坐着摩托到了镇后的山顶,在一堆乱坟堆中辨认了许久,才找到父亲巫则民的坟墓。
  这是巫离第二次来这里。第一次来,是母亲被判刑那天,由舅舅拉扯着来的,说要把自己交给父亲,他没有义务为仇家抚养后代,然后给了她几巴掌,走了。那天,她在坟前坐了一夜,当被人发现时,已是第二天中午,她昏睡过去了。
  巫离看着那坟堆,几乎和土坡一样平整,知道这些年来,多半没什么人来管理拜祭过。
  巫离一边拔着坟上的草,一边回忆父亲给与自己的温暖,可是,想不起来,唯一想得起来的,就是他们的打骂声,对自己的喝斥声:“死女子,和你妈妈一样是个讨债的,我上辈子欠你们的啊?”
  更多的时候,是和一些男人哄闹着,把麻将搓得哗哗响,吆喝着让别人快开钱。或者,喝酒,猜拳。
  父亲爱过自己吗?十三年来,巫离无数次扪心自问,依然得不到答案。那时,最幸福的时光,就是父母都不在家时,她静静地阅读那些从同学那借来的小本言情,或者拧开那台14英寸的黑白电视,感受剧情里的悲欢喜乐。
  头又开始痛,巫离不去回想了,捧了几捧土磊上坟堆,然后点燃香烛插上,将冥纸烧了,下山。
  到达县城时,已是下午。
  找了个便宜旅馆住下,放下行李,到了凤坡小学附近,找到十三年前,母亲租住的小木楼,但,又被拆迁了,取而代之的,是高大的商城,琳琅满目的商品,川流不息的人流。曾经的鲜血与罪恶,已经不留一点痕迹。
  在这个物欲社会,每天都有人出生,每天都有人死去,谁会在意呢?时间,本可以淡化一切。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去回忆?还要去触碰?还要去伤害?
  可是,真能忘记吗?时间真能冲淡一切吗?如果能,为什么这些年,她活得这样痛苦?
  “躲不过的,逃到哪里,都躲不过的。”七婆的叹息声,彷佛是来自地狱的召唤。
  既然躲不过,为什么还要逃避?为什么还要接受命运的摆布,痛苦地苟延残喘?
  每天如行尸走肉般上下班,盼望着天黑,好躲回自己的小屋,在那个寂寞孤单的世界里,去呼吸,去悲伤,去怨恨,去哭泣,然后,在一轮又一轮煎熬中,盼望天亮。
  悲哀的童年,可怕的回忆,无期的等待,绝望的爱情……
  为什么还要逃避?为什么不结束这一切?!
  巫离踯躅在大街小巷,直到暮色四起,黑暗降临,才到饭馆点了几个菜,吃饱后回旅店冲了凉,早早躺下了。
  梦里,她变得轻飘飘的,没有质感,走在荒芜的地带,感受不到生命的迹象,一切都是死的,她绝望地奔跑,却始终迈不开脚步,只能艰难地前行。
  忽然,冷云歌在前面出现了,依然穿着那半旧的军大衣,温柔地对她笑着,说:“我的心,永远不会变。”
  巫离惊喜地跑过去,伸出双手,正要环住冷云歌的腰,却被一个男人隔开了,那是冷如海,胸膛上冒着鲜血,正狞恶地朝自己扑过来。
  正当她惊慌地躲避时,七婆来到了她身边,幽幽出声:“躲不过的,逃到哪里,都躲不过的。”
  于是,她不再恐惧,不再逃避,等着冷如海扑过来——她忽然醒了,曙光,照进了屋子。
  吃了早饭,来到大桥上,开了手机,最后翻看了一遍冷云歌以前发的信息,然后,关闭,丢下河去。
  来到公安局陈志胜局长办公室,对疑惑的局长说:“我杀人了,来投案自首。”
  “什么?”陈局长大吃一惊!
  “十三年前,车仁娜一案,我记得是你办的,她没有杀人,是冤枉的。我是她女儿巫沙沙,我父亲和冷县长,都是我杀的。这里,是我杀人的经过。”巫离递过手中的几页材料,声音平静得自己都不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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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0-11-2009 10:40 A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158章
冷云歌正看材料时,秦局长进来了,后面还跟着两个中年男人,秦局长介绍:“这就是冷庭长,这是市公安局刑侦科的曲科长,这是里山县公安局刑侦科长张科长,他们有事找你谈。”
  几人握手,寒暄,秦局长说:“你们先谈,我不妨碍你们了。”退出去,顺手关上了房门,让冷云歌很是疑惑。市公安局刑侦科?里山县公安局刑侦科?这样两个人找自己干什么?
  曲科长说:“冷庭长,很抱歉来打扰你,是因为你父亲当年的案子,有了新情况,所以才来找你。里山县公安局上报给了我们,我们联系了当事人,但地址电话全变了,联系不上你妈妈,还好找到了当年的律师王志,还在市委检察院工作,他认识你,并提供了你的工作单位,所以我们想先来找你谈谈,然后再找你妈妈。”
  冷云歌惊疑:难道,车仁娜终于越狱了?
  “是这样的,当年案发时,邻居撞门进去,发现你爸爸和巫则民已经死了,车仁娜当时正企图杀死她12岁的女儿巫沙沙。在后来的调查过程中,车仁娜一直坚持说,她当时昏过去了,不知道你父亲和巫则民斗殴的具体细节,巫沙沙又身受重伤,不愿意提供证词,所以当时的情况无法取证。但车仁娜企图杀死她女儿确凿无疑,所以被判处无期徒刑。但三天前,当年的受害人巫沙沙,却到我们公安局投案自首,说人全是她杀的,还把车仁娜毁了容。”张科长字斟句酌地说。
  冷云歌呼地站了起来。
  巫沙沙?不就是巫离吗?杀死爸爸的是她?还有她的亲身父亲也是她杀的?她母亲的容貌是她毁的?
