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月亮 (守谷香)

梦昕

          藍月亮第15集


        下班後，我繞行到市區中心，那裡有家常去的水族館，
        我從未買過半尾魚，卻買過不少個小魚缸，我不是拿來飼養任何魚兒，
        只是用來裝飾，一直有種感覺，那樣晶瑩剔透的容器，
        一定不只是用來飼養魚兒，因此家中的小魚缸，
        盛裝的是的我的珍珠項鍊，或是玻璃珠，也可能是居住碧綠長春的家，
        總之絕不會是魚類避風港。


        那家店的老闆見我老是買了大大小小的玻璃瓶，但卻從不捧場買魚，
        因此每回見了我流漣在店家內，屢屢鼓足勁就想要說服我買魚，
        幾次下來，失敗率仍然維持在百分之百，對我這個頑固客人也失去興頭，
        他不得不承認我的堅持遠比他推銷的念頭強悍，
        後來任憑我在各個櫥窗遊走，他也不會過來打擾，
        我們以一種趣味的方式對峙。


        這裡的魚類種類最多，櫥窗最大，
        是大台北地區裡數一數二的大型水族館店，
        每每隔著玻璃觀看著魚群，思想會成空白，什麼也想不起，
        同時也什麼都不必想，生命得到緩衝的空間，可以暫時停止轉動，
        重新蓄電般的補充能量。


        我望著魚前進再前進，迴旋後又前進再前進，會令我出現激勵的作用力。
        和往常一樣我又選了一個新容器，排著隊到櫃檯付款，
        停頓時眼睛仍然在水中漫遊，打發著等待的時間，店裡大型的電視牆，
        轉播著現在的新聞，下一刻的歷史，我隱約聽見主播報著國際消息。


        「以色列的恐怖份子又再度行動，炸毀了一家購物商場，
         由於爆裂時間在下午，商店內購物民眾正多，造成十二死三十四傷，
         以色列當局表示將會徹察到底…。」


        「叮，找您三百二十元整，謝謝！」參雜著櫃檯小姐的招呼。


        「您好，這個需要包起來嗎？」我回神，點了點頭。


        「麻煩妳了！」


        「好的，一百八十元，謝謝！」我掏錢，新聞還在放送。


        「今日在加拿大的聖羅倫斯河灣，又有鯨魚擱淺，
         這是當地本週來的第八隻擱淺的鯨魚，這次的擱淺的抹香鯨，
         正懷有幼鯨，特別引起專家注意。」


        畫面跳接，我抬頭望去。


        「現在記者正在聖羅倫斯河灣，此次事故，
         已經引來許多專家學者到達現場，據了解，抹香鯨身体十分虛弱，
        隨時可能臨盆，至於擱淺原因還在研究當中，
        不排除是人為污染海域造成的原因，之前的三隻大翅鯨已解剖，
        發現有体內大量油污和寄生蟲……。」


        「叮，找您二十元整，謝謝！」


        「嗯，謝謝！」我接過提袋，離開店家。


        穿越店門時，門口上方的氣体臨頭降下，我在二個空間交接處，
        聽到一個近似「呼」或「鳴」的哽咽，由那個一直盤旋不去的聲響，
        以摩斯碼傳遞，我不禁眨了眨眼，回頭想捕捉點什麼。


        卻。


        在那轉身的一瞬間，看到滿天的游魚，成群結隊的在我眼前游動，
        甚至是他們吞吐的泡沫。我的衣裙在某種程度被沾濕，
        整個世界潛泳在水中，彷若電影特效。


        一尾小魚閃著虹光，穿梭過店家，不小心拍到了鼻尖，
        我在同時之間真切感受到一陣冰涼，吃驚的一聲輕呼「啊！」


        店裡店外的人，全抬起頭來望著慘叫發源地，
        而我竟又在呼喊後的一眨眼，卻不再看見那水色人間，
        尖叫聲便立即成一種錯誤。


        接著自已便像一個偷竊的小偷，連忙的逃離作案現場，
        匆忙的腳步顯現著我迷亂的思緒。


        「那是海嗎？真的是海嗎？」


        「這是幻覺嗎？」


        我不經意的往鼻尖摸去。
        冰，是冰涼，手指上沾染到了一滴水，極少量，但我確定那是水。


        「天哪！我連做夢都這麼真實嗎？」
         此時我已無法快步行走，只好嚐試著奔跑，在台北鬧區最繁華的街頭，
         尾隨的月影緊緊相伴。


        待續………
  

梦昕

    藍月亮第16集
  

         答錄機慢條斯理的敘述。


        「喂！京翎我一直不方便去，妳和我聯絡一下好嗎？
         警局那說已經找到妳了，我很擔心妳，但找不到妳，打通電話給我吧！」


        我翻出電話本，一頁一頁的找尋她的號碼，然後撥給她，
        很柔順的進行這些動作。


        「喂！」


        「妳好，嗯！」


        「嗯，是。我是京翎，一切都沒事了。我已經回家了，
         讓妳掛心真是不好意思。」


        「嗯，對。好…」


        「那晚安了，不打擾妳了，拜拜！」


        熄了燈，我把妝台裡的項鍊摸了出來，擁在胸前，不斷的低訴。


        「啊！父親呀！母親呀！」


                ＊                ＊                ＊                ＊


        天還濛濛亮我便醒了，很少有的情況。我坐在一樓的沙發上發楞，
        聽著ＣＤ，等著天亮。


        才醒不久，我聽見腳踏車的聲音在門前停了下來，心想一定是他，
        便開了門，給個友善的問候！


        「早安！」


        這句「早安」幾乎是同時發音，同時結束的。


        「呵！」


        然後也是相視一笑，在同時同地。


        「今天可不是我按鈴吵妳吧！」他微笑著。


        「嗯，是我今天特別早起！」


        「難得唷！」他大概是取笑我吧！我不可至否的又笑了。


        「不過我猜到了！」他洋溢著得意。


        「呃？」


        難怪我開門的時候，他的臉上看不到半點驚訝，更或者說在我開門前，
        他已準備好姿勢，等著迎接我。


        「喏，妳的早餐。」


        「哦！」我接過來。


        「謝謝！」我冰涼的手指被溫熱的土司感染到溫馨。


        「那你吃了嗎？」我一時間找不到更適當的話，來隱藏我升高的体溫。


        「還沒！」


        「那…。」我以為，我是真的以為他應吃了，這麼早出門送報，
         不是應該吃過了嗎？我的禮貌性問候詞頓時成了自己挖的大洞，窘境橫生。


        「那…，那早餐還你。」我笨拙的又遞出自己的早餐。


        他先是一楞，接著大笑。然後從腳踏車手把上又取下一份早餐，對著我搖晃。
        我見狀，也覺得自己的應對實在太無厘頭，跟著也掩臉大笑。


        真是太丟臉，把人家送來的早餐又送還，成何体統，
        這一定得怪早起的精神太恍惚，才會有這樣可笑的對答。


        我搔著脖子，一再忍不住的輕笑著。


        「一起吃早餐好嗎？」


        「你送完報了嗎？」我往腳踏車上望去。


        「嗯，妳是最後一戶人家！」


        「呵，原來你是有備而來的呀！」


        我敞開大門，笑顏相迎，鬧了半天，你是想〞中場休息〞呀！


        「妳今天特別早起，所以買了點早餐。」


        「又是燈光洩了密。」我起床後就打開了戶內所有的燈，
         想來是這個光亮，偷偷引來了他。
         其實只要在家，只要清醒時，家裡的燈每盞都會是亮著，也許是怕黑，
         也許是怕寂靜，也許是怕傷心的都會摸黑而來，我的確有個這樣的小習慣。


        「開始上班了嗎？」


        「嗯，是呀！」


        他穿著一件深藍色的棒球外套，搭著一件淺米白色的牛仔褲，
        看起來十足的學生樣，想來不說也不可能有人猜到他的家世，
        和印象中前幾次的碰面，今天最穿著輕鬆。標準送報裝吧！我暗自取笑著。


        不過在不久後，他又會換上一身束縛的西裝，坐在絨毛地毯的辦公室。
        而我也在早餐過後，換上一張新的笑容，不慍不火。


        「既然是好鄰居歡迎你也來我家坐坐。」


        「我會帶早餐去的！」我笑著說。


        用完了早餐，我並沒有讓他逗留，他也很適時的道別，
        一切在平靜的氣氛中有悸動的氣息。


        翻開了電話本，我開始邀約一些熟悉的朋友，
        幫助我有效並正確的理清魏生明的疑案，至少我也想查出想射殺我們的人，
        到底是何方神聖，只是這一切得暗自進行，
        否則下一顆子彈就可能是在自己的心窩上。


                ＊                ＊                ＊                ＊


        三個月後，我掌握了消費版的所有狀況，小山的槍傷也日漸痊癒，
        自行活動已不是難事，只是，不知道是槍傷後身体尚且虛弱，
        還是什麼的，小山的精神一直都很差。


        我雖在消費版上的崗位，心仍常要飄忽到之前的政治版上，
        我總有意無意的看著小艾所經營的內容，我心裡不否認有些較量的意圖，
        因為在這瞬息萬變的職場憂患意識是重要的，除了較量的意圖，
        看著前輩的文章觀察一件事，以不同的人用不同的點落筆，
        逐一分解事情的血肉，視野得以開展這個報導，
        將不限題目、不限字數、不限內容。


        很容易就能發現每個人的眼睛，摹然地全亮了，
        把不同的角落照得雪亮，我們總能透過別人的眼睛，
        去思維整件事件裡的肌理。


        這時，新來的實習生，笑嘻嘻的端來一杯茶。


        「學姐，又在用功了呀！」新生的臉泛著灼熱，
         全副精神都盯著我手上畫完重點的報紙上。


        「呵，是呀！」我一飲而盡，乾杯式喝法。


        「嗯，好茶，再來一杯吧！」


        「哦，是嗎？好，沒問題。」新生的眼更亮了，堆滿笑意。


        其實，沒什麼資格叫她新生的，因為我來報社也才過半年多，
        同級的編輯，自己年齡最小最資淺，能有今天的位置，多半得碰點運氣。
        只是看到新生總還有股熟悉感，隱約看到自己的影子，
        便老喜歡和他們打交道。


        「明天有好料的採訪，是餐會型的記者發表會，我幫你跟總編排時間，
         就說：我需要個助手，妳不反對吧！」


        她笑著端走了杯子，拼了命的點頭。


        我回過神來，看著今天新印出來報紙，我楞住了，幾乎是被一道霜雪降住了。


        小艾的版，竟然出現了我的，我的專題。


        我不敢相信的再看了一次，沒錯！一個字也沒差！
        連下的大小標題都是一樣的。
        但是這個專題是鎖在紅色不可使用的磁片內呀！
        小艾不會不知道這不是她能使用的文章，
        況且這還是一篇別人寫的稿子，怎能堂而皇之的換成自己的名字。


