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分享041:慈悲之翼 / 阿姜 布拉姆 著 /釋見諦 譯
如果將慈悲想像成一隻美麗的鴿子,那麼智慧就是牠的翅膀;少了智慧 的慈悲,永遠飛不起來。
有個男童軍為了日行一善,攙著一位老婦人穿過忙碌的街道,問題是那 老婦人並不想過去,她感到非常尷尬而不好意思告訴他。
很不幸地,這個故事將我們世界裡所謂的慈悲,描述得非常清楚。這太 常見了:我們以為自己知道他人需要的是什麼。
有位天生聾殘的年輕人,由父母陪伴去看醫生作定期檢查。這位醫生很 興奮地告訴這對父母,他剛從醫學雜誌上得知一種最新的醫學技術:有 百分之十的天生聾人,只要作一項簡單又不貴的手術,聽力即可完全恢 復。醫生詢問這對父母是否想試試,他們很快地答應了。
這位年輕人就屬於百分之十的這類聾人,手術後,他的聽力完全恢復了。 不過,他對他的父母和醫生感到很不高興。因為,在例行的檢查中,他 並沒有聽到他們之間的討論,也沒有人問過他是否想要聽到聲音。如今, 他抱怨著必須忍受雜音不停的折磨,何況他又聽不懂這些雜音,從一開 始他就不想要聽的!
這對父母和醫生,以及未讀到這個故事前的我們,總是以為我們知道得
最清楚—假設每個人都希望能夠聽。抱持這種假設的慈悲,是愚痴而危
險的,它導致了世間多少的痛苦。
做父母的問題在於:他們永遠認為自己最清楚孩子的需求,但通常他們 都搞錯了,只有偶爾才弄對。正如中國詩人蘇東坡,在約莫一千年前就 寫了如下的詩:
「人皆養子望聰明,我被聰明誤一生。 惟願孩兒愚且魯,無災無難到公卿。」
當我還是學生的時候,暑假多半是到蘇格蘭的高地徒步旅行或露營,我 很喜歡蘇格蘭山脈的孤寂、幽美與寧靜。
在一個令人難忘的下午,我沿著海邊的小路漫步,這條路往北方的高地 與小港間蜿蜒。明亮溫暖的陽光像一束聚光燈環繞著我,顯得特別地美; 這塊沼澤地是一片帶狀無垠、天鵝絨般的草地,裹著春的新綠;懸崖雕 刻得像好多個高聳的大教堂,高高地矗立在浪花捲捲的海上;海洋像深 夜的藍,彷彿被灑上許多彩色小燈,在陽光下閃爍不已;許多綠色和 棕色的岩石小島,彷彿在遠及地平線上的霧氣海波中衝浪;我敢肯定, 連海鷗與燕鷗都是興高采烈地飛翔盤旋著。大自然展現了它最美好的部 分,在世界上景色最美的地方之一,在晴朗光彩的這天。
儘管背包很重,我還是跳躍著前進,因為我很開心,沒有任何憂慮,沉 浸在大自然所帶來的極度喜悅之中。在我面前,一輛小車停在捱近懸崖 的路邊。我立刻想像這位司機也被今天的美景征服了,正停下來啜飲 它的美味。但當我走近看到車的後照鏡時,我感到失望及沮喪,因為車 上唯一的中年男子正在看報紙。
這份報紙大到把他周圍的視線全擋住了,不去看海洋、懸崖、島嶼和綠 地,他所看到的全是戰爭、政治、醜聞和運動。報紙很寬,但非常薄, 在幾毫米的黑色沉悶新聞紙之後,就是七彩而令人振奮的大自然。我 很想從背包裡拿出一把剪刀,在報紙中央剪一個小洞,讓他可以看到他 正閱讀的經濟文章的另一面。可是他是個身材魁梧、毛髮濃密的蘇格蘭 人,而我只不過是個骨瘦如柴、營養不良的學生。就讓他去閱讀這個世 界,而我則在其中舞蹈。
我們的心大多時候充塞著那種填滿報紙的東西:情誼間的鬥爭、家庭及
工作中的衝突、令人非常不悅的私人醜聞和我們的欲樂、運動。如果我
們不知道偶爾把「心中的報紙」放下;如果那就是我們所愛執的;如果
那就是我們所知的全部—那麼我們將永遠不能體驗大自然中,最美好、
清淨無染的喜悅與平靜,我們將永遠無法認識智慧。
我有些朋友喜歡外食,有的晚上,他們會到很高級的餐廳,準備花大錢 在精緻細膩的食物上。然而,他們忽略食物的滋味,專注於和伴侶談話, 白白浪費了這樣的經驗。
在一場知名交響樂團的演奏會上,有誰會想說話呢?聊天會妨礙你對優 美音樂的欣賞,同時也可能讓自己被趕出去。就連我們在看一部好片時, 都不喜歡被打擾。那為什麼人們要在外出吃飯時談天呢?
如果這間餐廳很普通,為了把注意力從平淡無味的餐點上轉移,交談還 有些道理。但如果食物真的是既美味又昂貴,請叫你的伴侶安靜下來, 好讓你們值回票價,這樣才是有智慧地吃。
不過,就算我們真的安安靜靜地用餐,還是常常不能盡情地享受片刻。 相反地,當我們正在咀嚼一種食物時,注意力仍舊被岔開了,因為我們 會盯著盤子看,盤算著接下來要叉起什麼。有些人甚至在他們面前排好 三、四種食物—一種塞在嘴裡;另一種叉在叉子上;還有一堆已在盤子 里等候。而這顆心盤算的,正是列為第三叉的那一口。
為了品嚐食物的滋味和認識生命的全部,我們往往得在靜默中,享受當
下每個剎那,那麼在這號稱五星級飯店的人生裡,我們才能算是值回票價。
身為佛教的出家人,我常常到廣播電台的現場節目中談話。不過,在最 近接到某個晚間節目的邀請後,我想我應該更加謹慎才對。因為直到進 了錄音室,我才知道這個節目將討論「成人話題」。而我,還有一位很 著名的性學專家,將接受現場的提問。
一旦解決了我的名字在空中的稱呼問題(我同意被稱作「出家人先生」), 我表現得還算不錯。作為一個獨身禁欲的出家人,親密關係的細節我知道 的不多,可是我很容易就能分析出 call in 的人的根本問題。很快地, 所有打進來的電話都是找我的,結果在兩個小時的節目中,我幹了大部分 的活,但卻是那位性學專家領到豐厚的支票!出家人不能收受金錢,我所 得到的只是……一條巧克力。不過,佛教的智慧再次解決了根本的問題— 你不可能吃下這張支票,可是那條巧克力卻很美味。嗯!問題解決了。
還有一次在廣播電台的call in節目裡,有位男性來電者提出下面的問題: 「我已經結婚了,而我正和另一個女人發生戀情,我太太並不知道,這樣 子可以嗎?」
若是你的話,你要怎麼回答?
「如果這是可以的話,」我回答道:「你就不會打電話來問我了。」
很多提出類似問題的人,都明白他們所作所為錯了,卻希望某些「專家」
說服他們那是對的。其實,在內心深處,大部分的人都知道:什麼是對?
什麼是錯?—只是有些人不願仔細傾聽罷了。
http://www.gaya.org.tw/magazine/v1/issue.asp?article=92.96.12.20$13.ht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