  “不可能!”冷云歌忽然狂吼出声,吓了曲科长两人一大跳!
  冷云歌感觉到了失态,但控制不住自己,大声说:“她是受害人,怎么可能杀人?我爸爸怎么可能是她杀的?又怎么可能杀死她自己的亲身父亲?再说了,当时她才12岁,怎么可能杀死两个大男人?虽然不知道具体过程,但我爸爸和巫则民扭打的声音,邻居们在门外听得很清楚!”冷云歌越说越大声,身子几乎要颤抖起来。
  不!她不是凶手!她是受害人,是和自己一样,失去父亲的可怜孩子!她怎么可能是凶手?!
  “冷庭长,你别激动,先听我说。现在到底谁是凶手,巫沙沙的话,到底有几分可信,还在核实之中。但既然她投案自首了,还写了材料,详细描述了杀人经过,我们就要调查清楚。当时你才15岁,又在市里读书,可能不太清楚有些事情,我们还是去找你妈妈谈谈。”曲科长劝慰着说。
  “别去找她!”冷云歌打断曲科长:“别去刺激她!都过了这么多年了,她好不容易才淡忘那些伤心事,重新开始生活,别去找她!”
  曲科长有些为难:“我当然能理解,王志也提醒过我们,说她当年受到的刺激很大,但她是受害人家属,如果巫沙沙供述属实,早晚要去找她的。”
  “那就等调查清楚再说!巫沙沙说的话,我不相信!也许,她是想救她妈妈出监狱!”冷云歌依然很激动。
  “你说的也不无道理,我们都已经考虑到了,所以,我们现在要去调查车仁娜的服刑情况,看她们这些年有什么联系和动静,等提审车仁娜后,有什么情况再来和你联系。”曲科长说完站起来,伸出手去。
  冷云歌忘了礼节,问:“巫离现在哪里?”
  “巫离?”曲科长奇怪地问。
  “她现在被羁押在看守所。巫离,就是当年的巫沙沙。”张科长一边回答,一边对曲科长解释。曲科长说:“哦。”心中奇怪:冷庭长怎么知道她现在叫巫离?
  “你们提审车仁娜时,能让我在场吗?”对冷云歌的请求,曲科长有些为难:“你是受害人家属,这有些不符规定,不过,我会及时把提审她的情况告诉你,告诉我你的电话。”
  三个人交换了手机号码,两位科长才告辞出门。
  冷云歌又独自呆立半响,才颓然倒在沙发上。
  为什么?她为什么说自己是凶手?
  这一个月来,他日夜思念,苦苦寻找,盼望着有一天她忽然就出现在自己面前,没想到,等来的,居然是这样令他震惊的消息!难道因为妈妈不同意两人的婚事,就用这样的方式来自暴自弃?因为妈妈要她发誓和车仁娜断绝关系,就这样报复妈妈?
  十三年的等待和付出,就得到她这样的回报?!
  冷云歌越想越气,拳头“嘭”地砸在桌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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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0-11-2009 10:46 A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159章
虽然昨天就已经接到了市公安局的电话,但魏明刚还是对曲科长两人表示了惊异:“说真的,这确实让人吃惊。昨天接到电话后,我发了半天呆,怎么都无法相信,当年的受害人演变成了杀人凶手,当时她才12岁啊。要不是你们打了招呼,我真想马上把车仁娜提出来问下。”
  “现在也还不能确定巫沙沙说的全是真话,不过,这确实令人吃惊。那天她直接找的我们局长,陈局长说,当时他呆了起码三分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当年那个案子,就是他办的,那时他还在刑侦科当科长。”张科长说。
  “这要让新闻媒体知道了,又有的写了。”魏明刚忧虑地说。
  “我们接到电话,马上给孙局长作了汇报,孙局长指示,在案情水落石出之前,尽量封锁消息,不要让媒体乱报道,否则会让司法部门威信下降,引起社会舆论不满。”曲科长说着,翻着手中关于车仁娜的资料。
  “看来这些年她并没什么特别的动静,除了她哥哥车跃鹏在八年前来看过两次,都没和什么人接触过。直到年前和巫离见面,能再详细说说她们两个见面的经过吗?包括当时的眼神,手势,我想了解得更仔细一点。”曲科长沉思着问。
  “那天是张洪波和小齐值班,张洪波接待的巫离,小齐带领巫离进去的,不如我叫小齐来,让他再回忆一遍那天的情景。”魏明刚说完,打电话叫小齐进来。
  小齐认真回忆了那天的情景,又带领大家到探监室,指着说:“就是这里,当时巫离坐这里,车仁娜隔着桌子坐那边,巫离看她的眼光一直很仇恨,车仁娜彷佛很心虚,都不敢看她。巫离走后,车仁娜就开始发疯一样要往外跑,当时我和张哥把她弄回去后,在牢房里一直哭吼了半天。第二天在出去干活的时候,准备翻墙逃跑,第三天又装病,从医务所里跑出去,被抓回来了。”
  “心虚?会不会她知道巫离要这么做?为什么隔了十三年,巫离忽然跑来探监?”曲科长分析着。
  魏明刚反驳:“她们这么多年没联系,应该没什么人能逼她这么做吧?除非她自己得了什么重病,或者受了什么刺激,自己不想活了。”
  张科长说:“看来应该对巫离这些年的生活做个彻底的调查。她投案自首后,我们询问了她将近两天,可她除了说自己杀人外,对这些年的生活闭口不谈。说实在,刚开始我们还怀疑她的身份呢,找她舅舅来辨认了半天,才确认了,说她在市城南医院当护士,四个月前,车仁娜做手术差点死了,去找她到医院探望,她一口回绝了,没想到过了几个月,忽然又为她母亲鸣冤。她舅舅好像很不喜欢她,说在她出生后,就被送给乡下老家,巫家一个同宗抚养到四岁才回父母身边,但性格孤僻古怪,不讨父母亲戚喜欢,经常偷跑回老家去。从这些情况分析,她父母常年闹离婚,对她肯定不好,可能为了泄愤杀人,也是有的。”