        怎麼會，小艾一向重義氣，怎可能撒這個謊！我不能相信。


        待續………
   

梦昕

    藍月亮第17集


        腦內嗡嗡做響，望著電話機上的分機單位表，
        遲遲不敢按下那個還沒更新人名的小白鍵，
        這上面還寫著『１３分機　第四版組長　京翎』，
        和『１０分機　第十二版組員　艾倩琳』錯位相連。


        而小艾還在分機單位表上，將我的人名用一條橘紅色的螢光筆畫過，
        我一直認為那是友好的標示，這唯一的記號。


        以前我加班的時候，都是小艾送來宵夜；我升級的時候，
        也是小艾辦的慶功宴，在這就屬她和小山與我最親近了，
        我不能失去他們任何一人。


        我不要如此的猜想，我該問問小艾，也許事情並沒那麼糟，
        或許就只是個打字錯誤，她會給我一個好答案的，一向如此，不是嗎？


        懷著忐忑不安的心，就要按下，電話機反搶先響了起來。


        「京翎小姐，外線電話。」總機說。


        我接起外線電話的剎那間，竟鬆了口氣。


        「喂，你好。我是京翎。」


        「京翎，我是雲中，妳要的資料我還沒查到，不過有其他的新發現，
         妳來鑑識局一下吧！」


        「情況大概是怎樣呢？」


        「最近有批飆車族被捉到了，那一群喝得醉醺醺的，
         不少個都有吸食古柯鹼的習慣，我們還從其中的少年搜到非法槍械，
         裡面有個傢伙沒身分證，說話的口音像大陸人，而且他執有的那把槍，
         可能就是射傷小山的那枝，詳情妳來再說吧！」


        「好，你等我。」
        我上了車，拉好了安全帶，心神紛亂的胡思亂想著，
        一股令人窒息的空氣總揮之不去，耳際的水聲浪勢洶湧，
        拍打著不平靜的心室，不知要暗示什麼。


        但，就算是危險，我又怎麼回頭呢？


        我懷著感激的心，向那我所不知曉的你俯身敬禮，我們都有自己生命的堅持。


        踩了油門，往前而去，其實也向你。


        走入鑑識局，雲中拿來卷宗，指了指那瘦弱的大陸客。


        「就是他。」


        「很沈默，不愛說話。」


        我趕緊快速的翻閱過卷宗一遍，遞回給雲中。


        「做過馬萊紋的比對了嗎？」


        「嗯。」雲中很肯定的點頭。


        「那就錯不了了，這的確是同一把槍。」


        「而他又是大陸人，和當天追殺我們的人，身份不謀而合。」


        「馬萊紋等於是一把槍的指紋一樣，即使是同一個工廠同一批製造的槍枝，
         所在彈殼邊緣留下的馬萊紋也不會一樣，對吧！」我背誦著記憶裡的資料。


        「對，沒錯！」


        「那讓我和他說一下話可以嗎？」


        「只能3分鐘，而且內容不能太敏感。」不敢推辭我，雲中略帶難色的說著。


        「是！長官！」我笑了。他已領受過我追根究底的個性，
         知道反抗是沒有用的，還不如爽快點賣我個人情算了，
         好歹也能多拿幾張音樂會的招待票。


        「呵。」雲中可笑的很虛弱無力呢！


        從大家高中畢業後，雲中就幫著鑑識科的父親處理相關事務，
        會從事這一行一點也不令人意外。幸好大家也一直都沒有斷了連絡，
        這才順利成為我的一大後門。


        「到辦公室等我，我做完筆錄再帶他過去。」


        「嗯。」


        到了雲中的辦公室，我一下子就看見了那張畢業照，
        雲中大大的臉咧著大大的嘴笑著，看起來那麼的陽光十足，
        一班同學坐在一起，加上雲中的爸爸，我們都在那段記憶美麗。


        雲中不放研究所的畢業合照，反而擺放高中畢業合照，
        我知道那都是因為雲爸爸的緣故，
        其實這張合照是雲爸爸最後陪他拍的照片，
        拍完不久雲爸爸就出了車輛死了，雖然後來查證出來車禍是設計的，
        但是雲爸爸還是回不來了。


        當年雲爸爸接手了一件鑑識案，意外的得罪了人，
        那人因雲爸爸的鑑識鎯噹入獄，懷恨在心一時莽撞之下，
        竟雇人傷害雲爸爸。後來雲爸爸的親戚少，雲媽也病了，
        葬儀沒錢辦，老師還發起了樂捐，只記得雲中就越來越安靜了。


        那時自己也不知該說些什麼或做些什麼，便拿了父親每月存入我銀行的錢，
        用老師的名義全給了他，然後請了幾位父親公司裡的助手打通醫院，
        先為雲媽開刀。


        雖然如此，雲媽後來還是走了，雲中的笑從此更蒙著一片雲霧，
        怎抹也抹不盡，身為同有親人分離之痛的我，
        只能不提、不說、不想，默默的希望時間淡去我們淚水間的鹹味。


        待續………
   

梦昕

      藍月亮第18集


       「京翎！」雲中喚。我回神。


        大陸人歪歪斜斜像雨後芭焦斜掛路旁的坐在沙發上，
        一雙眸子沒半點信任感的望著我，我心裡已有了底，恐怕是問不出什麼了。


        「嗯，你很累嗎？」我不帶攻擊性的試探。


        「我很想向你問些事，不過你可以不要回答。」我表明著我的非官方性。


        「我的朋友是被你身上那把槍傷的，我想知道誰用過這把槍。」
         我看著他，我有絕對的把握說，那天追殺我們的行列沒有他，
         除了年紀太小不滿２０之外，以他的膽識不會是一個殺手。


        他縮了起來，不敢說話。


        「那麼，你可以告訴我，那把槍是不是你的嗎？」口吻儘量懇切。


        「用點頭或搖頭的都沒關係。」雲中補充。


        「請你幫助我。」我一字一句的說，很清楚。


        我不想用威嚇的方式取得我要的答案，但是我的確需要你的幫忙，
        你不是階下囚，你是目前唯一能告訴答案的人呀！
        那個綠衣女子方曉芸是死在那支槍下，留下了一個只有國小大的妹妹，
        我不忍心，也不能忍下這口氣。


        你懂嗎？孤兒的心情，失去親愛的家人在世界飲泣，
        所有的，只剩自己，即使自由，也會沈入深淵，難以救贖。


        我的心酸澀出我的眼中小心翼翼不願落下的雨，在背地裡。


         他動了一下，只有一下，然後抬頭看著我，充滿疑惑的問。
        「妳，需要我的幫助？」


        「我是犯人，不是嗎？」他又仔細看了看自己。


        「你是，不過我們也確實需要你的線索。」雲中再一次補充。
         他淡淡化解了我發出哽咽的音調，並陳述了我們找他的理由。


        他思慮甚久後。「我只回答一個問題就好了嗎？」


        「是。」雲中先做了決定。


        「那槍一直都不是我的，我是收了錢來頂罪的。」


        「我知道我不該告訴你們，但是我知道現在不是正式的詢問，
        而妳是少有尊重我的人，所以我願意告訴妳。」他突然有超齡般的面容。


        「但是出了這門，我還是會頂罪。」


        「請不要為難我。」他也有他的過去。


        「好，謝謝的你合作，我帶你出去。」雲中守信的帶著他出去。


        雲中回來後，我們坐下又聊了會，他拿著簡報剖析著案情，
        首先他發現那個大陸男孩原本是申請來探親，實際上是來台灣工作，
        還有一點他發現他和其他飆車族一點也不熟，活像個被安插的傀儡，
        分明是故意被捕，所以他剛才的線索應是可信的。


        「現在我們在對槍上殘留的指紋做處理，很快就能有報告出來，
         如果又有什麼蛛絲馬跡，我會馬上通知妳的。」


        「好。」我對於剛才的對話還有一些無力感，對他，對我。


        「京翎，我想…」


        「呃？」


        「妳不是調消費板了嗎，我想這些事妳應放下了吧！」


        「我知道呀。」我得趕緊和他打打馬虎眼了，
         否則以他古板的個性，我鐵一頓好罵。


        「你放心吧，我查查不礙事的。」


        「我不打擾你了，我回報社，一切麻煩你再和我聯絡了。」我起身收拾東西。


        「京翎，為什麼妳爸過世了妳都沒和我這老朋友提。」


        「我…。」語塞。


        「都過去了。沒事。」


        「那時妳最需要朋友不是嗎？妳也陪過我呀！」


        「別這麼說，我那哪算陪你呀，也不過是說些不實際的勸慰吧了。」
         我對他一笑。


        「其實，我知道是妳出錢幫我爸辦葬事。」他娓娓說來。


        「這…。」我真不知是否傷了他，那好勝的自尊心。


        「謝謝妳。一直沒跟妳說這句…。」


        「唉，說什麼說呀，呵，這些日子都你罩著我呢！」


        「那筆錢太大筆了。」雲中沈著聲。


        我心中一慟，轉身拍著他的肩。「雲中…，你別這麼說，我當時家境最好，
        出點錢能幫得上你，也是我的福氣。」


        「況且不論是誰，只要那時能幫上你，沒人會猶豫的，又不是只有我。」


        「聽我說，那時我有爸爸在，我是不缺錢的，那對我來說不痛不癢呀。」


        以雲中的那硬骨氣，我真怕傷了他，也不知是誰漏了口風，叫我尷尬不已。


        「京翎，我很感謝妳。」雲中是低著頭說。


        「呵，那就請你今後多照顧了。」


        雲中呀，我們是同病相憐的呀，別計算這些了吧。


        「雲中我真的得回去寫稿了，不然我會很慘很慘…。」我扮著鬼臉，笑著。


        「別笑著來取悅別人，妳的傷不比我少。」
         換成他輕拍我的肩，憐恤著一樣的心情。


        「嗯。」我收回笑，正色點頭。


        「今晚賞臉吃頓飯吧！」


        「６點，香榭餐廳見！」


        我快速閃出門，直到遠遠的才停住，回首輕輕點頭。


        我是用笑來取悅別人嗎？是習慣，還是已成為制約行為。
        難道我不再會用哭泣來發洩心情，反變相用笑來表達我的悲傷，
        以隱伏作用展現。


        「你怎麼說，我夢境裡的朋友。」我向你叩問，發出銀幣互擊的聲響，傳達。


        「藍月亮！」他拍打得好急，彷彿不加思索，便匆匆回應。

        「什麼？」我又不懂了。你每次的答覆都好難解析，我總要被你搞昏了頭，
         如果我仍不夠聰穎，不解你的私語，你會現身來告訴我嗎？


        「藍月亮！」


        那是什麼呢，藍色的月亮嗎？我會見到嗎？


        待續………
  

梦昕

    藍月亮第19集
  

        回到報社已經快三點，正值社裡最可怕的時刻，沙沙的寫字聲，
        傳到我耳裡都變成了『殺殺殺』，叫人不緊繃神經也難，
        我穿過編輯部時，向小艾的位置上探去，想問清事情的來龍去脈，
        卻看見辦公桌上放著一張假單，休假的牌子立在桌邊。


