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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sallylai

《火翼与冰鳍的怪奇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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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4-11-2010 11:09 AM | 显示全部楼层

如月奇谭之三花



你要干什么!我绝对绝对不会答应这种事的!陌生的教学楼的那一侧,传来小我一个月的堂弟——冰鳍的哀号声。


今天是香川省中和我同冰鳍就读的香大附中两校联欢的日子,简单来讲就是平日倍受压抑的学生无法无天玩闹的日子。说起来我和冰鳍虽然挺期待的,但心里总有些惴惴:因为这每年春天轮流在两校举行的联谊活动,这次是省中校内办,而听在那里念书的醍醐讲,和建校几十年的香大附比起来,有着百年以上历史的省中校园内更是藏龙卧虎省香中的七大怪谈吗?那未免太少了吧,如果有耐心的话七十个也讲得出来啊!醍醐一副得意的口气,真不知道这种事情有什么值得骄傲的。


我和冰鳍可不想听什么怪谈,只希望能平静有快乐的度过这难得的一天,因为这样人声鼎沸,又不是人人都互相认识热闹场面,最容易混进那些家伙了——那些特别喜欢粘着我和冰鳍的彼岸世界的家伙,因为看得见他们的样子,听得见他们的声音,就无视本人的意志把我和冰鳍当成有趣的同伴


不过让我担心的还不只是这个,更糟糕的是冰鳍是个在自己房间里都会迷路的超级大路痴,每次都得我提心吊胆的把他从奇怪的地方领回来,而两校联欢这么混乱的时候,我偏偏身负课本剧服装师的重责,说白了就是替戏剧小组的同学缝衣服;而冰鳍则是篮球队的候补队员,基本上就是坐冷板凳,我们两个差不多是没什么机会碰见的。


我把冰鳍交给你了!我郑重的请求身为省中篮球队先发球员的醍醐。算是我们家邻居的他,虽然是个讨的厌家伙,但因为从小生长在砂想寺里的关系,醍醐对付彼岸世界的家伙们很有他强硬的手腕,是目前唯一能依靠的对象。事实证明我的选择很正确,虽然不时碰上混在人群里的那些家伙们,但一个上午他们同我和冰鳍基本上相安无事。


课本剧的演出在下午,我们学校的那一出是《灌园叟晚逢仙女》,衣服难做得要命,直到上午我还在固定裙摆上的飘带。本想在难得的中午时间里好好休整一下,可是偏偏传来了这么难听的哀号声。


好像是你家冰鳍的声音,他怎么了?扮演仙女一的萱萱有些担心的站了起来向窗外看去。


被省中的欺负了?扮演仙女二的樱桃从来就是个性强悍的美少女,我去给他们颜色看呐!


……没那么严重啦!心里暗自骂着冰鳍这笨蛋又不知惹上什么奇怪的东西了,我连忙丢下闲聊的伙伴,跑出了充作课本剧演员更衣室的教室。


叫声是从昏暗走廊顶头的小教室传来的,那里可能是篮球队的休息室,在有了些年头的教学楼昏暗的走廊里,我一路绕开企图绊倒我的小精魅们,直奔那虚掩着的大门。可一推开门,我顿时没了力气——醍醐果然没说假话,什么七十大不可思议,我看七百也有可能啊!这样一间小小的教室里,居然能挤得进这么多的精魅,桌子上椅子上,橱柜上窗帘上到处都是,还旁若无人的骚动着,混乱到连人的视线都模糊了。再加上朝向操场的窗户打开着,沸腾的人声并没有因为是中午就平息下去,还是不断地飘进杂乱的室内,感觉上这偏僻的小教室比早晨的菜市场都热闹。


因为早上比赛已经结束了,所以这里反而没什么人,好不容易在俨然以主人自居的精魅里找到了冰鳍和醍醐之后,我有些吃惊的发现我们学校的大前锋,隔壁班的钟明树也在里面。他倒是一副浑然不觉,悠然自得的样子。


挥开一边啰嗦着青头巾,红头巾,一边妄图爬到我头上的小精魅,我恼火的发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冰鳍你这样大喊大叫就不觉得丢人吗?但是看冰鳍和醍醐的脸色好像都不愿意回答我的样子,我转向明树:明树你为什么在这里?