  “唉,一个12岁的小女孩,居然沦为杀人凶手,简直是悲剧!”魏明刚叹息着。
  “是呀,她说父母不爱她,天天听他们吵架,听烦了,就把他们杀了——真让人难以置信,不敢想象她当时生活在什么样的家庭。”曲科长说完,由魏明刚带领,完善手续,准备提审车仁娜。
  “对了,市法院的冷云歌庭长好像和巫离是朋友,可能了解一些内幕,冷庭长和我也算半个朋友了,要不我给他打个电话,你们去找他了解下巫离的情况。”魏明刚说。
  “什么?他们是朋友?”曲张两科长几乎异口同声地问出声来,声音还那么大,让魏明刚很奇怪:“对啊,你们吃惊什么?年前他还来和我一起找车仁娜谈过话呢。”
  曲张两人面面相觑,曲科长说:“冷庭长的父亲,就是当年的受害人冷县长。她和巫离,居然是朋友?”突然觉得这个案件变得有些不可思议。
  “那个冷县长就是他父亲?”轮到魏明刚大吃一惊。
  三个人带着复杂的表情,各自沉思着,慢慢走往审讯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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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0-11-2009 10:59 A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160章
车仁娜被叫到审讯室时没有特别吃惊,几乎都不看对面几人,只是低头看着脚尖,态度一贯的冷淡。曲科长和张科长望着,竟然不知该怎样问起。
  “车仁娜,抬起头来。”魏明刚打破了沉默。
  车仁娜毫无反应。
  “那天,你跪在冷庭长面前,让他帮你找巫离,现在有她的消息了,想不想听?还想不想见她?”魏明刚的话音刚落,车仁娜倏地抬头,盯住了魏明刚,让旁观的两人暗暗佩服。
  魏明刚说到这里,猛地想起,那天车仁娜还说:“冷庭长,快找到她,否则她会出事的。”如果她的容貌真是她女儿毁的,那么对当年的案子,她肯定隐瞒了一些真相,所以才能预知她女儿会出事。
  魏明刚将自己的想法写在纸上,旁边两个人看了,点头同意。
  “如果你想知道你女儿的消息,你得先谈谈你的家庭,你的丈夫,你的女儿,你们关系如何,相处得怎样,回答我们的问题,也是好好改造的表现,有可能得到减刑,早点出去和你女儿团聚。”曲科长满以为这番话能打动她,却见她听了后,眼神慢慢恢复了冷漠,说:“她不是我女儿。”然后低下头去。
  “合作点!不好好回答问题,你的刑期永远不能减!”魏明刚厉声说,曲科长制止了他,说:“你说案发时,巫则民将你推到床楞上撞昏了,醒过来时他们都死了?那么你为什么还要杀你女儿?难道,你女儿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比如,帮着她父亲杀了冷县长?还想帮着她父亲杀你?”一边说,一边观察车仁娜的表情。
  车仁娜的眼神似乎闪了两下,但瞬间恢复冷漠,闭口不答。
  “凤凰镇很多人说,你一直不满意你的家庭,不爱你的丈夫,经常不回家,连带自己的女儿都不想要,一直对她不好,对吧?”张科长问。
  “你不觉得你没尽到一个母亲的责任吗?纵然夫妻感情破裂,但孩子是无辜的,为什么要杀死她?当时她还那么小!”魏明刚一想到巫离,心里就难受,因为他也有个女儿,刚好12岁了,那可是他的掌上明珠。
  “冷县长和你丈夫发生抓扯后,你女儿当时都做了些什么?把你看到的都说出来。”
  “你脸上的伤疤,你当时交代说是在床棱上撞的,不过根据医院的病历记录,说那伤口边沿整齐,明显被锐器划伤,你在法庭上撒了谎!”
  “说!你脸上的伤疤是怎么来的?是不是你女儿弄的?”
  ……
  车仁娜对几人的问话置若罔闻,听到后来,索性闭上了眼睛。
  曲科长几人问得累了,有些气闷。魏明刚说:“看样子你不想见你女儿了,告诉你,如果你不老实交代,你女儿会有危险的……”曲科长忙打断他话头:“对!因为有人给法院写信,说你女儿很可能是那惨案的凶手,还说是她毁了你容貌,现在公安局正在调查。”
  车仁娜猛一下睁开眼睛,但依旧低着头,望着脚尖。
  “你女儿当年做过什么事,你老实交代吧。”张科长满怀希望她这次能吐露真相。
  车仁娜沉默一会,开口了:“我不喜欢她,因为她是巫则民的女儿,我讨厌看到她,所以我要杀死她。我脸上的伤,是被巫则民推到床棱上撞的,那床楞边沿本来就很锐利,跟刀一样。”
  说完,重新闭上眼睛,任凭几人苦口婆心,循循诱导,或厉声喝问,拍桌怒吼,一概不答。
  一直问了将近四小时,几人口干舌燥,手也拍痛了,才让狱警将她送回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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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0-11-2009 11:01 A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161章
今天又被叫出去了,不是又想逃吧?”有犯人在一边窃窃私语。
  “有可能,她是无期,不跑反正等死。”旁边的人表示赞同。
  “唉,哪里那么容易跑出去?当这里是演电视剧呢,要真能跑,我早跑出去了。”“就是,这里是人呆的地方吗?除了过年那两天,平时吃的简直就是猪狗食!”愤愤不平的声音。
  车仁娜呆坐一点,一动不动,对旁边的私语,充耳不闻。
  为什么今天那些警察会来问自己这么多关于沙沙的问题?难道,沙沙真出了什么事?