        我竟又鬆了口氣，想來我真是一個矛盾的女子！


        幸好早年被總編摧殘出的趕稿潛力，在近期已有點長進，
        拚著五點前全數趕完，丟給了美編，我才喘了第一口氣。
        看了看錶，如果沒猜錯，再十五分後，
        那個可愛的新生一定會倒來一杯香香濃濃的三合一咖啡
        （這是她最拿手的咖啡），不過等我收拾完桌面，
        並又擬好明天的行程，卻不還見那個小女孩，
        心裡著實奇怪，起身繞到她暫坐的位子附近，
        也不見她的蹤影，我改往洗手間去，卻在洗手間邊外樓梯處發現她，
        她紅著眼，眶裡滿滿的水，一驚動就要氾濫，
        我趕緊伸手過去，不住的詢問怎回事。


        「沒事。」她怯怜怜的抽氣。


        這模樣怎會是沒事呢！莫非是實習別組的課時受了什麼委屈。


        「沒事怎會難過呢，是發生了什麼不開心的事嗎？」我拉著她，輕聲哄著。


        她搖頭，又哭了起來。


        「要我幫什麼嗎？」


        她仍是不肯透露半點。


        大概是不方便說，或是不想打小報告吧，在報社總有一些是非的，
        一些你花一輩子也不見得能懂的是非。


        「別哭，別哭，明天我們會出去採訪，你就不必在這悶上一天了。」
         我試圖說些令人開心的事。


        「我…。」她哽著說。


        「我…，我明天要交報告，想留下來趕。」她可憐兮兮的對我說，
         一張瞼濕了半張。


        「呵，你怎麼說怎麼好呀！報告寫不完也不用哭呀！」


        此時手機響起，我接起。


        「喂，京翎。」


        「小山，你在那？」


        「今晚有空嗎？我找到一家很好吃的日本料理店唷，那邊有香菇手卷耶，
         妳最愛吃香菇了，絕不能錯過啦，今天老闆在，我和他交情不錯，
         他會打折唷！」


        「呵，你病才剛好就亂跑，怎不多休息呢！」
        「今天不行啦，我和別人約好了。」


        「呃，約好了！怎麼會。」小山失望的說。


        「不能改一下嗎？」


        「不太方便耶，那是我高中同學，好久沒聚聚了。」


        「那，晚點也行。」小山好像咬著牙說。


        「呵，怎了，你回來上班時，我一整天都能陪你嚐遍美食，
         絕不推辭，你幹嘛硬要今晚呀！」


        「我再和妳聯絡，要開機喲。」像一陣風後，小山就掛了電話。


        我彎腰扶起她，笑笑。


        「一件事都常都是一體兩面的，有好有壞。妳別太不開心了。」


        「有誰欺負妳，妳告訴我，我一定不饒恕他，不然叫小山叔叔扁死他！」
         我補上一句。


        她破涕為笑，我的任務才告一段落。


        緊接著我來到香榭餐廳，雲中已坐在內廳等待，服務生替我拉好了椅子，
        我解開紮了一天的繫帶，理了理長髮。一會兒服務生就送來餐點，
        我們閒聊起初中時的點滴，彷彿雲爸爸和雲媽媽也來了，過去的都在眼前。


        「我爸那時最喜歡妳了，每次考試後老拿我的和你比。」


        「呵，結果呢，現在還不是輸給你，有什麼好比的。」


        「妳現在是個堂堂的記者呢！」


        「可是是亡命的記者呀，你坐在冷氣房上班，月入四、五萬，
         我在外面拋頭顱，灑熱血，也不過能糊口而已，有什麼了不起的嗎？」


        「呵，那不嫁了，作個少奶奶就成了。」


        嫁？嫁誰呢？


        「別逗了！」我微怒的別過頭，對著牛排廝殺，撕成一塊塊，手是顫抖的。


        我想起了父親、母親、後來的母親，我有種不敢相信永恆的哀愁湧現，
        我知道美麗的夢都是要醒的，再用情的誓言都是要舊的，
        我沒有勇氣承受失去，所以我不擁有我無法丟失的東西，以保証，安全。


        「妳會需要有人陪的，京翎。」


        不，我不會需要的。我不用向你陳述，我心裡再清楚不過了。


        我繼續品嚐全熟乾硬的牛排，咀嚼。拒絕帶腥的生味，我只要一客餐點，
        無謂烹調，無關氣氛燈光，我在進食，只是生存。


        「用完餐走走吧！」雲中再提邀約。


        「至少，我們都該消化，肚裡的這些東西吧！」
         他的話裡又透著鑑識官的玄機了，
         我佩服他鑑識官對細節的掃瞄監測器，但我不喜歡那是用在我身上。


        「我想回去休息，報社最近又忙了起來。」


        嗶！手機響。


        「喂，小山。嗯，我正和朋友吃飯，你呢？」


        「可是我吃飽了呀。」小山還不死心，可是我已沒有食慾進食所謂的大餐，
         想來小山的羅馬真不是一天造成的。


        「呵，明天吧！」


        「大家早點休息，當病人的不要隨便亂跑，聽到沒？」我開始先發動攻擊，
         嘮叨個不停，省得小山又要耍賴。


        「快去休息了，都十點多了，我也都要回家了呢，你不好好休養，
         什麼時候才能休假回來和我並肩坐戰呀！」


        「嗯，就這樣了哦，拜拜。」


        這樣公平吧，我是真的累了，我謝絕所有的邀約，
        甚至在中指上套上自己買來的鑽戒，我謝絕多餘或不必要的邀約。


        收了線，我揚揚手招來服務生，取了信用卡要刷，雲中卻早已結完帳，
        我笑笑，不關悲喜。


        「再見，雲中，謝謝你的晚餐。」


        「呃，讓我送妳回去吧。」


        「不用了，我自己有開車來。」


        說完我便走出了餐廳大門，雲中則跟著到了停車場，我笑著要他別送了，
        他卻不知怎的開始說話結巴，我正奇怪的時候，他冷不防的掏出一樣東西。


        紅色錦盒。


        待續………
   

梦昕

       藍月亮第20集


         任我再如何鎮定，也知道那裡面是枚戒指，我訝異的望著他。


        「我得跟妳說，我一直太懦弱了。」


        「等等，我們…，並不是男女朋友呀。」


        「可是我們彼此欣賞，彼此關心。」


        「妳對我有好感的，否則當時妳不會那樣幫我的，也許妳還不愛我，
         可是妳需要一個家。」


        「我會給妳一個溫暖的家，妳無須如此辛苦，以我的薪水，
         雖然談不上錦衣玉食，但我可以負擔起一個小家庭的。」


        「而我，從高中就默默的愛著妳了。」


        他不停的訴說著，我卻有一股強大的寒意，
        不知為什麼是在這樣應是歡悅的時刻，結霜。


        「不，不，不，你弄錯了，不是這樣的。」我想逃，想回家。


        他一點也沒有退縮的意思，他的手滑過我的頭髮，順勢一推。


        他吻了我。


        我愣住，不可置信，這樣的舉動令我感到屈辱，感到悲憤，毫無可喜之處。
        而一台要出入的車輛由後方對我們閃過大燈，藉著反光，
        我不加思考就跳上車，他急急拍著窗，不明白我為何離去。


        「別碰我。」我幾乎是尖叫著的說。


        他瞪大眼，呆了。趕緊又拚命的說對不起，企圖用身體攔阻車行，
        紅色錦盒還捏在手中，隱隱出汗。


        我聽不進他的聲音，只想迅速離去，捉緊方向盤，
        我將他遠遠拋下，直到一處空地，我才停在路旁狠狠的哭泣。


        我無法學會愛情。


        這是一種病，在人越靠近的地方越見顯明，每個人都想要貼近，
        卻又不敢相信，這將是繼愛滋最具破壞性的文明病，而我是最佳的病例。


        我無法以愛情看待任何一個人，無法以愛情去愛任何一個人，
        就算有人願意愛我，我也無法承接，只覺得一切都離我好遠，
        咀咒著我的生命。我想不起是何時開始的，我能和所有人相處，
        甚至圓融，但我不能碰觸愛情，我做不到。


        我就像受到驚嚇的鳥，四處逃竄，顧不得看清危險，就只想逃，
        那怕去哪都好，藏身才是最重要的。


        伏在方向盤上哭泣著，更顯得嘲諷自己，因為我沒有半點方向，
        我在迷路，而且沒有人可以詢問，不論快樂或是受傷，
        我只有一個人嚐，一直孤獨。


        在路燈的反映下，我流著深藍色的淚，
        快速過往的車水馬龍變成一條一條的銀波，
        我又再度看見那海域，深深的藍了。


        魚群又開始悠遊了，我潛泳其中，不須呼吸我也有足夠的氧氣，毫不費力。


        我聽見你的呼喚聲，向我。


        第一次真實的感覺到你在身邊，於同一個空間。你穿梭過一道介面，
        成功跳躍，出現在台北大樓的頂巔，遊過大型的電視看板，
        背後的粼光散發著瑰麗，我差點以為你是從電視牆裡冒出來的影像，
        可你不是，你是我夢裡的溫柔，與我相擁。


        你。是一尾鯨魚。


        我貼在車窗上，看著你把鯨尾舉高，像一朵揚昇的鬱金香，
        靈巧的鑽動在大廈縫細間，這裡儼然成為你的遊樂場，
        你迴轉，然後噴氣，像討好的海豚向觀眾表演自己的特技，
        我知道你在撫慰我，我都看在眼底，除了感動，
        我還忍不住發出讚美的嘆息，有誰會相信，我竟如此的遇見你。


        我已不再害怕這樣的埸景，請正對著我向我靠近吧，如果沒人相信，
        就讓他們去蒙上眼睛好了，我又何需証明，
        你會這樣降臨，救贖我寂寞的沉淪。


        待續………

梦昕

    藍月亮第21集


        「今天小艾又請假嗎？她生病了嗎？」我問小艾著臨座的同事，
         不明白小艾何以請了兩天的假，這對忙得不可開交的報社是很少見的狀況。


        「不知道耶，她最近好像和男朋友鬧得很不愉快，
         她班常上一半就開溜了，大概是心情不好吧！」


        「而且她趕稿趕得太兇，總編一直退她的稿，可能是受不了，
         自己放自己的假休息一下，她在報社忙了五、六年，也不遲到早退，
         現在終於想偷點閒了。」


        「是嗎，我打她手機好了。」


        嘟！嘟！嘟！是語音留言。小艾沒開機，我心裡更疑惑，明知狀況詭譎，
        偏偏一時之間，我又理不出個頭緒，只好留了言請小艾回電話給我了。


        「小艾，我是京翎，我有點事想找妳，妳聽到留言就回電話給的吧！」
         我對著機器說。


        「謝謝，那我回去忙了，大家辛苦了。」


        「嗯，呵，好。」


        「哇，組長妳的戒子真漂亮耶，是真的還是假的呀！」


        「哎呀，人家戒子帶在中指，妳不會看呀，男朋友送的，還分什麼真假呀！」
         她眼尖，擅於推測，她很滿意她的觀察力。


        這時我不必點頭或搖頭，她們自然就會傳遞，她們所斷定的內容，
        把口耳相傳的媒體角色扮好，所以，我便是真的有了男友，
        有了婚約，不論她們是否看過。