因为我是证人!明树很爽快地回答,因为冰鳍和醍醐,谁输了就要无条件的帮对方做一件事情。因为曾经多次在赛场上碰到,明树看来和醍醐也挺熟的。


打赌?我怀疑的看了醍醐和冰鳍一眼。


是啊!明树有点惭愧地笑起来,冰鳍和醍醐打赌,一共赌了两场。先是我和醍醐比赛谁吃的包子多,我们打了个平手。可是接着打篮球的时候我难受得不得了,发挥不好,所以我们学校就输给省中了,冰鳍押的我这边,所以就输了,真是对不起呢……”


你把学校的荣誉当成什么了啊!本来应该这样义正词严的骂他们的,可是我觉得更加不可思议的是这个:你有什么可对不起冰鳍的,他是在欺负你啊!想想为什么他打赌要你出力?


是我失算了,我以为这个笨蛋在能吃这方面是天下无敌的……”冰鳍皱起了纤细的眉头,用手支着额角艰难的说,可是没想到对抗的是胃袋妖怪……”


罗嗦什么,快老实兑现自己说过的话吧!醍醐恼火的打断了冰鳍的话。


冰鳍低下头断然地摆出拒绝的姿势:其实你早就计划好的吧!这样的事情我绝对不会答应!


这就是冰鳍不对了,说话要算数啊!明树的思维显然只会走直线,是男子汉的话就不能逃避责任——不就是穿上女装这么简单的事情吗?


精魅们顿时兴奋起来,学着明树的口气重复着那没大脑的言论,小教室里一时间乌烟瘴气,明树一边咳嗽一边挣扎着说:醍醐,你们的活动教室要打扫了,好多灰尘啦!


这不是打扫就能解决问题的啊……我叹了口气,但立刻就意识到现在不是关心着种枝微末节的时候。醍醐!我提高了声音,你究竟在想什么?我从来不知道你是这种人!


是啊!冰鳍立刻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可以让火翼穿女装啊!


这算什么话,我本来就是女的!我可是在帮他啊,冰鳍这不懂领情的家伙!


可醍醐的话更加让我目瞪口呆,他断然地摆了摆手:火翼不行,不漂亮的话根本起不到效果。就算是事实也不能这样直接说出来啊,醍醐这个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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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4-11-2010 11:17 AM | 显示全部楼层

我沉下脸来:醍醐,至少先解释一下你让我家小孩子穿女装的目的吧!


虽然也没有什么向你解释的必要啦,不过说清楚免得你误会——因为男子宿舍楼上的舞者。醍醐顺手将霸占了室内唯一一张桌子的精魅们扫到地下,毫不顾忌的在不知道什么时候打扫过的台面上坐了下来,新起的男子宿舍楼顶晒台上,漂亮的古装舞者。


古装舞者?幽灵吗?我发出了不屑的咋舌声,目前为止我在省中校内看见的家伙都是又难看又没品,根本没见到什么漂亮的。


醍醐摆出了你不相信也没关系的表情:住校的男生们都讲,从三月底每天深夜都有人看见宿舍楼顶上,有穿着七八层漂亮古装的美女在跳舞;中午人少的时候也有女生碰到过,都吓得半死。我不住校所以晚上看不见她啦,加上白天被吓到的都是校花级的女生,你说身为男生我能坐视不管吗?


只是单纯的嫉妒住宿的男生和想在女生面前出风头吧!冰鳍冷冷的低声说,图书馆里会伸出长长长长的脖子,在旁边偷看你的书的冒牌管理员,标本室里那各会走来走去摆健美造型的肌肉男模型,你为什么不去管?


那种东西和我有什么关系!醍醐理直气壮地说。


正在争吵间,精魅们突然间乱作一团,并不是以往那样快活的骚动,这些无法无天的家伙倒像碰上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慌不择路的涌向洞开的窗口,争先恐后的蜂拥而去。咦?突然间空气变清爽了呢!明树开心的赞叹起来,话音未落门就打开了,一个戴眼镜的陌生男生抱着一团颜色鲜明,好像在那里看过的织物走了进来。这个男生表情冷漠,鼻子到嘴角一带的感觉尤其薄情,在大家都随便的穿着日常服装的日子里,只有他还规规整整的穿着省中制服,扣子一直扣到领口,一看就是优等生。


精魅们就是因为他的来到而吓跑的吗?优等生果然是连彼岸世界的家伙们都会害怕的恐怖存在啊。


优等生冷冷的视线透过镜片扫过了醍醐和冰鳍的脸:还没说服他吗?醍醐你的手脚也太慢了吧,依我看对于食言而肥的人,根本就没有说服的必要!说着,他随手将织物丢在肮脏的桌上,我已经把香大附的演出服借来了。我们学校的演出服不行吗,为什么要借这么奇怪的古装?