  “都是你害的!所有的人,都是被你害的!”冰冷的声音,愤怒的眼神,已经让她度过了惊恐不安的一个月,甚至,从梦中都惊醒过无数次。
  那个恐怖的凌晨,她失去了一切,家庭、丈夫、女儿、情人。是她的错吗?她已经在牢狱中反省了十三年,依然迷茫。
  她承认,她有错,对女儿,她既没奉献出母亲的爱,也没尽到母亲的责任。可是,谁让她是巫则民的女儿?谁又能理解自己的悲哀?
  对于婚姻和爱情,她也曾拥有过美丽的憧憬。读幼师时,能歌善舞的她,是众多男生追求的对象,她的心,也曾荡起无数涟漪,但是,那时与巫则民已经有了婚约,她只能惆怅徘徊。
  巫则民比她大5岁,在部队执行任务时碰巧立了个三等功,转业成了镇政府的干事,年轻而有朝气,在她还在读高中时,就找人提亲。车家很满意,劝说犹豫不决的她同意了这门亲事。那时的凤凰镇很是偏僻落后,能有个国家干部做女婿,车家的人感觉很有面子,尤其是哥哥车跃鹏,极力赞成,因为他要借助巫则民的帮忙,在镇上修房子做生意。
  毕业后进了自费幼师班,见的世面广了,认识的人多了,巫则民文化不高,性格粗鄙,车仁娜开始不满意,但车家的人全部反对解除婚约,让她不要这山看着那山高,要懂得知足。
  后来毕业了,在镇上幼儿园开始了教师的日子,和巫则民近距离的接触,就更坚定了要和他分手的决心。但是,巫则民是不甘放手的,不停地催促两人结婚,还威胁她说,如果和他分手,以后她和谁好就弄死谁。
  当车仁娜正式提出分手后的第三天,巫则民找人带信给车跃鹏,说他母亲来赶集听说了两人分手,因为定好的婚期改变,无法对亲戚交代,气得病倒在镇公所了,要求车仁娜去探望,做个最后的了结。
  车仁娜在哥哥的劝说下,算清了几年的帐,准备去探望的同时做个彻底的了断。结果,去时根本没见到他母亲,反倒被巫则民强暴了。
  欲哭无泪的她,说要去告巫则民,让他坐牢,巫则民一会痛哭,一会下跪,说:“随便吧,你去告我也行,我是爱你才这样,反正我不想活了。”车仁娜不想看他的丑陋嘴脸,摔门踉跄而去。
  在偏僻落后的凤凰镇长大的她,终究没敢声张这件丑事,而巫则民变本加厉,天天跑来找她,还暗示车家,他们早就有了特殊关系。
  忍无可忍的车仁娜,准备辞职离开时,发现自己怀孕了。并且,第一个发现的居然是巫则民,见车仁娜不住呕吐,厌食,就提醒她去检查。
  结果一出来,自然有的欢喜有的悲,妈妈说孩子都有了,还闹腾啥呢?不如结婚算了,哥哥也说她不懂得知足,孤立无援的她,带着赌气的心理,做了巫则民的新娘。
  但结婚并没改善两人的关系,直到沙沙出生被送走,直到后来她为了报复,不停地找情人,直到遇到冷如海,直到惨案发生——她依然没有找到自己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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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0-11-2009 11:03 A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162章
“你脸上的伤疤到底是怎么来的?是不是你女儿弄的?”想起那警察的问话,车仁娜忍不住又抬起手抚摸着,两条十字型的死肉,依然十三年如一日地纠结在左脸,冷硬而粗粝。
  最初几年,每逢阴雨天就会疼痛发痒,最近症状明显减轻,但,心中的疼痛却日益严重。很多次午夜梦回,她发现自己带着泪,心疼得不能自制,沙沙那张染血的笑脸,老在她眼前晃动。
  她开始怀疑,死神可能在召唤她了。
  那个凌晨,当巫则民去抓冷如海时,她隔在中间去挡,结果被巫则民推到床棱上撞晕过去,直到脸上的剧痛,让她睁开眼睛,看见沙沙满身满脸鲜血,坐在自己面前,双手交握着寒光闪闪的剔骨刀,正对着自己的脸,那样平静,那样专注,彷佛正研究着下一刀从哪里下手。外面客厅门,被邻居拍得啪啪响。
  那一瞬间,她简直不能置信!
  但脸上的疼痛那样真实,不是恶梦!她的女儿沙沙,正拿着刀,想要她的命!
  当沙沙又一次将刀划向她脸上时,恐惧让她忘记了疼痛,拼命抓住沙沙的手肘一扭,沙沙吃痛,刀子哐当落地,她扬起巴掌,啪地扇在沙沙脸上,染上一手的鲜血。
  沙沙吃了一巴掌后,忽然笑了,笑得像个邪恶天使,说:“坏女人,我爸爸和那个男人都死了。”
  她差点再次晕过去!
  她连滚带爬到了客厅,看到了一地板的血,和倒在血泊中的两个男人,冷如海胸膛上几个窟窿,鲜血还在汩汩地往外冒,彷佛受到特别大的惊吓,五官扭曲,巫则民倒在一边,头发包裹在血中,双手还向一边伸展着,彷佛极力想抓住什么。
  这场景,让她脑子轰的一下,崩溃了,邻居们的拍门声,她已经听不到。她全身发软,颤抖着,呜咽着,流着泪往回爬,她只想问沙沙,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爬回卧室,发现沙沙依然坐那里,愉快地看着她,彷佛对她的表现很满意,很享受,说:“他们两个都死了,我爸爸,还有你喜欢的那个男人,都死了。”
  车仁娜揩了把泪水,望着沙沙说不出话。这是她女儿吗?还是已经被邪灵附了体?!