        當然，我也很滿意我的推測，我還計算了人群八卦的性格。


        我笑笑，不答腔。對她們而言，這是最好的回答，因為他是自由心証，
        端看你如何的認定，沒人強迫你，也沒人指使你，怎麼想，
        那都是你自個兒心甘情願的。


        回到坐位，我照舊又要整理出今天版內的圖文資料，打開電腦，
        從辦公室的區域網路，查看報社和電視台的公告事項，看了一會，
        小艾就回電了。


        「小艾，妳怎了？」


        「我知道妳要找我，我不想回公司說，妳到外面來吧。」


        「好，不過妳沒事吧？」


        「我在公司附近的真鍋咖啡館，妳現在來好嗎？」


        「好，妳等我一下。」


        我出奇的平靜，並沒有之前的不安定，就像上台的人，在後台緊張了半死，
        等到上台時，全副的精神被轉移到表演，跟本沒空多想其他的事情，
        害怕就突然不見了。


        來到小艾的面前，她比我還要緊張，見到了她眼中的閃爍，我吸了口氣。


        「京翎，妳還沒跟其他人說吧。」


        「沒。」肯定句。


        「怎回事？」


        「我，我，我不好。」


        「別生我的氣，妳有那麼多存檔的稿子，給我幾篇無礙妳在報社的地位的。」


        我應該認同她的胡言亂語嗎？如果我還要這份友誼。


        「總編不喜歡我的文章，他只喜歡妳的。」她的肯定句比我的還要篤定。


        我感到生氣了，這件事怎會扯上總編呢？她好像變了一個人似的。


        「妳知道這件事有多嚴重嗎？私自竊用別人的文章在這行是大忌呀，
         如果要追究妳一生都會毀掉的。」


        「以前妳不是告訴過我，
         上任的主編就是一時沒注意到手下的組員竊用了別人的照片，
         出了大紕漏的嗎？光是私下賠償就花了五十幾萬，
         工作丟了，今後在同行前還留了個污點。
         而他不過是不察，而妳卻是故意，妳想過結果沒有。」


        「妳不會這樣的對不對？」她些許的發抖。


        「妳拿的是我收在紅色磁片的文章，那每一篇都是我親自採訪來的，
         受訪的內容只有我和受訪者知道，而裡面還有一些受訪者的私人問題，
         我就是覺得不太適合全文刊出，還要修正才會擱著沒用，
         況且裡面的內容，我都還沒證實過，刊出來爭議太大。妳現在登了出來，
         我不追究妳用了我的稿，受訪者也可能會發現的，
         假使內容令他們感到不合宜，一問之下，事情難保不會曝光，如此一來，
         這樣事情就更難善了了，妳怎這麼胡塗呢。」


        我苦惱不已，小艾怎會忽然變成個小孩子，一點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麼，
        問的問題簡直離奇。


        「是，我是胡塗。我本來就沒妳的聰明，沒妳的本事，
         妳交的稿不會有這種問題，總編向來就對妳偏心。」


        「妳不知道，做妳的朋友好不容易，所有人的注意都聚集在妳的身上，
         不論我如何努力也是沒用的。」


        「小艾…。」我吃驚了。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有意要傷害妳的，可是妳太冷靜了，
         妳什麼事都能處理的好好的，妳從來沒有不快樂的事情困擾妳，
         妳年紀輕輕就能賺到一棟別墅，過著人人稱羡的優雅生活，
         妳當然無法感受到我這種人的心情。」


        我要怎麼解釋我的心情呢？


        別墅？難道我要向妳們一一說明，
        這是我用死去父親的遺產買來安置心靈的地方嗎，
        難道這不是我一個人的事，為何還要我以這樣的姿態，
        向世人公告我的傷心？


        「小艾，這樣的指控對我不公平。」我無力的說。


        「可是妳要什麼有什麼呀，光是妳的年輕和美貌，
         妳總能輕易的攫獲妳要的，不然公司裡為什麼會流傳著妳被包養的八卦，
         否則以妳的資歷怎能在半年內擢昇，這不都看在妳的媚功上嗎？」


        原來，一個人的話是可以殺人的。


        「而我連自己交往了十多年的男友也捉不住，看到世界如此不公平，
         妳更叫人可恨！」


        「是，我是用了妳的稿，因為我急於挽回我的愛情，我措手不及，
         我晚了截稿時間，我只能拿妳的來充數…。」


        「妳去告訴總編好了。」她無助的趴在桌上低泣，充滿絕望的口吻。


        「不，也許，妳才是幸運的，因為妳還有愛情。」
         我極輕聲的回應，但她並沒有查覺。


        我推開椅子悄然離去，留下一杯還沒來得及加糖的咖啡，和慌亂的小艾，
        原諒我曾經如此不懂妳的心情，帶給妳壓力。


        待續………
   

梦昕

        藍月亮第22集


        不知道是昨晚或是今天的折騰，我的頭開始痛了，在冷氣房裡，
        我穿著短袖的白襯衫，卻不住的冒汗，一整天都只能用單手打稿，
        另一隻則必須負荷起支撐頭部重量的工作，好不容易截完稿，
        腦海裡還是依序浮現出小艾的控訴，我怎麼樣也揮不去，
        很想再找點事忙，沈浸在工作裡不看不聽，卻更加的不舒服。


        我翻遍抽屜找不要半顆普拿疼，便賭氣的忍著。


        這時小山來了，他輕扣我辦公桌的隔間牆。


        「嘿，我要回來上班了唷。」


        見到了他的出現，像個救星閃爍，我才總算有了可喜的事情，
        勉強的打起精神，笑。


        「真高興你歸隊了。」


        「呵，昨晚用餐愉快嗎？」我隱約覺得這個句子有問題，
         但我累了，不想多想。


        「很好。」我敷衍著。


        「嗯，應該是很美的燭光晚餐。」他說。


        「你到總編那報到了沒？」我叉開話題，我不想抬槓。


        「剛去，總編要我們一起過去談魏生明的事，總有個了結了，
         現在選舉快到了，抄這個新聞正是時候。」
         小山難得如此正襟危坐的說著一件事。


        「嗯，好。」


        「對了，你有帶著那卷錄音帶嗎？」


        「有，我隨時帶在身邊，不會丟掉的，不然我們還寫什麼。」


        「還有，我查到那把傷你的槍了，現在被一個大陸人拿去頂罪了，
         槍上是否有殘留什麼痕跡，要再過一陣子報告才會出來。」


        「是呀！妳真有一套。」小山很驚喜的說。


        「呵，那比得上你。」


        猛然，頭一陣暈眩。我睜眼時，海水湧入辦公室，
        大大小小的魚肆無忌憚的漫遊在裡面，畫面真實且清楚，
        雖然好像是兩個空間兩個畫面重疊在一起，可是仔細看，又覺不是那麼簡單。


        如果，這只是像電影般的特效，那麼魚不會閃過人群，避開建築物。
        他們好像跟本就知道有個東西擋在前面，他們得繞道而行，
        而且細微的產生互動，例如冷氣房裡些許的風，
        是一尾鮮黃色的神仙魚掃過的水波，一路蕩漾到公卷上，
        產生輕俏的翻閱，這是我所沒有見過的世界，一切動作都太精密，
        令人不敢置信。


        他來了。


        幸好公司有五、六百坪的場地，否則我真擔心他會不能縱身穿越進來，
        拉近我們一直好遠的距離。這次，他離我更近，
        整個辦公室看起來是如此擁擠，因為，他展開打蠟後的尾鰭，晶瑩。
        我有向前觸摸他的衝動，那巨人般的鯨。


        可是，他很哀傷，很哀傷。我不知道為什麼。


        我站起來，他擺動前軀，正對我，更近。


        這樣的近距離讓我看見他額頭上的淡褐色的疤痕，一個小小的半月型，
        是弦月的模樣，不很完整，只是酷似。


        這是胎記，還是有人傷害你？


        「走吧，京翎。」小山無所覺。


        他張開血紅濕亮的眼，轉動。
        可是，他並不像在看我，或注視我。我也不知道為什麼。


        我們極像陰陽相隔的人，雖然重疊在一個地方，卻有不同的生活。


        直到我又輕挪身體，水流告發了我移動的秘密，那連繫兩地的水，
        波動著綁在兩端上的銅鈴，使我們互相牽扯著，
        對彼岸又遠又近的，眨眼流轉溫柔。


        只是一切都曲折的離奇，在眨眼、在我步出座位時，一群的青衣魚聚攏成形，
        毫不退縮的對我衝撞，所幸已有前次在水族館的經驗，
        我並沒有叫出聲來，不過仍有濺濕的情況，我伸手抹拭臉頰上的水珠，
        小山回頭。


        「呃？妳怎流汗了，很熱嗎？」他看看自己的毛衣，和我的短袖白襯衫。


        假使有一天，有個人回答流汗的原因是因為被遊過的魚群濺濕，
        你會相信嗎？不會吧，嗯。所以這個問題我又略過不答。


        不過，我沒想到，接下來散開的青衣魚又重新聚集並衝著我來，
        彷彿鎖定目標，我發現其他魚群並不會如此，他們一向閃避人群，
        這行為很明顯是失常的。


        「藍月亮，藍月亮…」他不住的呼喊。
         這是怎麼了，我不懂呀，藍色的月亮，不就只是一個詩意的名字嗎？


        我身上的體溫揚昇，胃裡好像有什麼東西翻攪，頭傳來一波波痛楚，
        我暗自咬牙。


        「京翎？」小山催促著，不明白才幾步路的行程，我何以會走走停停的。


        分不出心去多管夢境的意思，我趕著和小山到總編那開會，
        身體還衰頹著，於是心裡下意識首度有了排斥的念頭，
        但不過只是一點點，說也奇怪，那夢就又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也是瞬間，變。