香大附的演出服,难怪我看着这么眼熟,这是我一针一线缝起来的古装啊!居然被这优等生这样评价,还毫不珍惜的随手丢在肮脏的桌上!


国光你动动脑子好不好,我们学校怎么行——男人穿上玛蒂尔德的裙子,想想就让人浑身发冷……”醍醐做出了害怕的表情,我打断他的高论,对着那个叫国光的优等生喊起来:你怎么能私自拿我们学校的演出服?


太失礼了吧。国光的视线透过镜片俯视着我,我是借来的,我跟在那里的两个女生说有男生要试着穿穿这件衣服,她们很高兴的答应了。


萱萱和樱桃,这两个没立场的家伙!不过目前更令人讨厌的是这个嘴巴恶毒,个性扭曲的国光。


那就不要再耽搁了,下午不是还要用这套仙女的衣服吗?明树有些不满的扬声提醒,冰鳍你在浪费大家的时间啊。我不由得迷惑,这家伙的是非观是太正常还是不正常呢?


而国光则冷笑起来:给他点时间权衡穿女装和食言,哪个是更不像男人的行为吧。


你们怎么能这样讲……”正在我反驳明树和国光的时候,冰鳍突然大喊起来:火翼你不要插嘴!这是男人之间的问题!


居然对担心自己的家人说出这样的话来,冰鳍这家伙根本不值得同情!冰鳍抓起演出服就胡乱的向身上套:不就是把男子宿舍的幽灵舞者引出来消灭吗?身为男人当然义不容辞啊!


我可没有讲消灭……喂!你干什么!醍醐一边慌忙阻止冰鳍动作,一边大声嚷嚷,这样不行,这样直接穿在衣服外面不行……”


国光冷笑了一声转过身去不再看,我也跟着转身,却听见他毫不留情的讽刺道:男子什么宿舍楼上的幽灵舞者,这种事情不是只有白痴才想得出来吗。


白痴?看着他不可一世的表情,我实在来火了,那你还混在白痴中间,帮白痴借衣服?


看白痴表演不是很有趣吗?国光露出了嘲讽的冷笑抬头看着天花板,我也条件反射的抬起眼睛,恰巧看见一个没来得及逃走的小精魅瑟缩在屋顶角落里,这一刻它像受惊的猫一样,不顾一切的以最快的速度溜了出去。虽然有些不太恰当,但那情形用见了鬼来形容是在合适不过了。不过国光好像不知道自己被这样以这样的态度对待,他看着相同的方向,那副自得的神色连变都没变。


我皱起眉头瞥了国光一眼——真是个连彼岸世界的家伙们都唯恐避之不及的万人嫌!


咦!真的很漂亮呢!明树拖长了声音的惊叹使我回过头来,只见冰鳍已经差不多穿戴停当了,醍醐正蹲在他面前替他整理腰带和裙摆。


虽然有些不服气,但不得不承认醍醐还真有眼光——即使父亲是双胞胎,谁让我长得像爸爸,而冰鳍和他漂亮的妈妈几乎长得一模一样呢。再加上我做的戏装是那么好看,不是自夸啦——白色的浮纹外衣露出一丝藤色的里子,由墨绿到浅葱的好几重的衬衣下面,露出宽宽的白底衣的领口,衬着浓红色的下裳,朱红色和薄桃色的飘带长长的垂下来。那是我为《灌园叟晚逢仙女》里的五位牡丹花仙之一的绿蝴蝶缝的衣服,选了非常适合春天的颜色。


很熟练嘛!身后传来了国光嘲讽的声音。


我经常看见师傅们穿袈裟,都是古装原理差不多吧。醍醐头也不抬得笑着,罪过罪过!


基本上没有什么思考能力的明树欢呼起来:我早就觉得了,冰鳍果然比火翼好看很多呢!