  她猛地掐住了沙沙的脖子,狂吼两声:“啊,啊,”想问的话问不出来,看见沙沙的脸色开始发紫,才清醒过来,松开了手。
  沙沙倒在地上,喘息着,咳着,过一会,终于缓过气来,两手撑地,抬头望着她,说:“坏女人,你从来没爱过我,还想和那个男人生儿子!你去生啊,你现在去生啊。”幸灾乐祸的眼神,语气中,流露出说不出的邪恶味道。
  三个月前,巫则民听说了她和冷如海的事情,将沙沙送来扔给她后走了,说如果她要离婚,以后就得带着沙沙这个拖油瓶。这样的戏码已经上演了很多遍,所以她并不当回事。刚好第二天冷如海来找她,两人调笑着,冷如海说如果她帮他生个女儿,一定跟沙沙一样漂亮,可车仁娜说她才不帮他女儿,要生就生儿子,没想到这话让沙沙偷听到了。没几天,车仁娜又将碍眼的沙沙送回去扔给巫则民,她才不要巫家的女儿。
  现在,听到沙沙居然拿这话来刺激她,车仁娜再也忍不住,抓住沙沙就向床棱上撞过去。
  撞死你!撞死你!就是因为你,才让自己套上婚姻的枷锁,就是因为给你钥匙,才会发生今天这样的事情。而现在居然向自己的母亲动刀!既然这样,那就死吧,大家都死吧,死光了痛快!
  或许,那一刻,她想撞死的是她自己。
  为什么不撞死自己呢?在牢狱中,她无数次扪心自问。她已经一无所有,难道还怕死?为什么还要天天盼望,日夜等待?等待那个毫无意义的答案?
  或许,只是要为自己找个活下去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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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0-11-2009 11:05 A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163章
“真是想不到,他们两个居然是恋人!”曲科长和张科长一边走出城南医院,一边带着不能置信的语气说。昨天在西山监狱两次提审车仁娜,一无所获,今天来城南医院调查了一上午,得到的讯息不少。
  “是啊,从郑欢提供的情况来看,巫离性格一直很孤僻,常年头痛失眠,这些都跟以前的档案相符,以前的病历上,也说了她有自闭症。后来不巧和冷云歌相恋,婚事却遭到了李珊的干涉,于是绝望之下,就谎称自己是杀人凶手,你觉得有这样的可能吗?”张科长分析着。
  “当然有这样的可能,不过,应该找冷云歌再具体了解下,不忙着下结论吧。”两人商议妥当,给冷云歌打了电话,约好下午六点在冷云歌办公室见面,然后回市公安局汇报。
  刘局长听完两人的调查经过和推理,沉思一会,说:“注意低调,免得让那些讨厌的记者捕捉到风声。不管那个巫沙沙是不是杀人凶手,既然车仁娜不愿翻供,就尽量让这事早点过去,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了,没几个还记得那些事。去年我们市就因为执法不严,被上级点名批评了,也引起许多社会舆论,千万别在这事上再出什么乱子。”曲科长和张科长点头称是,回办公室整理材料。
  冷云歌这两天如坐针毡,虽然昨天晚上曲科长把提审车仁娜的情况大致给他说了,但还是心中惴惴。他想起那次被妈妈拒绝婚事后,巫离回家发狂的情景。当时,她坐在地上泪流满面,说:“你走开!不许再来找我!我们是仇人!是仇人!”不知她所指的仇人,是说她是车仁娜的女儿,还是说她才是杀害父亲的元凶?
  终于心不在焉地挨到了下班,曲科长他们如约而至。没多少寒暄,曲科长开门见山地说:“冷庭长,据我们调查得知,你和巫离的关系好像是恋人,但那天我们来找你的时候,你好像很吃惊,不能接受的样子。所以,能不能把你们之间的事详细谈谈?”
  冷云歌叹口气,说:“那天就应该告诉你们,只是,当时我太震惊,心里太乱了。对,我们是恋人关系,但我妈妈一直对当年的事耿耿于怀,得知她是车仁娜的女儿后,坚决反对,让巫离受了好几次刺激。那天,妈妈在我劝说多次后,改变了想法,说只要巫离肯发誓和她妈妈断绝关系,就同意我们结婚。结果,巫离再次受刺激,不辞而别了。”
  在曲科长的追问下,详细回忆了妈妈和巫离的几次谈话,和那天分手时的情景,说:“我当时也忙,只想到她心情不好,等过一两天才去找她,没想到突然搬家了,还辞了工作。那天碰巧见到张洪波,才知道她居然跑去探监了,就去找魏明了解些情况。后来一直找不到她,也打电话托人找过她舅舅,也没她消息,没想到,她居然去自首,说自己是凶手。你让我如何能相信?认识她十三年了,那时,她那么瘦小,那么可怜,她,怎么可能是凶手?”冷云歌说着,眼眶红了。
  曲张两人听着,不住叹息。巫离孤单地长大,也许冷云歌就是她的全部,但他们的恋情却被宣判了死刑,所以,她要自暴自弃,说自己是凶手,案情再明了不过。不过,冷云歌的妈妈也好像没错,错只错在,命运不该让他们相爱。
  两人起身告辞时,冷云歌问:“能让我们见个面吗?”曲科长说:“我们回去开会讨论下,照目前情况看,没有任何证据证明她当年杀了人。我们为了封锁消息,还一直没下逮捕令呢,相信你们很快就会见面。”
  冷云歌一阵激动,伸出手来,紧紧握住两人:“谢谢!太谢谢你们了!”邀请两人宵夜,曲科长二人不好拒绝,也不想拒绝,应允了。
  席间,郑欢打来电话,被冷云歌叫来一起吃饭,直到这时,郑欢才知道好朋友的身世,以及和冷云歌之间的一些纠葛,不禁震惊。谈起巫离这些年的生活,曲张两人再次叹息,说:“可怜的巫离,我现在能理解她的行为了,对生活,她可能真的是绝望了。”
  张科长拍着胸脯:“冷庭长你放心,我到时通知你去接人就是。”冷云歌再次感谢两人,举杯相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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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0-11-2009 11:06 A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164章