        待續………

梦昕

   藍月亮第23集


        「京翎，小山坐。」


        「今天找妳們來就是要談談妳們那天的事，
         小山和靜芸已經把大概內容告訴我了，據悉妳有錄下那天的對話，是嗎？」


        「是的。」總算要揭露真象了，我還記得綠衣女子方曉芸，
         她曾那樣認真的說『如果他們有罪，別讓他們跑了』，是的，我記得。


        我見小山眉頭深鎖，便向他點點頭，示意我的決心，因為知道，
         小山既是她的好友，一定也想儘快平復這冤屈。


        那麼，別擔心，他們跑得了一時，躲不了一生的，我會繼續查的，
        手裡的錄音帶也會審判他們的。我輕拉他袖口，給足鼓勵的笑。


        「我在鑑識局也查到那把槍了。」


        「錄音帶妳借我放來聽聽吧！」總編好像無視其他的情報，只注意著錄音帶。


        「嗯，在這。」我按下播放鍵


        總編聚精會神聽完，點了隻煙。


        「這果然是我調教的好人才。」


        「嗯，再借我聽一次吧！」他伸手接過去，我不疑有它，也沒阻止。


        只是過程中，小山一語未發，我感到一絲有異。


        「不，還是留在我這好了。」我那小型的密錄帶是沒法備份的，
         我就只有這卷呀！


        「出去吧！」


        「什麼？」


        總編竟轉身拿起打火機，我驚覺不對，急急伸手要追回，卻被人拉住。


        「這是什麼意思，為什麼要毀滅證據，難道…」


        「別去。」小山拉著我。


        「小山？」我充滿疑懼。


        「妳忘了這篇報導吧。」


        「為什麼？」我審視兩人，尤其是小山。


        「你很認真我知道，但妳忘了報社的股東有誰了吧！」


        「魏生明！」不會這麼巧吧！


        「是，他還是我大學時代的同學呢！」


        「T大法律系！我早該聯想到的。」


        總編和他學校科系相同，我早應注意的。


        「可是那是犯法的事，我們不該袒護他的。」我得說服他。


        「這樣的貪污工程，會害死成千上萬的人的。」聽我說吧。


        來不及，真的還是遲了，他完全不理會我說的，還是燒了。


        火也燃在我的心上。


        「小山，快阻止他呀！」方曉芸和我不是你朋友嗎？你不是最重義氣的嗎？
         如果連你也背叛了我，我不能承受的呀！


        小山沉默，他從不如此安靜。我心一寒，軟弱的想哭一場，可是沒有。


        「你回答我，你收了多少好處，你忘了方曉芸嗎？」我反手也捉住他。


        「京翎，我不能。」他沮喪。


        「他們知道我，我是曝光的，我不能反對，我要自保呀…」


        「放棄這篇報導，對妳的安危也好，我總編都替妳想好了，
         這是皆大歡喜的結果。」他也想說服我，不過，到頭來，
         我們誰也沒說服誰。


        「放開我。」我帶著嫌惡的口氣。


        那帶子已成灰燼，我終究什麼也沒做到。原來當我提起鑑識局的報告，
        小山的驚喜表情是在恥笑我無用的資訊，而遲遲不歸隊，
        只不過是想看我如何被判出局，還傻傻努力，以為自己會是個救世主！


        該死！


        「我辭職！」我閉上眼。


        小山臉一青，他知道工作對我這個人的意義。


        總編嘆口氣，像可惜，也像嘲弄。


        「京翎妳別這麼衝動。」小山急了。


        「難道我應該像你們一樣冷靜嗎？」我在反擊。


        很有效，他們都閃過一絲受傷的眼神，看著，我竟想取笑他們，
        一種卑劣的心態。


        「總編，我一直在這受到你的照顧，
         您也一直教導我如何成為一位稱職的記者，
         可是您今天做了一個我永生難忘的示範。」


        「做一個記者，首要就是要認清工作內容，
         妳是報導的人才就不要逞強鬥勇去搶著當救火員，是妳認不清事實，
         浪費妳自己的人才。」


        「是，我並不是個記者，因為我不會報導，不會像您一樣袖手旁觀，
         而我也不該去關注昨日的新聞，勝於今日的頭條，
         反正有死不完的人可以報導，只要有新的消息，
         我們是什麼也不該管的，我們就只要報，就好了，對不對？」


        「那些死去的，不過是我電腦裡幾個印刷字，那些留下生還的，
         不過是幾張精釆絕倫的照片，足以刺激著報社的發報量就可以了，
         您的意思是這樣嗎？」


        「不要讓妳自己喪失在報業生存的機會。」他冷酷。


        我不想說了，再說下去都像對自己譏諷，原來自己就這麼點份量了，
        所有努力的只是垃圾般的廢棄物。


        應該笑的。


        待續………
     

梦昕

       藍月亮第24集
      

        我扭門出走，半刻也停不下來，身體在飛奔，但有部分卻是凝滯的，
        我終會墬落的。


        辦公室的人全抬起頭來，看著我從總編的辦事處闖出，
        我可以說是一連撞出門的，不停的。


        「京姐姐！京姐姐！」後面緊追來的女孩，嘶叫著。


        我的頭痛，死命的在此時敲打我。


        「怎回事了嘛，妳臉色好差呀！」她拉住我了，是昨天還在我懷裡哭的女孩。


        站在大街上，我迷惘著。


        「我看妳從總編室跑出來，唉呀，妳…，妳別哭…。」


        「我是不是太笨了。」我呢喃。


        「這…，不會的，妳一定有自己的理由的，妳不是那麼隨便的人的，
         在美琳飯店的事我也不信，我昨天第一次聽見的時候，我也氣哭了，
         總編怪妳，妳就解釋嘛…。」


        我傻了。


        語言呀！你到底出了什麼錯，你到底要戲耍我們到什麼時候？
        為什麼一個簡單的事件，總在傳播中，變成了錯綜複雜的八點檔，
        沒有人對號入坐，卻有滿洩的劇情，等著上場。


        「妳不是這種人，我知道呀，
         雖然是在美琳飯店的通風口找到失蹤三天的妳，
         但是也不能就斷定妳是和有婦之夫上賓館呀，
         更遑論是為了躲閃追來的老婆，才藏匿到通風口困了那麼久，
         我是站在相信妳的那邊的。」她的安慰，怎麼聽都像一把鐵棍，
         自己做猛烈的敲擊。


        「這些都是流言，他們都沒有證據的。」


        是的，他們沒有證據，可是我也沒有呀，這不是法律上的審判，
        否則太多人是得判決唯一的死刑。


        而我該如何陳述我的遭遇和處境，用一樣的言語。我無能為力，
        只因我已開始否決我正在使用的聲音。


        「京姐姐，妳還好嗎？妳怎麼都不說話，我會怕的。」


        我不說話你們感到害怕，但你們說的話也一般叫人寒慄呀。


        這些受困的資訊都是正確的，我確實在美琳飯店的通風口困了三天，
        差一點就喪命在那，而不能公開事件之下，人們會先代替我，
        規劃出更精采的劇本。


        因為我們總覺得我們已看到世界的經緯，經過思考後的測量，
        不可能犯錯了，即使太少人承認，它仍然時時發生。


        小山也追來了，他喘噓噓的頓立，驚恐的在我表面上查詢傷勢。


        「小山你快跟她說你也相信她的，美琳飯店的事只是流言嘛，
         是怎麼搞的，你沒和總編說清楚嗎？」


        他眉頭又緊縮住了，不用說，想也知道小實習生就只知道這個流言，
        在見到我的眼淚後，她當然會選擇出她覺得最有理由令我哭泣的原因，
        為我加以辯駁。


        人們是如此用著這個言語，交談溝通。


        我好疲憊，覺得身體變輕，而我快消逝。


        「小山，你說，還有什麼是我不知道的！」我說。


        「我愛妳」他說。


        待續………

梦昕

    藍月亮第25集


         今天可能是我的末日吧！


        「你愛我？」我疑惑的成份大於驚訝，而疑惑的成份則是分成可能聽錯，
         我是不是今天一直在做夢。


        「妳從來都不知道對不對。」我聽見他的怨懟。


        「你說你愛我，那麼為什麼出賣我？你的愛是用背叛的方式表達的嗎？
         不懂，我越來越不懂了，你們所說的話。」


        「對不起，我是真的只想保護妳。」他看起來太苦惱了。


        我呆滯，他開始發抖。


        「我還自私的想擁有妳。」他又忽然想扮演誠實的角色。


        「我從來都沒有機會，我知道我的條件配不上妳，妳只當我是朋友，
         只能看妳和任何一個男人出遊、吃飯。他們每一位都比我優秀，
         我稱頭，還有公司那些仰慕妳的，都叫我更加自卑，
         除了有比別人更多的時間和妳相處，其他的我什麼也沒有，
         妳身邊享受快樂…。」


        「和寂寞，是會瘋狂的。」


        「讓我陪妳吧！」他想扶助眼前的嬌柔。


        「不，別過來。」我是寒冰，到人間一樣不改原型，無關融化、脆弱。


        我忽然間，好像是懂了，能把事情串聯出一個雛形，
        但我卻一點也感受不到絲毫的愉悅。


        「小山，我再問你一句。」我止住淚，讓心肺糾結。


        「我要問你的事，是關於流言。你回答我！」你和小艾不都有背叛的理由嗎？


        如果她算是因為妒嫉而錯傷我，那你呢？會因為愛我，而策畫毀譽我嗎？


        他面如死灰，像剛拉上刑場的犯人，不敢相信前塵種種，又無法逃脫。


        「京翎，我…。」


        「你回答我！」我憤怒的吶喊。


        「京翎，我愛妳。」那是求饒的語調。


        「是我，是我，因為妳完美不可攀，我怎麼樣也摘不到，
         只有這種不入流的方法，成就我唯一的機會。」


        「天哪，小山！」實習新生尖叫。


        小女孩呀！從今天以後妳將要成長，這才是妳應當首要實習的。


        「好，真是太好了」我說。


        「讓我受點傷，然後你來敷藥，讓人不自覺得的仰賴，
         便會慶幸有你陪伴，是這樣子對吧。」


        「妳打我吧，快別這樣說話了」換他哭了。


        「昨天我怎麼樣也約不到妳，妳說妳有事，我跟蹤妳們，
         們正吃著燭光晚餐，我打電話給妳，妳卻就算結束後也不願來，
         知道我有多弱勢，我比不上人家的學歷相貌，甚至看他吻了妳。」



        「我在停車場很想撞死他，也撞死自己，可是沒有用的，
         論如何妳都不會正視到我的。」


        「昨天是我的生日！」


        我悽愴一笑，你們的理由都太好了！


        「生日快樂，小山。」我緩緩墊起腳跟，輕輕在他額上一吻，哀痛。


        他跳了起來。


        「哇！」他失聲大哭，不住的槌打自己深惡痛絕似的，在大街上狼狽。


        「妳罵我吧！妳怎麼都不罵我呀…。」他盡失男兒的本色，涕泗縱橫，
         癲的哭號。


        實習生傻眼，左右張望著，她跟本不知該先勸慰誰。


        場面混亂的可以，每個人都舒發了自己的心事了，
        我想，是我可以告退的時刻了，攔住計程車順利離去，
        沒人阻擋我，也沒人敢阻擋我。


        還是回家，我只有那能去。


        一進門，我扣住內鎖，習慣性按動答錄機。


        軟弱的躺臥在大廳的木地板上，
        綣曲著身體想像我會是一具沒有知覺的活死人。


        「嘟！……嗶！」


        「京翎，下個禮拜日是你爸的忌日，我在香港忙得不可開交，
         件案子非我不可，我想我是趕不回去了，又要麻煩你代替我上柱香了，
         妳告訴他，我很想念他。」