就在我告诫自己犯不着和这脑子里都是肌肉的家伙生气的时候,醍醐自顾自地说:再化上妆就完美了!看到国光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变出来的妆奁盒子,冰鳍的表情显然已经完全自暴自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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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4-11-2010 11:18 AM | 显示全部楼层

不愧是未来的漆器师匠,醍醐涂颜色的手法十分纯熟,本来底子就不错的冰鳍看起来更是大不一样了。然而国光却推了推眼镜,用几乎只有他自己听得见的声音说:再怎样也达不到她的程度的……”


她的程度?我疑惑的转过头去看的时候,国光却什么也没发生似的悠然地看着好戏。看来是我听错了呢……


因为学生们都在不同的摊位和会场玩,所以区宿舍这边反而相当安静,男子宿舍的大门锁闭了无法进入,不过逃生楼梯是一直开着的,我们一行五个人可以直接上到楼顶的晒台。


之所以会形成这样的组合是因为我始终不太放心醍醐和冰鳍,国光则是来看热闹的,而明树的理由最离谱——如果碰上可怕的家伙的话,他得保护冰鳍。因为看起来不像是开玩笑,所以我只能说明树这家伙未免也太多虑了。


晒台上晾满了洁净的白色床单,像无数巨大的翅膀一样翻飞在春风里。冰鳍被醍醐安排在古装舞者时常出现的位置,也就是晒台边缘铁丝网护栏的旁边,因为没有合适的假发,他只能把外衣披在头上。有些任性的春风不时将那件外衣吹开,冰鳍只能苦恼的不停拉紧衣襟,从楼下远处看云影一样的白色羽翼间,那种仿佛乘风飞去的姿影可能是很漂亮的吧,但躲在一边的我只觉得冰鳍的样子再狼狈不过了。


虽然只是初春,正午的楼顶也够热的,越来越放肆的阳光晒的人懒洋洋的只想睡觉。偏偏过了很久,晒台上还是一点动静也没有。一般来说,能够被那么多人看见的幽灵舞者也算是个大家伙了,她出没的地方总会有点不一样的氛围,要么就是乱七八糟的聚集了很多低级的精魅,要么就是干净到不正常的地步,可这晒台和省中其他地方一样,彼岸世界过路的家伙们来来往往的穿梭着,还有些藏在阴影里的精魅恶作剧的在白床单夹层间留下泥灰的痕迹,实在是再普通不过的景象了。


她出来之后我们是不是夺了她的舞衣,让她无法回到天上……”开始不耐烦的我心不在焉地说。


咦?她是从天上来的吗?明树看来也快失去耐性了,他连忙抢过话题,压低声音:不是说是个吃人魂的妖怪吗?每天晚上跳舞给男生看,然后乘他们被迷惑的时候吃掉他们的灵魂;所以她不允许学校里又比她更美的女孩子存在,所以中午的时候就袭击校花们,吃掉她们的灵魂,这样她们就不能来上学再也威胁不到她了!已经有七八个人遇害了吧!这个邪恶的妖怪!


这种版本是很常见啦,可你这具体的数字是从哪里来的啊……”醍醐吃惊的看着一本正经越说越愤怒的明树。看见在荫凉的地方我们窃窃私语,冰鳍也忍不住了,他不顾外衣已经从肩膀上滑脱,狼狈不堪的一溜烟跑了过来,盛装衬着男生的短发,看起来相当滑稽。大体弄清对话的情况后,他立刻发表不同的看法:我怎么觉得不是妖怪,而是住在这座楼上的笨蛋们集体的妄念创造出来的幻形呢?


只是幻形吗?可是女生也能看见啊。我觉得这样解释也不够完美,说不定是已经成型的妄念,全宿舍几百个男生共同的幻想,很快成型也是有可能的……”


不过幻想出穿着七八层古装的妄念……”冰鳍低头沉吟起来,的确健康到有点不可思议!


可是这里根本什么也没有啊!明树烦躁的喊了起来,真的有那种东西吗?


有了你也看不见吧……冰鳍低声嘟哝着。虽然明树是很迟钝啦,但他说得没错,白天阳光直射下,这晒台根本不像有什么要出来的样子。我正要支持明树的说法,国光慢条斯理的开口了:是你们选的诱饵不够美丽吧,据说那可是穿着像花一样的舞衣,不食人间烟火的美人呢。


她就是花!沉默了半天的醍醐突然冒出了这样一句话。看着我们投向他的迷惑的眼神,醍醐露出犬齿笑起来:这座宿舍楼在修建之前,原址上有一颗很大的山樱,我是一年级的没见过啦,不过听说是棵非常美丽的树,每年花开的时候人们从树下走过都会说:很美啊!而这山樱就像能听懂别人的赞美一样,一年比一年开得更美。可是去年大楼动工的时候就在樱花盛开之前,这棵树来不及开花了……然后今年,新楼上就出现了古装幽灵舞者。


舞者是从三月底出现的……”我脱口而出,那不就是山樱的花期吗?