“喂,你是哑巴,还是耳朵聋了?老大好心给你讲规矩,不但不谢老大,让你背监规也不背?”王艳对巫离喝道。从前天巫离转到这间屋子,就一直漠然地独坐一边,对大家不理不睬,让老大林敏很是愤怒。要不是前几天刚把一个女疑犯打到重伤,被所长警告要她收敛些,早就过去暴揍她一顿了。这号房,得她说了算。
  “林姐,我去帮你教训她,你别生气。”李玉珍说完,走到巫离面前蹲下,说:“狗坐箢篼,不识抬举!想讨打?快给老大汇报,你为什么进来的?是卖的?还是赌的?看你这标致模样,多半是卖的。说,多少钱一次啊?”说完,捏捏巫离的脸。
  巫离依旧不说话,只漠然坐着。
  “啪!”耳光扇在巫离的脸上,留下五个红红的手指印:“还拽啊?我看你还拽?大不了卖过几个当官的,相信现在也没谁来理你!打死你都没谁知道!”李玉珍恶狠狠地说,抓住巫离的头发一拖,巫离倒在地上,闭上了眼睛。
  “哈,她还装死!”王艳看得兴起,过来在巫离背上踢了一脚,见巫离依旧没反应,很是无趣。
  “林姐,会不会死了?”孙茂红担心地问。这房里几人,就她胆小,刚进来时,也受过虐待,最后跪地求饶,甘心认林敏为老大,才换来了平安。
  “是啊,她们手脚太重了,还是你温柔些,你去教训她吧。”林敏笑着说,让孙茂红打了两个寒噤:“林姐,我,去教训她就是,只是担心警察又要来罗嗦。”“警察再啰嗦,也没你啰嗦!”
  孙茂红不敢接话,过来看着巫离,说:“你叫什么名字?起来对老大磕头认错,这是规矩,我们老大对人很好的。”规劝了几遍,林敏不耐烦了,过来一手推开她,抓起巫离就是一耳光,说:“起码的规矩都不懂,还不拜码头!”又是几耳光,加上几脚,巫离咬牙忍受着,依旧不吭一声。
  她为什么要求饶?她本就是来求死的!虽然,还没等到车仁娜无罪释放的那一天,死得有些不甘愿,但是,早一天解脱了也好。
  落到身上的拳头越更多了,越更重了,侮辱和谩骂升级了,巫离感觉头开始昏沉,意识已经不能集中。要死了吗?终于要死了吗?不知死后,能不能见到父亲和冷县长?见到他们后说些什么呢?告诉他们,自己很后悔当年那么做?不!不后悔!那是命!一切早已注定!
  见巫离身子软软地摊在一边,林敏终于让大家住手了,她也打得累了。虽然害怕出人命,尽量避开要害部位打,但这个姑娘还真能抗,林敏都有些佩服了。
  到了安寝的时间了,巫离还没醒过来的迹象,林敏有些不放心了,叫端来一碗冷水,对巫离脸上淋下来,又掐了掐巫离的人中,巫离慢慢苏醒过来,睁开眼睛,茫然地看着面前这几个女人。
  “任何地方都有规矩,明白不?”因为巫离始终没求饶,也没认老大,林敏依旧很不爽,恶狠狠地说,倒在床铺上,正要睡觉,又想起什么似的,说:“你们,去搜搜她。”
  搜了会,除了几样日常用品,就一双手套。
  林敏拿着那手套,说:“这破手套,上缴了。”说着揣进衣袋,招呼大家睡觉。
  巫离挣扎着坐起来,望着林敏,说:“把手套还我。”
  林敏一愣,呼地坐起,准备发威,但看了看满脸青紫的巫离,弯月般的眼睛里,射出冰冷的光芒,竟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愣怔一会,将手套仍回给巫离。
  在几双眼睛的注射下,巫离捏着手套摩挲着,闭上眼睛。
  那手套,是冷云歌送给巫离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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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0-11-2009 11:09 A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165章
夜深了,几个女人发出了轻微的鼾声,巫离身上的伤,开始钻心地痛,但她咬着牙忍耐着,极力不让自己发出呻吟声。
  那天,陈局长看了她写的材料,说不能仅凭那几张纸就判断她是凶手,车仁娜是无辜的,因为当时车仁娜杀人未遂,是很多邻居亲眼所见,所以要等侦查结果。
  眼看一周的时间过去了,不知侦查结果如何,自己是否到了该离去的时候?
  想起冷县长,父亲,四爹,七婆,冷云歌,巫离觉得自己短短的一生,所有的经历,恍如梦境。
  如果一切都是命,那么,自己成为巫家的女儿,是否也是命定的?父母抛弃自己,后来那样对待自己,是否也是遵循命运的指引?
  当那次,父亲再一次把自己带到县城扔给母亲,说:“如果你要离婚,就得带着这个拖油瓶。”母亲轻蔑地说:“早对你说过,她对我毫无意义!”然后,父亲骂骂咧咧地走了。
  母亲不骂她,也不理睬她,自顾做自己的事,说:“过两天找人送你回去。”然后出去跳舞了。
  第二天傍晚,冷县长来了,见到巫离很意外,夸她漂亮,乖巧,车仁娜略带点厌恶地说:“她是我债主,来跟我讨债的!”冷县长哈哈大笑,说:“每个孩子都是父母的债主。”巫离怯怯地缩在一边,不知所措。
  母亲让巫离回屋做作业,她在客厅陪冷县长喝酒,喝着,聊着,两人渐渐开始有些忘情,母亲说:“20年前你在哪里,干吗不来认识我?”冷县长笑着:“现在认识也不晚呀。”
  “当然晚了,我们都有自己的家和娃了。有时,我真想不顾一切,跟你生个孩子,就算不能跟你结婚,带着你的孩子也好,也算有个安慰。”母亲的声音很是伤感。
  冷县长依然调笑着:“好啊,就给我生个女儿吧,儿子我已经有了,生个像沙沙那么可爱的女儿。”“呸!我才不生女儿,要生,就生个儿子,儿子多半长得像你,你不在我身边的时候,我才有安慰和依靠。”
  她躲在门口听着,觉得世界正在倒塌。
  从她回到父母身边,就知道父母对她不满意,自己只是他们名义上的女儿,是父亲用来牵制母亲的一样物品,而母亲,更是把自己当成负担,现在,居然要和这个男人生个儿子!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自己到哪里去呢?哪里才是自己的家?