        聽完後，我從地上迅即爬起，衝向答錄機，將它捉起後，
        猛力往牆上狠狠的擲過去，用盡我畢生的氣力，然後奪門而出。


        為什麼在這個時刻我還是清醒的呢？大家為什麼還要相互欺騙呢？


        難道就不能直接了當一些說出，我討厭妳，我沒空，我不想來，不就好了嗎？
        說那麼多妝飾的謊言，不過是加重可悲而已！


        一路踉蹌，跌跌撞撞，不知道方向，彷彿世界之大，卻找不到我容身的一隅。


        我幾乎要恨了。


        待續………
   

梦昕

      藍月亮第26集


        水族館。


        我來到這，不知怎來的。貼在玻璃窗，我期望我會是一尾魚，
        可以對他們打招呼，那麼至少我是不孤零零的。


        「你在哪？」我在哀嗚，呼叫。


        「請你，請你救救我吧！」


        可是沒有，什麼也沒有，我徹底的遺棄了，連夢都不知去向。


        我只想看見我夢裡的鯨，我沒有其他可以奢侈的要求，
        這裡不就只剩你我嗎？你是我在人世上僅存的親人了，
        以你曾在陸上生存的血脈，我們不過是只有形態上的區別而已，
        我知道的，你那美麗的鰭（或者應該說是翅膀）還留有遠古的人型五指，
        雖然外貌上已進化成一片木漿，任你游走海洋，
        但你和人類的關係遠勝水裡的魚。


        我這樣的認知行為絕不是失常，就算在人類眼中育雛的母雞失去雞雛後，
        收養了兩隻無母的貓兒，被科學家判定是錯誤的鑑別，他們是失約。
        但，可是如果以一個外太空的生物來觀察，人類眷養一隻狗，
        和他親密的生活，那麼我們算不上失約呢？


        我是認定了你，是親人。


        水族館的魚彷彿全張大眼注視著我，我也不知那裡生出的勇氣，
        竟拾掇起石塊，一心一意想獲得自由，
        我存心要砸爛那在霓虹燈下燦爛的玻璃罩。


        這樣，我們就自由了，沒有東西能關禁我們的。


        抬手的當頭，我又被困住了。


        「請妳不要！」


        誰？


        「是我，妳看看我！」


        啪嗒啪嗒，像一場驟降的雷雨，我的海又回到身邊了，一片藍，誰也帶不走。


        是你，還有他。


        「章聖白。」是美琳飯店的老闆也是送報生。


        他接走我手上的石塊，平穩的從持槍的暴徒手中拿下兇器。


        「別這樣，打破玻璃罩，魚群沒有水會死的。」


        「不會自由的對不對？那無關玻璃罩存不存在的。」我近似囈語呢喃。


        「妳臉色太差了。」他很著急。


        「聽我說，妳需要休息。」


        我聽你說，我聽小艾說，我聽小山說，我都在聆聽了，
        可是你們怎不聽我說呢？


        「我不會使用語言，怎麼辦？」我一直自語。


        「先上車，好嗎？」他扶著一個因海而醉的人。


        「上車吧。」


        我沒有力量步行，我只是潛泳。


                ＊                ＊                ＊                ＊


        在車上了，我坐在章聖白的車上了。


        而我的鯨，尾隨在側，像是護衛子女的母親，守護自己的幼兒，
        我想喚他做母親，用我一直少了的機會。畢竟我曾日日夜夜想念，
        那生我而難產的女子，猜想，她是否也是如此眷顧著我呢？


        停了，車停了。


        有好多人衝到我面前，我騰空著，鯨用佈滿藤壺的下顎，推動我的手。


        「醒，醒。」他的確是這樣鳴囀的，清脆的像樹梢上新生綠果。


        「她好像在脫水。」章聖白對醫生說著。


        說真的，我多希望此時此刻是昏厥的，而不是這樣清醒又無能為力，
        有選擇的話，我寧可像老掉牙的劇情，在脆弱的時刻暈去，
        至少還能博得一些掌聲，一些憐憫，好讓觀眾叫罵編劇的殘忍。


        可偏偏沒有。


        「妳還好嗎？」老是來收我的爛攤子的男人說。


        我向四周看去，人群散去，我手上果然又插上一劑液體。


        「我不會說。」我搖頭，你會懂嗎？這四個字是代表著我不知該如何敘述，
         是我不會向你訴說，你知道我們的語言將有多危險嗎？


        「我不會使用語言，怎麼辦？」我忽然哭出來，是慌。


        「別哭，這不是妳的錯。」他並沒有因我沒來由的哀傷而嚇住。


        「這麼說吧，我們本來就不應該用聲音說話的。」


        「按照進化，每個生物都會在長久的進化中，
         變成最適宜自己生存的模樣。」


        「嗯，妳瞧好久好久以前的長頸鹿，他們的脖子可短了，
         有好久好久以前的人，四肢短小和猿猴沒什麼兩樣，
         是經由生存賽的篩整後，大家都變高大了，更適合生活下來。」


        他耐心的解說，面對一個幾近瘋癲的女子。


        「所以是可以証明生物是會選擇進化成最適宜的生存狀態，
         利族群的優越性。然而號稱萬物之首的人類卻在演化中，
         選擇了聲音做主要的溝通。」


        「這看起來一點也不像是聰明的選擇。」


        「因為介質的問題。」


        「聲音在空氣中傳播的速度只有水中的四分之一左右強，
         且聲音在空氣中傳播十分的不穩定，隨時會因上風處或下風處的偏頗，
         成傳遞上的錯誤。用科學的角度來衡量，這是個錯誤的決定。」


        那麼那麼多的語言失誤，造成的戰爭，可以歸咎於這嗎？


        「如果討論聲音最好的介質，那應是水。」


        「在海裡和人曾同在陸上生活的鯨豚，在海裡都是以迴音定位的，
        簡約的單音複傳播彼此訊息，具体的而言是用聲納交談，
        距離最遠可橫越太平洋到大西洋，
        精密正確判斷出沙流、質地、經緯、甚至是一只沈落海底的玻璃瓶。」


        「句子是精簡的摩斯碼，沒有繁複中容易隱藏的謊言。」


        「這極可能是人類最該學習的。」




        待續………
  

梦昕

      藍月亮第27集


        入夜。


        你守著，他也守著。


        我沒有入睡，但在夢中。而且是在孩提時代，父親正忙著收拾東西，
        管家也在幫忙，自己還小，雖然不太明白大家在忙些什麼，
        可卻感受得出這是件重要的事，並與自己十分相關，
        請來的傭人上上下下的來回檢視家中的每吋方圓，神情緊張。


        是了，那天管家叔叔，帶我出席父親的宴會，
        一位好和氣的太太一直誇我可愛，稱讚我長的漂亮，
        可是父親似乎生氣了，他一回到家便指揮所有人，
        把家裡原本有的一位美麗女人拍攝的照片全數收起。


        很害怕，可我不知做錯了什麼，父親在哭，
        在大聲的說一些我所不懂的話，我死命拉著管家的袖子，
        我問他那個收起來的美麗女人不是叫媽媽嗎？
        為什麼要收起來，我好喜歡她的。


        但是，沒有人回答我。


        我想我的媽媽，很想，你們帶走她我就沒有了呀！


        他沒睡，也在夢中。


        「出去走走吧，是時候了。」他說。


        「放下這些，去妳想去的地方。」


        我把失焦的眼光緩緩聚集回在他身上，那說話的人。


        「我失去工作了。」那曾經是我唯一的方向，而現在，我連想去哪也不知道。


        「報社發生了什麼事了？這是妳受傷的原因嗎？」


        「我很抱歉。」我沒有完成我對方曉芸的承諾，她是白白犧牲掉了。


        他點頭。「她會明白的。」


        「現在，妳可以接受我的聘請嗎？」


        他好像瞭解工作與承諾的價值，我們的對話沒有交集，可是他懂。
        多奇怪呀，那些對話明明是跳接了好幾段，我並沒有解釋我的語言呀。


        「是個好工作，妳會喜歡的，那個工作不用說話。」


        「那是我學生時代的研究計劃，我需要一個語言助手。」

        語言助手？不用說話？


        「是的，不用說話的語言助手，像魚類的傳遞，妳願意嗎？」


        是現在嗎？在我剛否決了我用的語言學。


        我的人生正跌到谷底，喪失了所有後，這是意味了可以捲土重來的幸運嗎？
        我將能夠學習一種新知，和你接近。


        我向你凝視，窗台上的鯨。


        「到日本。」


        「我會負責妳所有的費用，妳只需答應妳會專注。」


        「會的。」我對你說。


        鯨展示出長翅，迴身幾圈，就像我在水族館裡看到的魚，
        向著上游，擺動身體的弧線，一路延伸到那天邊的一端，
        扯住彩虹腳下的鈴鐺，熱熱鬧鬧的嚮起來。


        那葡萄串的鈴，彈奏著母親的搖籃曲，我多年來一直企盼聆聽。


        待續………
  

梦昕

    藍月亮第28集


        一個禮拜，我只花了一個禮拜，我收拾好了行囊，
        收拾好我對原有世界的眷念，急切的向我已夢見多時的鯨飛去，毫不猶豫。


        很快的，我便站在機場等著昇起夢想，此時並沒有人來相送。


        倒是章聖白，引來了大大小小的人物噓寒問暖著，
        看起來像員工的人就偷偷地打量我，不敢明目張膽卻又充滿好奇，
        對著我投射曖昧的彩燈，閃閃滅滅。看起來像長輩的人就驚喜地打量我，
        像有千百句話想問我，卻又礙著章聖白的身體橫在我面前，遲遲不得前進。


        是的！無論你們怎麼看我，那都是你們的，那永遠都不會是我的。


        我挺立的背鰭是直的，在這熙熙攘攘的中山機場大廳裡。
        即使可乘坐任何一個班機，到達地殼上任何一處表面，
        但是我只向一個生命的核心。


        我透過巨型玻璃窗看見鯨，他和起落的飛機共行，
        同游都是蔚藍色的天空或是海水，也許這兩樣天體的顏色，
        恰巧都是藍，是隱瞞著什麼道理，其實不只是巧合而已。


        而鯨身微微移動，身邊的飛機順勢乘浪揚帆，
        像追隨的海豚靠著行駛的船頭，減輕水流逆方向的阻力，成功飛航，
        這在我眼中都再自然不過了，天和海渾然相融，沒什麼不對的。


        「京翎，京翎！」


        我回頭。


        「靜姐！？」妳怎來了，我沒有向誰提起過告別不是嗎？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靜芸說。


        我笑笑，很平靜。


        「妳有妳的理由就好了，無須又要解釋什麼。」


        「我本來是想提醒妳，可是我還是自私的。」


        「我想妳大概會離開很久吧，我希望來得及道歉，所以趕來。
         許我一輩子不說妳也不一定知道，但我不能不說，
         關於妳受在報社的委屈，我本來是可以讓它避免，只是私心，
         我並未站出來說句公道話。」


        「我是總編帶出道的，我一直仰賴他維生，之於工作之於感情上的寄託。」


        「我懂。」我知道那微妙情愫，我曾耳聞。


        「因此我沒有警告妳他的企圖，我沒有勇氣忤逆他的決定，
         而那些傷人的流言，我更是竊喜，因為妳提供了更具八卦的故事，
         我得以隱身藏匿，躲在妳的痛楚後偷偷喘息，
         讓眾人暫忘我這個第三者的命運。」