难道……古装的幽灵舞者是花的死灵……”冰鳍吃惊的说,正在外衣的手也放松了,因为她一直期待着被人称赞,开花是她唯一的念头,也是最后的念头,所以……”


就在即将盛开前一刻,突然永远不能开花了。所以期待,变成了执念……”很难得的,醍醐低下头,看不出来这个家伙也有他温柔的一面呢!我正想看看醍醐此刻的表情,可他已经抬起头来,恢复了那满不在乎的神色,不过没问题的,有我帮她嘛!无论怎样,我都会让她无牵无挂的离去的!得意洋洋的拍了拍身上的灰尘,醍醐起身把那件长外衣拉到了冰鳍的肩头,好,继续摆好姿势吧,就算等到天黑也要等下去!


咦!还要继续吗?冰鳍的喊声几乎是和明树的大叫同时响起的:那可不行,下午课本剧要用服装的!


不是有五个仙女吗?不少这一个吧!醍醐的嗓门大了起来,男子汉斤斤计较这个干什么!


斤斤计较的是你!我看你是喜欢上那个妖怪了吧!你是她的同伙!明树也绝对不是会在这个时候示弱的角色,醍醐本来就不善的眼神顿时更加凶狠起来,眼看两人一语不合就要动手,我慌忙站起来让到一边,劝阻这两个凶暴的家伙是绝对不明智的。冰鳍则趁乱偷偷开始脱戏装,立刻引得怒视着明树的醍醐分散了注意力,想逃吗?我们的问题还没有解决啊!明树却不依不饶。


就要乱成一团了,就在这个时候,国光突然弯下腰把脸埋在膝盖和臂弯间,肩膀剧烈的抽搐着,好像什么毛病发作了一样。他奇怪的举动引得大家不知所措的注视着他,你笑什么?恶狠狠的瞪着举动异常的国光,醍醐咬牙切齿的说。原来是在笑啊!这还真是个让人恶心的笑法。


你准备怎么帮她?国光并不抬起头,他的声音因为大笑而有些不稳。醍醐一时语塞,国光笑得更厉害了,他指了指冰鳍:和这个冒牌的不同,人家可是真正的花仙,你的样子好像要吃人一样,她恐怕吓得都不敢出来了!


你这家伙不是从来不相信这些吗?醍醐不屑的哼了一声,现在又有什么高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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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4-11-2010 11:20 AM | 显示全部楼层

虽然你认为是妖怪什么的,但在我眼里,她只是个女孩子而已。国光拍了拍灰尘满满的站了起来,在他逆光的脸上,竟是和平常的冷漠风貌完全不同的和煦微笑,所以说她最想听的话就行了——用最认真的心情对她说,很美,这世界上,再没有人比你更美了……”


你不觉得丢脸吗?醍醐大喊起来,不愧是优等生,这样的话也讲得出来……”


我没兴趣了,你们继续等吧。并不理会醍醐的讽刺,国光一脸把别人当成傻瓜的表情,摆了摆手下楼下走去。


可我觉得好奇怪啊,为什么国光刚刚的表情那么温柔呢,看起来就像变了个人一样!总不会……突然间想到了什么,我脱口而出:总觉得……国光和山樱幽灵好像有什么关系似的……”


怎么可能!醍醐咬牙切齿地说,国光这家伙最不相信什么怪谈了!山樱幽灵的事我从一开始就对他说了,他还一个劲的说白痴什么的……”


那他为什么还跟着来!冰鳍皱起眉头。


他不是来看好戏的吗?”“他不是来比较的吗?醍醐和明树同时开口,看见大家的眼光统统转向自己,明树有些害羞的说:不知道他那冰鳍和谁比,刚刚在教室里,我听见国光说冰鳍怎么打扮也达不到她的程度呢!


原来不是我听错了,国光真的说过这句话!我脱口而出,在小教室里他说过——怎样也达不到她的程度啊……难道那个她是指山樱幽灵?


醍醐额上的青筋都爆出来了:你们两个为什么不早说!