  四爹已经结婚了,上次去他家,那个四娘对自己很有敌意,对四爹说,要把她两个儿子当儿子才是出路,自家的女儿都靠不住,还能靠别人家的女儿?当时四爹两边陪着笑,不敢接话。
  现在,她就快没有家了,没有父母了,今后该怎么办?怎么生活?
  望着冷县长那踌躇满志的笑脸,多年的委屈,孤独,对未来的恐惧,变成了无法抑制的愤怒,一瞬间袭击了她,主宰了她。
  就是他!就是这个男人,来勾引了母亲,让本来就不喜欢自己的母亲,越更不喜欢自己,还想和她生儿子,他该死!
  这一刻,巫离只恨手中没有刀,否则,她会冲出去剁了他!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她一定会剁了他!巫离颤抖着,握着拳头在门口发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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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0-11-2009 11:11 A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166章
第二天,巫离让母亲领着到了车站,等她上车后,母亲说:“我不上来了,你记得在凤凰镇下车回家,别错过站点了。如果下次你爸爸还送你来,你别听他的,我要搬家了。”说完,买了车票,对司机交代一番,扬长而去。
  巫离看着母亲的背影,拔脚想去追,想告诉她别抛下自己,别和那个男人生儿子,想让她陪着自己回家,可是,她知道那不会有用,母亲的心里,从来没有她这个女儿。
  司机见她含着泪水,打趣着说:“沙沙,你很舍不得你妈妈?唉,可你妈妈好像不在乎你哟,那个铁石心肠,这么多年还在和你爸爸闹,也不嫌累。”
  车里有人接话了:“听说又在闹离婚?这次又找的啥人?”“听说是县委的,好像是当官的。”“哦,越找越厉害。”“不过车仁娜也确实漂亮,听说有人给那些漂亮女人排名,说她是八大美少妇的第一人,都三十几的人了,看着就像二十多,连当官的也被她拖下水了。”“当官的又怎么样,只要他是男人,就有男人的毛病。”“哈哈,那是。”
  各种议论声,哄笑声,肆无忌惮地往巫离耳朵里钻,虽然母亲早就成为小镇的新闻人物,她也多次听到这种议论,但这次格外让她愤怒。一瞬间,只想有根针把这些人的嘴巴通通缝住,或者马上跑到一个无人的角落,躲避这些可恶的声音。
  回家后如预料中一样,被父亲骂了一通:“没用的东西!走的时候不交代你要死跟着她吗?又跑回来做什么?告诉你,以后你可别想跟着我,拖我后退!”巫离如以往一样并不回嘴,默默走回自己的小房间。
  那以后,巫则民再次试图把巫离送到车仁娜身边,但巫离死活不去,让巫则民愤怒不已。接到车仁娜正式起诉离婚的传票后,巫则民终于死心,和镇上一个女人勾搭上了,开始不回家,让巫离过了一阵轻松日子。
  因为巫离的归属问题,离婚并不顺利,因为两人都不想要女儿,并且,两家的亲戚也都出谋划策,说如果接了那个拖油瓶,以后的生活就难了。巫则民让巫离收拾所有的东西去县城,说:“这次去就不要回来了,我和你们马上就不是一家人,你以后就跟着你妈妈过。”巫离知道,该来的,终于来了。
  在房间独坐半天,到父亲的卧室翻出那把剔骨刀,悄悄放到自己的书包里。那是父亲在西藏当兵时,一个藏人朋友送的,只六寸长,寒光闪闪,锋锐无比,是冒着风险逃避检查带回来的,父亲常年向别人炫耀,说那才叫刀。
  因为怕车仁娜又躲起来不见人,巫则民起了个绝早,带着女儿和两包东西上了一辆货车,到县城时,天还没亮。
  幸好巫离有钥匙,那是上次走时忘记交回给母亲了,车仁娜曾带信让她把钥匙捎下来,巫则民没答应。
  没想到,一进卧室扭亮电灯,就见到冷如海和车仁娜两人相拥在床。
  这一切,都是命运之神的安排吗?巫离后来无数次回忆,找不到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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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0-11-2009 11:25 A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167章
见巫则民和巫离突然出现在面前,睡眼惺忪的冷如海一惊跳起,本能地伸出手想抓衣服,却给巫则民挡开了,同时暴怒地抓住冷如海,狂吼出声:“狗日的,勾引我老婆,老子今天出脱你!”冷如海惊慌失措,说:“别乱嚷,有话好说。”只顾去抓衣服。
  车仁娜终于搞清了状况,忙跳下床去挡,对冷如海说:“你快走!别理他!”