        「可是妳什麼也沒做。何來道歉之說。」


        「錯了，我在心裡都做了。」她赧顏。


        「謝謝妳。」也謝謝妳的語言。


        「該到侯機室了。」章聖白走近我們和緩的說，並對她一笑。


        「嗯。我要走了，彼此多保重。」我拉起她的手。


        「京翎，多保重。我昨天也正式辭職了，我們都會有新開始的。」


        我先是一愣，隨即笑開。「好的，靜姐。」


        鯨在飛機起落場上，那就是我的方向了。



        待續………
   

梦昕

   藍月亮第29集


        飛機飛行，安靜的。


        但，隱隱的，我開始感覺到章聖白不安，可又說不上來為什麼，
        於是我別過頭去望窗外看，
        竟見到雲霧邊上密密麻麻堆疊了一些怪異的白色物體。


        我仔細一瞧，仍然看不出個端倪，猛然恍惚想起白化的珊瑚，
        嚇出一身冷汗，直覺那會是個危險，我不知道這些應屬於哪個世界，
        也許該算在人類頭上，也許我們也可以供稱那是另外一個世界，
        不干人類的事，但我彷彿又明白了一件事。


        這些日子以來，我所見聞的是同一個世界同一個地方，而且一起運轉，
        我們具有相同的時間流程，換句話說，深海出現的畫面是和正常世界重疊，
        共同存在這個介面，並隨時互相交互作用著，產生可見及不可見的影響，
        立即且深遠。


        我能幸運得見這兩端，各自經切割後的拼圖，以機率重組其中兩片，
        拼湊出我視線的小版圖。


        不過，如果我的論調是對的，那麼我將有新災難。


        因為這些數量龐大的白化珊瑚，看起來是會對飛行造成阻礙，
        甚至是劇烈碰撞，但重點是這顯而易見的麻煩，駕駛員是看不到的，
        而能看見的，通常只是乘客。


        在許多時刻，人們是瞎的。


        果然一會兒後，整個機艙內盈滿了廣播聲，機長報告著現在的位置和氣流，
        我聽見他提起亂流，心裡暗暗揣測狀況，機身便開始搖晃，
        桌上的咖啡杯盡數傾倒，他伸手過來捉住我的掌心，有汗和撫慰。


        我以為他也看見了外頭的情境，在一時之間。


        一張翅又由窗口閃了過去，我的目光緊緊尾隨，不容錯過。


        是他，扳開巨型的口，像打開鑄鐵船艦的底板，使所有的進出都在這裡，
        不以咀嚼食化，只用一種華麗的梳子，刷取他所要的生存物資，
        我貼在玻璃窗上俯仰氣息，靜靜冥想我是否也能如此生存，
        放棄我不需要的，不去妄想那些早已不屬於我的。


        這，對食物容易，對精神就困難許多了，我們向來不捨得，也捨不得。


        他儘力在繞著飛機轉，我可以感受。


        「朋友……狀況。」他傳來。


        我知道。


        機身仍在盪，耳畔聽到小孩子哭鬧的聲音，旅客騷動的私語，
        這樣的位置不穩定，任誰都會查覺，我們正一路撞上礁石，
        碎裂的硬珊瑚片片成雲，在互相碰擊時產生旋渦式氣流，
        幾乎像是科幻片的特效，
        我身處人類一直嚮往的雲端也在暗潮洶湧的海洋中，喘息。


        「沒事的，別擔心。」我身邊的人說。


        「請你小心。」我對鯨說。


        一個大撞擊，驚聲尖叫，機身頓足。


        圓形的弦窗映照他一枚黑色珍珠，閃動。我很想告訴他，
        我有多願意如此跟隨他而去，我不擔憂現在的情況，
        如果這是我接近你的方法。


        對，死亡。


        我也曾十分接近死亡，在美琳飯店的冷氣通道，
        困著一個具有熱忱力量的生命，可是在這遨翔的天地，我想望死亡。


        「很抱歉。」


        「因為我找不到我存在的理由，
         這世界多一個我或少一個我都不會停止運轉。」


        「許多的日子過去了，我是成長了，
         可是我是不明瞭我是為什麼要如此成長，並且符合時宜。
         這沒有確切的理由呀，我為何從小就一定要學著溫和，
         對誰也不能夠怨懟，對父親，對後母，對小艾，對小山，對命運，
         我明明是有恨的呀！這樣怎能說成是識大體，溫柔的女子呢？
         其實也不過是虛偽的技巧比別人高明吧了！」


        「那麼我何必要如此苦苦下去，這裡沒有我可以容身的地方。」


        「所以，你來接我吧，我也許就能回家了。」


        「常常苦難來襲，而我平息，以靜態的植物去安寧。」


        「可是我平靜，但，為什麼我要平靜呢？平白多了平靜的理由，
         那是不是坦露比慌更急的訊息？這只不過我沒有表達，
         積壓著這些情感，讓許多，走到這裡。」


        『危險（死亡）……向前。』


        「我向你了呀，親愛的鯨。」


        「快沒事了，京翎。」他說。


        待續………
     

梦昕

藍月亮第30集

        小心呀！


        你是怎了，難道不知道要閃避而行嗎，那裡全是尖刺的珊瑚礁，
        你怎偏往那去呢！


        「京翎，所有的飛航，都一定會有所碰撞的，妳不能因而期待放棄。
         妳應該知道，你有比別人更多的眷顧，妳一直都有令人幸福的力量。」
         他有一雙暖烘烘的手，覆蓋在我微寒的手心。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我的話還沒說完，鯨身便往最大的珊瑚礁撞去。


        啊！


        一片白茫茫的細雪飄散，珊瑚礁碎成漫天的泡沫，這是…，
        這是護衛我的意思嗎？


        我看見你身上刮傷的痕跡，細絲遍佈軀體，灰黑色的表皮有白紋的傷，
        我知道這都是心疼彼此，心情一時激盪。


        我的眼滿是感激地濛上水氣，如果我失去了摯親的父母，
        那你是上天對我的補償，一樣珍貴美麗，我為什麼還要不知足呢？


        那天，我要進總編辦公室前，你也是這樣在我身前身後打轉，
        企圖告知我前程的多歹，時時刻刻看顧我脆弱的身心，
        只是，我怎會現在才懂你待我的苦心。


        亂流停了，只見機翼悄悄乘著一隻展翅的鯨豚飛行，
        很可惜並沒有人能和我分享，雲海相融的天景，我的確幸運。


        「京翎，好些了嗎？」


        「好些了，謝謝。」我答。


        「我們一下飛機就會先到海洋館，我們今後會住在館內。」


        「這個計畫和鯨豚十分有關係。」


        「是嗎？不是說和語言相關的工作計畫嗎？」


        「沒有抵觸呀！這兩者都是。」


        「那…，這是針對鯨豚語言的計畫嗎？」我恍然大悟。


        「是的，我想妳會很適合這個工作，在異鄉的國度裡，
         那裡有妳完全陌生的語言，
        所以妳將不會聽見妳所不願意聽見任何的言語，
        因為基本上妳是不懂日文的，
        在那生活妳只需負責好記錄鯨豚語言的工作，
        當然，我們會有翻譯人員在旁協助妳，
        除此之外妳主要的交談對象只有鯨豚。」


        「嗯。我可以勝任。」


        「你安排得非常細心，章先生。」加重稱謂，我想，我們該疏遠些才好吧！


        「妳在日本幾乎可以擔任一個啞巴的角色。」他笑。


        「妳任何對我的稱謂，都是一樣的。」他補充說明。


        「是的，老闆。」我更換新名稱，不示弱，討厭心事被窺伺的感覺。


        「妳應該會喜歡日本的。」


        「也許，也許吧！」我想起了管家叔叔曾輕拭母親照片時，
         對我訴說母親故鄉的美好，以及她如何成長，
         那時雖然還小不懂得內容細節，但對母親故鄉卻印象深刻，
         充滿了童話般的想像，我向管家叔叔探問那甜美的地域，
         他說故鄉的地名叫做日本，那是我第一次聽聞這個國度的名字。


        你問及我對此地的喜愛，我是答不出的。從小父親因失妻而傷痛至絕，
        家裡的人皆是盡力不提起關於母親的一切事務，甚至是神似母親的我，
        都因為這樣的理由被拒絕親近，我對母親自然是有許多複雜而矛盾的感受。


        「我們要去的海洋館位於郊野，面海背山，風景優雅，
         據說附近有座山谷叫泉水居，充滿了神秘的芬芳，可以醫冶重症的病人…。」


        我打斷了他的話，接下著說。


        「山谷裡的小泉旁，長滿許多珍珠大小的白花，那是山谷香氣的來源，
         能夠醫冶特殊癌症患者，使其產生抗體能力，增加痊癒的機率。」
         茫茫然，我不由自主的說。他楞了楞，問起。


        「妳怎麼知道？妳去過了？」


        「我是混血兒，我母親是日本人，我的日文名字就叫守谷香，
         名字拆開來讀即是守護神、山谷、芬芳，
         全部的意思是『守護家園山谷的馨香。』」我仍出神的回想著母親。


        「你說的地方，應該是我母親的故鄉。我還沒回去過，這是第一次。」


        「真巧。」他嘆道。


        「那小白花只不過是傳說而已吧。」我微微笑。


        「就算是，那也一定是有原故的，我相信那花在當時是有她獨特的故事。」


        他凝視我的面容，有還沒說完的話放在嘴裡。


        待續………
      

梦昕

     藍月亮第31集


        在日本的日子，算是簡單，我的確不必太多話，
        我只需埋首在他的研究計劃中，安心地做整理資訊的工作。


        其他的人，我可以不加理會也沒有關係，在這的工作內容獨立自主，
        每日把完成的檔案放在他桌上就可交差，然後置身在陌生的國度，
        我有遁身不懂語言的最佳理由。


        我主要的工作是在海洋館內的海豚區，
        專事記錄海豚和表演訓練師們的互動關係，
        記錄需詳盡，角度需客觀，好比敘述一段餵食的記錄，
        我不能書寫成『今天天氣很好，訓練師餵食了一小盒的魷魚，
        海豚們吃得很高興。』
        而要理性的記事成『今天七月十一日，氣溫十八度，
        訓練師餵食海豚們一公斤的魷魚，海豚們沒有做出追討式的跳躍動作。』


        這裡的一位表演訓練師櫻子，是我在日本的翻譯師，
        很愛笑的二十五歲女生，很迷糊的個性，會穿錯上場的制服，
        會放錯表演CD，會領錯薪水，曾令我想起台灣的小山。


        不過她是很有原則的迷糊呢！會穿錯上場的制服，
        可是那場她一定站中間，觀眾還會以為是故意安排的；
        會領錯薪水，可是絕對不會餵錯海豚食物，
        口直心快，充當翻譯員時常有驚人之語。