冰鳍的一把扯下披在头上的外衣,握紧了拳头:明明是你自己笨——虽然在别人眼里是妖怪什么的,但在他眼里,她只是个女孩子而已。这种话像是没见过面的人说得出口的吗?


居然一直不动声色,国光这混蛋!我想这一刻,整个省中校园都回荡着醍醐和冰鳍没品的喊声吧。


看着冲下楼梯的冰鳍他们三个的背影,我无计可施的叹了口气——国光的个性的确是罕见的恶劣!不过,只要猜测一下这个连精魅看见都害怕的优等生,在寂静的春夜里,蓦然看见那一个人起舞的山樱幽灵时的表情,我就觉得也许他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么讨厌吧,正如国光自己所说的,只有发自内心的赞叹才可以化解花之死灵最后的执念,我想开口说出真美的国光的心情绝对该不是虚假的。


联谊日的一个星期之后,缺了一位牡丹仙子的课本剧照片终于冲洗出来了——因为立刻冲下楼与国光打作一团,然后发展为和醍醐明树四个人的混战,冰鳍穿的绿蝴蝶演出服完全泡汤了。不过萱萱和樱桃拿来的照片还真让我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两个家伙居然偷拍了很多穿着绿蝴蝶演出服的冰鳍,有醍醐帮他整理衣带的,替他化妆的,甚至还有冰鳍百无聊赖的靠着铁丝网等待山樱幽灵的样子。


更让我惊讶的是她们拍到的国光和冰鳍的合照,可是在我印象中,他们根本没有单独相处过啊。


这张照片并不清晰,黄昏的光线里,在省中校园的一角,挂满云霞一样繁花的樱花树下,只能看见冰鳍微微有些虚幻感的背影,依靠在规规矩矩的穿着深色制服的国光身边。不……不对……这个人真的是冰鳍吗?


黄昏的时候,绿牡丹的演出服已经坏掉了啊,更重要的是藤色衬里的白浮纹外衣没错,绿牡丹演出服的衬衣应该是绿色系,而从照片中背影的袖口上,依稀可以看见深浅几重的衬衣,那是从深到浅的粉红色,绝对不是因为光线的关系,那衬衣分明是和樱花一样的颜色!


这是在那里拍的啊?我把这张照片挑出来举到萱萱她们面前。


省中图书馆后面的新花园啊,从新宿舍什么的工地上移来的树都种在那里,新花园地方偏僻没什么人去,但这棵山樱树又特别漂亮!樱桃看了萱萱一眼,两人突然齐声应唱歌般的兴奋语调喊起来,是约会的好地方呢——”


漂亮的山樱树,从新宿舍工地上移来的山樱树……依靠在国光身边的,穿着樱花色衬衣的,带着虚幻感的美人的背影……


难道不是死灵吗——那樱花的舞者!每夜起舞,只是一时没从繁华的梦里醒过来,而照片她的背影,却可以看见沉静与安详……


这张给我!别的照片随便你们处置!我一把抓起这张照片。


咦?突然变得很好说话了嘛!樱桃故意作出不满的表情,讨厌,都不好玩了。


看着照片里那优雅的背影,盘算着怎么给那个国光好看,我露出了促狭的笑容:可是没有办法啊,因为,春天已经来了呢!

※※※※※


完如月就是阴历二月的意思,万物萌生的二月有很多动听的名字——梅月、卯月、杏月、婚月、花朝,等等等等,而如月这名字单从字面上看会让人联想到像月亮一样,非常惹人遐想呢。也许现在更多会在日本的有关文章中看到,但如月这种说法的确是源于我国的,可惜现在只能在书画题款里看到了。不过叫什么名字也好,萌葱的季节最适合的还是怀着百无禁忌的轻松心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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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4-11-2010 11:23 AM | 显示全部楼层

龙眠井


也不知道二月初二是什么大日子,妈妈和婶婶一早就把针头线脑统统收拾进一个小点螺匣子里搁起来,说下了班先回娘家去。眼看不早了,我和冰鳍去巷口看了几次也不见各自的妈妈回来,便无聊的靠在了墙边枇杷树下的井栏上。刻满绳索痕迹的石井栏对稚龄儿童来说是相当高的,但长辈们还是严厉的禁止我们朝井里张望或扔东西,生怕我们玩的忘形不留神滑进去。


不过越是大人禁止的事情对小孩子越有吸引力,见身边没人管束,冰鳍立刻转身趴上井栏,我也毫不示弱地跟过去,可因为努力探身朝下看的关系,手里的红山茶一不小心掉进了井中——那是祖父最喜欢的赤寺,早春时节,它怒放的颜色能让整个庭院都鲜活起来。祖父管得可紧了,我好不容易才偷摘到这一朵的!