  巫则民本是满腔怨愤而来,见车仁娜这样护着冷如海,更是气愤,猛力将车仁娜一推,车仁娜倒在床上,又抓住冷如海怒骂:“老子今天杀了你们这对狗男女!”车仁娜拼命爬起,再次挡在两人中间,巫则民放开冷如海,抓住车仁娜头发往床棱上死命一撞,车仁娜昏倒在床边。
  冷如海终于抢到了衣服,抱着往客厅奔走,巫则民一边追,一边骂:“想走?今天给老子一个说法。”扭住冷如海的胳膊,冷如海急得声音有些发颤:“别这么大声,把邻居吵醒了,谁都不光彩,有什么话,等我穿好衣服再说。”一边说话,一边手忙脚乱地拿起裤头往脚上套,由于尴尬和惊慌,加上一只手肘被冷如海抓住了,半天套不上来。
  巫则民虽然还在怒骂着,但却不敢打,因为他认识冷如海,要真惹恼了他,只要一句话,他这个副乡长立即就下课。他已经没了老婆,没了家,可不想再失去副乡长的职务。听到门外有邻居在说话,怒骂声渐渐低了下去,不过男人的面子,让他还抓着冷如海的胳膊不放。
  巫离一直冷眼看着,看着母亲怎样帮着那男人,并被父亲推倒在床边,看着两人抓扯到了客厅,也跟了出来,站在一边观看。她希望父亲能狠狠教训那个男人,最好打得他不敢再来。但是,她失望了。
  父亲的气势逐渐微弱,有些虚张声势,完全不像他常常吹嘘的那样,如何如何厉害,会擒拿格斗,可以打赢好几个人,甚至,见冷如海老穿不上裤头,竟然松开了手。
  这一刻,她对父亲充满了蔑视,怪不得母亲不喜欢他,这个窝囊的男人!没用的男人!除了会骂自己的女儿,还会什么?这蔑视,变成了绝望。怒火,在胸中升腾。她拿出了那把刀,迅速走向冷如海,两个男人,并没谁注意她的动作。
  因为光着身子,冷如海始终不好意思面对巫离,嘴里喃喃说着“希望你冷静点”之类的话,好不容易套上裤头,又去沙发上拿衣服往头上套,刚套上头顶,胸口忽然一阵剧痛,不自主发出一声惨叫:“啊!”一个趔趄,险些摔倒,一瞥眼间,那把寒光闪闪的刀,已经插进了他的胸膛,直至没柄!而巫离,他眼中的那个美丽小女孩,被喷溅了一脸的鲜血,正握着刀柄,站在自己面前!
  这一刻,冷如海和巫则民同时惊呆了,张大了嘴巴,说不出话来!
  冷如海终于回过神来,怒吼一声,伸手抓住巫离就往沙发上撞去,却被巫则民拼命抱住了,说:“别动!马上叫救护车。”扭头对巫离怒吼:“你今天找死啊?发疯啊?快去开门!叫救护车!”抬起右手给了巫离两耳光后,重新抱住了冷如海。冷如海一边惨叫,一边怒吼:“老子今天和你们一家人拼了!”狠狠给了巫则民几拳,又踢了几脚,一脚正中巫则民下阴,巫则民痛得几乎蹲下身去,但不敢还手,也不敢松手。
  邻居听到这里,知道事态严重,开始拍门:“你们别搞出人命来,都有家有室的人,多为自己的娃想想!”
  这话越更刺激了巫离,谁为她想过?谁爱过她?没有!没有任何人!现在还叫自己去开门?叫人来救他?然后又来和妈妈生儿子?不!
  顺手抓起旁边的一个小木凳,站上木沙发,高高举起,狠狠砸向冷如海,巫则民惊慌失措地侧身一挡,嘭一下,砸上了巫则民的额头,鲜血迸射,巫则民惨叫两声,放开冷如海,抱住头蹲下身去。嘭,又一下,砸上了冷如海的胸膛,刚好砸在那刀柄上,加大了胸膛上那个窟窿,鲜血汩汩往外冒。冷如海惨叫着,拼命夺过凳子,往巫离身上砸来,但剧痛让他动作迟缓,巫离一闪让开,凳子与巫离擦身而过,砸上了沙发,啪啦两声,凳子被砸散成几块。扔掉木屑,转身朝巫离追了几步,终是失血太多,加上剧痛,摇晃了几下,跌倒在地。
  巫则民下阴剧痛,头脑晕眩,忍着疼痛抹了把脸上的鲜血,看见冷如海倒在自己旁边,巫离扑过来正拔他胸膛上的刀,一边痛苦地呻吟,一边挣扎着膝行几步,抓住巫离,用尽全力,反手顺手就是几耳光,但由于失血和剧痛,耳光很是无力。这一刻,他恨不得立即就弄死这个祸害!
  巫离早已疯狂,邻居的拍门声和叫喊声,她根本不想听,她只想发泄!只想杀人!她受够了!她再也不想过这种生活!
  见父亲扔下她朝门边爬去,一眼瞥见冷如海扔在一边的木凳子脚,捡起来再次狠狠砸在父亲头上,父亲惊骇地望着她,手指着,断断续续地说:“你,是个鬼,魔鬼……”鲜血不停地从脸上流过,流到地板上,手,无力地放下了。
  巫离不再理睬父亲,过来拔出那刀,在冷如海胸膛狠狠剁了无数下,见几个窟窿不停地冒血,流得地板上到处都是,还在往四处蔓延。
  巫离终于停下来,望着冷如海,看着那双大睁的眼睛,充满了愤怒和惊骇,彷佛不能置信,心中不由涌起无穷无尽的快意。
  真好,现在大家都安静了,如果一直都这样安静,那多好!巫离满意地看着。
  拍门声越来越大了,邻居在叫:“车仁娜,快开门!大人的事情别牵扯到孩子,孩子是无辜的。快开门,否则我们要撞门了。”巫离才想起母亲还昏迷在卧室。
  想起母亲无数次抛弃自己,总用厌恶冷漠的目光注视自己,从不理会自己的哀泣与乞怜,提着刀站起来,在震天的拍门声中,朝卧室走去。
  寒光闪闪的刀,一路滴着血,从客厅滴到卧室,滴到地板上,一点一点侵润开来,像怒放的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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