        上次另一位男性表演訓練師，向我表示歡迎加入之意，
        對我說『歡迎妳來海洋館，
        妳下次來時可以換泳裝和我們一起下水跟海豚們玩。』


        脫線的櫻子翻譯結果卻是說『他說歡迎妳來海洋館，
        妳下次來時衣服不要穿太多，這樣我們可以玩在一塊。』


        很霹靂的翻譯方式，害得我一個月不敢和這位仁兄接近，
        直到章聖白出來打圓場，我才搞清楚那天的對話。


        語言，果然令人頭痛，一不小心的傳播，是將截然不同，
        我們往往看不到真實的面貌。


                ＊                ＊                ＊                ＊


        「守谷香，妳來這麼久了，有到那裡走走嗎？」


        「沒。」我搖頭。


        「耶~，是嗎？妳那鍋帥哥老闆沒帶妳去玩呀！」


        「沒。」簡單扼要。


        「唷~，是嗎？妳沒有想去的地方呀！」


        「沒。」


        「嗯~，是嗎？妳好像不太愛說話呢！」


        算是吧，有些時候。


        要是現在正在上網，說不定我就是給妳一個笑臉，回音定位妳的訊息，
        確定我們之間的距離，我並不移動身體半分。


        「櫻子，妳在這工作多久了？」我問起。


        「哦，二年了呢~」她中文發音還很怪，手趕緊比出V字輔助意思。


        「這裡附近妳很熟囉。」


        她拚命點頭，興高采烈的跨步走動，右手舉高不斷搖晃旗幟，
        動作誇張得就像要帶一堆小孩去郊遊的幼稚園老師，
        使出全身招數吸引注意力，當然，我就是那個小班的京翎小朋友。


        「呦，小香香，我們已經到了超可愛的海洋館了，
         這裡有會表演的海豚，還有好看的水族世界，
         看完了我們可以一起去吃漢堡，不錯吧！」


        「呵，不用客氣，為您服務是我的榮幸，我是很好的導遊咧。」


        她隨時都有表演慾，舞台後遺症。


        我忍著笑。「呃，嗯。看得出來。」


        「那親親小香香，妳想去那咧？」外加送上一記飛吻。


        喔，我頭皮發麻呢。


        「櫻子，妳先坐，好吧。」


        「嗨，沒問題，顧客至上，是本公司的宗旨。」她還沒下舞台。


        「我是想問問妳，聽說這附近有這地方叫泉水居，那裡有長許多小白花，
         具有治癒病人的力量，這地方妳知道在哪裡嗎？」


        「呦啊，妳這是西元幾年的版本呀。」


        她的反應令我有些意外，難道我聽到的和實際上的有很大的出入嗎？


        「沒有這個地方嗎？還是…。」


        待續………
   

vbeng

哈~想不到我那么久没来这帖。。。就得劳烦梦昕完成我的工作。。。没关系。。。我现在回来了。。。就可以帮帮梦昕了。。。不用害得他要一个人贴完整本书那么可怜。。。

梦昕。。。不好意思哦。。。

我们一起努力把这故事帖完吧！  加油哦！！

vbeng

[有是有泉水居这地方，不过白色小花是好久好久以前的故事了，那种花要我祖母级以上的人才可能看过，你想要去采哟，帮帮忙咧。真那么[锅]神奇的话,早就被人采完了啦]

[我小时候听家里人提起过, 只是好奇.]

传说终是美丽,事实却是传说的一道伤口.



[快来帮忙!]门口出现章圣白,大声叫唤.

我已经好久没见到这个大老板了,不知道他是在忙些什么;自从来到日本我见识到他那股强大的工作精神,和我在台湾感受到的公子哥儿息气大有不同.他常常在海洋馆里附设的实验室待到天亮, 和他一起工作的人也拼得很, 一群人日夜都在, 好像是整个团队在实验室做接力赛; 放在他桌上的海豚记录报告, 也往往好几日后才翻.

我有一回又看桌上报告连日未动,心想他不知有没有阅读这些资料,便顺手翻了前个礼拜的报告,发现他在报告上常有注评.还好他是注意的, 只是忙些什么我是一无所知.

[搁浅的海豚!]樱子叫起来.

担架上躺着一只海豚,用湿布覆盖身体,樱子连忙拿起手边的矿泉水,倾倒了好些水在湿布上,一路加着,后头还有三,四只呢,我也赶紧一样学着,一路替其他海豚添水.

[快, 送到水池去, 跟我这边走, 注意湿布水分, 也别让布盖到气孔.]樱子又用中文说一次.

章圣白已走在前头,手里拿着许多管子,象医疗用品.

放到水池,所有从担架下来的海豚奄奄一息,甚至斜斜地游,那和海洋馆里健康活跃栽然不同,我的心没来由的痛楚极了,是一种巨烈的割裂,从没有那样的感觉,远比任何痛苦鲜明;不是属于死亡的那种,而是一种无法目睹这样的画面,恨不得自己能代受的痛苦.

我之前并没有和这些海豚接触过,但那痛几乎可称得上是自体的反映,我对自己疑惑.

原本馆里的海豚们全隔离到另一座水池,樱子和工作人员忙着安装更大的滤水器,一个应该是兽医的男子匆匆下水,抱着每一只海豚喂食药锭 ,用强塞的,我心有余悸.
我对章圣白投以求援的眼光,他一脸惨白,我更忧惧.

[有集体搁浅, 今天早上, 30只.]

30几只, 这只有5只, 那其它的呢?

[其他的用渔船载出外海, 下午还是全部又游回上岸, 赶不走, 能救的就这些了.]他不胜疲惫.

什么,那还在岸上不就都死了?2 ,30 只的海豚就这样搁浅在岸上,这是多可怕的场景啊!

[在哪里? 我再找一些帮手去多救些回来.]

别去了,剩下在那的,恐怕都被渔民刨下鱼肉来了,那是他们做生鱼片的高级材料.]他说来冷静,我吸了口凉气.

[不要去了, 那里太血腥了, 知道吗?]他仍是一片温柔.

[太多只我们也无力照顾, 留下来专心照顾这几只好不容易抢救回来的吧, 我们这正缺人手.]

我胸口有说不出的酸涩,被一块大石狠狠压迫,不得发作一口郁气,不能言语.

[我该怎么做?]我拾起搁置在地上的药品.

[帮助他们游泳, 扶助不能自主游走的, 不要让水淹没气孔呼吸.]

如果鱼不能自由划动它的尾,却需要不擅游泳的人类扶助在水中,我想不出有什么比这还要可悲的.

梦昕

谢谢楼上的第32集，那么我就继续发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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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藍月亮第33集


        才一個晚上五隻海豚，我們就損失了兩位成員，
        身體較弱的就挺不住這一路的折騰，我和櫻子、章聖白一夜都未閤眼，
        獸醫其實也已經盡力了，
        雖然獸醫所有的談話內容櫻子並沒有全部翻譯出來，
        可是藉由他們說話的神情我是可以猜的，這的情況並不好。


        我的鯨，向我游來。


        「藍月亮…時間…。」短訊在我耳邊

        「你總在我耳邊說話，可是我是真的不明白你的涵意，
        那藍月亮為何日日夜夜出現在你的短訊裡，這和我有些什麼樣的關係，
        或者是和你有著什麼關係，我需要更多的線索，尋找出你說的神秘，
        那緊緊尾隨的我們藍月亮。」


        我把手伸向半空中，在重疊的空間我可以觸摸他的翅膀，
        略為堅韌的質地但光滑，令人心安的相依，猶如親人的撫弄，
        一尾真正鯨豚不是只存在海洋之中。


        我在書籍裡已經慢慢的認識你了，你叫大翅鯨，日文名字叫座頭鯨，
        以擅長唱情歌而聞名，那長滿藤壺的嘴和長長的翅是你外形的特徵。


        請原諒我這麼晚才開始去認識你，因為這夢，我花了太多時間去確定了。


        「我會注意藍月亮，好嗎？」我承諾。


        「藍月亮，不是藍色的月亮。」章聖白聽見我的耳語，接著說。


        我縮了手，低了頭，斜瞄他的神情。


        「一個月中的第二次滿月，第二個滿月的名字就叫『藍月亮』。」


        「呃，是嗎？」第一次聽到一個月會有第二次月圓日。


        「關於藍月亮Blue　Moon，她除了是天文現象，含意裡還有許多解釋。」


        「傷感，毀損，死亡的象徵。」


        「傳說中當藍月亮迎著潮汐而來，翻騰的海水就要開始蛻變……，
        想要重獲得新生的想要死亡的，都會聚集於此時，伺機而動。」


        「但如果在科學上，她是月球旋轉和人類曆法不完全吻合造成的必然結果。」


        「由於月亮的公轉周期為29.5天，而公曆的月長為28到31不等，
         31>29.5，所以一個月中會出現兩次月圓，據推算，19年中大約有七次機會。」


        「所以她只是個曆法裡的月亮。」我聽到兩種解釋。


        「我不只以為。」他肯定，口氣堅決，


        「你是讀什麼的，我好像一直忘了問，你對生物和天文好像都很有研究呢？」


        「我只是很喜歡。」你是在對問題做回答吧，不要對我投射那樣的眼睛，
         這不是我要問的。


        「妳喜歡他們，在我們還沒來日本的時候。」


        「妳在仰賴他們，生存。」


        「是的。」我不迴避，但我也不能解釋。


        「啊，妳的手太冰了，妳在水池裡待多久了？」他又碰碰我的臉。


        「呃，我沒注意。」但是我注意到他驚訝的神情。


        「妳從一開始就在水裡了嗎？」他動怒，很直接。


        「好像，應該，可能。」我用了許多籠統的字眼。


        只是奇怪了，我幹嘛一副心虛的口吻。


        「妳知道現在日本有幾度嗎？妳知道人體下水後三個小時後就會失溫嗎？
         知道妳失溫後我會很擔心嗎？」他簡直是把我當成了他們家的孩子在教訓。


        這樣的氣憤，我知道裡面有關心，我確定那是一種出界的情誼。


        我有些羞赧的別過身，心想幸好他說的是中文，一旁的人並不懂，
        否則就尷尬極了，我並不想製造出什麼新八卦。


        偏偏正想著，櫻子就回過頭來，極盡捉狹的竊笑起來，我更不自在了。


        「快起來，好嗎？」他用了『好嗎』這個字彙後，我不知為什麼，
         開始傷心。


        「好…。」我的鯨，唱綿密音調的情歌。


        他扶住我的腰，推我出水底，翻出水池。


        直楞楞的看著我濕漉漉的腳，彷彿又想起了什麼起來，說。


        「京翎，所有的魚，在潛泳的時候，尾是左右擺動的，只有鯨豚，
         以上下波浪擺動。」


        「妳擁有完備華美的尾，領航潛泳。」


        你指他嗎？和我相依的鯨靈嗎？
        我知道凡見過他的人是不會懷疑他的美麗的。


        「遠遠的，即使只是影，你就可以看見那猶如竹蜻蜓的翼尾，在那舞。」
         我在敘述一個事實。


        他守在我的身邊，不曾遠離。


        我看得到夢，我比任何人幸運，有了他，
        我已經開始不記得我曾失去什麼而痛苦了。


        「起來休息，他們情況穩定，這有醫生，我們都該保持體力。」


        「香，去睡一覺，明天再來接我的班吧。」櫻子把我向外推了幾步。


        「幸福，付出，暖…。」


        是的，親愛的鯨，我正在其中，享受著近似家庭的愉悅。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