那朵红花越过丛丛井檐草挂着露珠的碧绿叶片,无声无息的落在映着蓝天的水面上,涟漪一圈一圈荡起,摇碎了倒影中的碧空白云,也扰乱了我和冰鳍那同样发型,一般衣着,甚至连容貌也无比神似的身影。


因为刚刚没瞅到机会也摘上一朵,此刻冰鳍幸灾乐祸的拍起手来。虽然心里也大觉可惜,但我却不甘示弱:哼!这下就不会被祖父发现我摘花了!可话音还没落,一个睡意朦胧的声音就在身边响起:是礼物吗?


我和冰鳍连忙转过身,只见一道长长的萌葱色影子蜿蜒游过视野边缘……


那种感觉,就像在天空深处从容屈伸的长龙风筝突然出现在触手可及之处一样,怪异但真实,我们两个惊讶的用力揉眼睛;当移开手时,那团绿意竟全然无迹可循——站在面前的明明是个少年嘛!


所谓的少年,在小孩子的眼中和大人也没有多少区别。眼前的人略显单薄的身体上披着一袭轻飘飘的白绢衣,在料峭春寒里看起来格外冷飕飕的。容貌纤细的他用拈着一朵红花的手懒洋洋的揉着眼睛,一副刚睡醒的样子,看起来非常可爱。我和冰鳍很快就弄清刚刚怎么会错看见萌葱色影子了——那是因为少年的头发,这个人蓬松的碎发竟染成了和初生嫩叶一样的青葱颜色!我和冰鳍面对面偷笑起来——这么有趣的头发,真想摸一摸啊!


已经很久没人送过我礼物了,谢谢你们!那绿发少年并不在意我们的无礼,依然用还没睡醒的口气说着,只顾端详手中的花朵——正是那朵赤寺呢!我和冰鳍正要回答他:不用谢,可是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那山茶花不是掉进井里了吗?怎么会被他拿在手上?


你们好亮啊……”少年用含糊的语调嘟囔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见我们不解的样子,他有些害羞的解释起来,你们看起来挺眼熟的,又亲切又明亮,就像点燃的犀角一样……”


自顾自地说到这里,绿发少年好像突然回忆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顿时激动起来:对了!对了!我说好像在哪里见过呢——你们之中是不是有一个叫讷言啊?


讷言?我和冰鳍对看一眼,那是祖父的名字啊!不过说起来,这样称呼祖父的只有一些奇怪的客人——他们有的长着锐利的獠牙,有人生着狭长的瞳孔,有的耳朵长长却听不见声音,有的没有脚也能疾行如飞,总之都相当古怪。他们一进大门就直奔书房找祖父说话,冰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可有的时候我只看见他们动嘴,却完全听不见出声。也许因为这些客人都长得很吓人的缘故吧,祖父总让我们两个藏到他身后的屏风背面。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这绿发少年长得这么好看,怎么也向那些难看的陌生人一样,称呼祖父为讷言呢?


见我们不回答,少年有些急躁的催促起来,我和冰鳍摇了摇头。微微的失望掠过少年修长的眼角,那寂寞的样子看起来相当可怜。我忍不住脱口而出:讷言是我们祖父的名字。


不可以告诉陌生人!冰鳍连忙阻止我,可已经晚了,少年脸上早已绽开了灿烂的笑容:原来你们就是讷言家的啊!难怪那么像!呐,我们做个游戏好不好?


爷爷说不可以和陌生人玩!冰鳍毫不犹豫的拒绝。


不行,不跟我玩的话就不放你们走!绿发少年说着蛮不讲理的话,但那任性的样子却让人讨厌不起来。可我和冰鳍怎样也不会再觉得他可爱了,因为伴着话音,明亮的天色瞬间昏暗,天空骤然缩小,变成了圆圆的镜面退到了遥远的地方。在我们身边,吸足水气的砖石呈现出一种濡湿的漆黑色泽,像烟囱内部那样愈高愈狭的空间里,散布着凤尾形草叶映射出的翡翠般的光芒。


这样的景致,看起来有些眼熟啊!视野中的一切刹那间摇曳而起,我和冰鳍一下子明白了——这是水底,我们置身于井中的水底!


我们玩猜谜的游戏!绿发少年晃了晃手中的红花,不容辩驳地说,我们都说出自己名字的含义让对方猜,如果我猜出了你们的名字,你们就要留下来陪我;如果你们猜出了我的,我就放你们走。


可是……”冰鳍抗议着,少年轻轻拍手打断他的话:听好,我的名字——和我的本性正好相反!轮到你们了!


这算什么提示啊!我和冰鳍顿时目瞪口呆,面面相觑,就差要哭出来了;可对方却还不依不饶的一再催促,冰鳍只得回答:我的名字……祖父说,是表示最强大的水之幻兽……”


我知道了!大家说的冰鳍就是你!少年眯起了眼睛,斩钉截铁的说着慢慢转向我,你呢?这一刻我看见,连他的瞳孔都是明亮的嫩绿色,


我忍不住退到冰鳍身后,哆哆嗦嗦地说:……我的名字和他的相反……”


一瞬间,那嫩绿色的瞳孔收缩了。少年蹙起细致的眉头:哎呀……这倒有些麻烦了……”他看看我,又看看冰鳍,好像在权衡什么的样子,低下头自言自语起来:怎么办,这一个的名字说不得……不过也没关系,反正那个冰鳍已经是我的了,我也用不着两个一模一样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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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4-11-2010 11:25 AM | 显示全部楼层

冰鳍已经是他的了?一听见这句话,我顿时吓得和冰鳍抱作一团——没有办法,他猜出了答案,可我们两个根本连他名字的头绪都没有找到!


你可不要欺负我家的小孩子啊,阳炎!黑暗中突然响起了苍老的声音。



阳炎!你的名字是阳炎!我和冰鳍不假思索的大喊起来,因为伴着声音出现在井底幽暗中的,是我们再熟悉不过的身影——那是祖父的身影!


祖父慢慢向我们走来,步伐老迈但却从容,随着他每走一步,熟悉的蓝天和街巷的景致不断展开,像涨潮般蚕食着漆黑井底的幻象,暗影包围中的绿发少年,缓缓抬起碧清的眼睛凝视着祖父,露出一个不完整的微妙笑容。而我和冰鳍则欢呼着跑过去,围拢在祖父膝下——一定没问题的!以前碰上这样的事情时也是如此,只要祖父在就什么都不用怕!


绿发少年冷冷的叹了口气:你出现的还真是时候,讷言。


你输了哦,阳炎。孩子们猜出了你的名字!祖父微笑着俯身拉起我和冰鳍。手中突然碰到了什么圆圆硬硬、冰冰凉凉的东西,我正要低头去看,却被祖父阻止了。


那是你告诉他们的!不过猜对了就是猜对了,不管用什么方法……”绿发少年阳炎倒是很爽快,他用拈花的手指着我,这一个的名字我虽然知道,但是说不出口,算我输。但是那一个可是我赢!我只觉得眼前一花,冰鳍的惊叫声随之而来,定睛看时他已经被阳炎抱在怀里了!


我不要抱!好冷啊!你的手好冰啊!冰鳍用力推着阳炎的脑袋,大声哭喊。他一哭我也跟着大哭起来——冰鳍要被这个阳炎带走了,带到深不见底的寂寞水府!我们会就此分开吗,以后再也见不到了吗?从有记忆开始我们就已经在一起了,彼此之间就像一片叶子的正反两面,春天一同从芽苞中萌发,秋天一同在泥土里腐朽;等待下一个春天来临时,再一次相逢于枝头,我们从来没有想过竟然会分离!


活了这么久一点长进也没有,居然诳小孩子!在这个节骨眼上祖父居然还能不紧不慢的笑着说。


这下倒勾起了阳炎的怨气,他轻拈着山茶花,故意恨恨的嗔怪道:讷言才狡猾呢!上一次我醒来的时候就想带你走来着,可被你躲过了,现在又来坏我的好事!


我怎么敢啊!祖父摇了摇头把我推到了前面,这两个孩子自打出生就在一起,现在硬生生的分别了,至少要让他们送个饯礼当纪念吧!


祖父不管冰鳍了,现在连我也要送到阳炎那边去吗?我害怕得急忙后退,祖父作势安抚,却在我耳边低语:快去把手里的东西交给冰鳍。不然他就真的要被带走了!我一下子停住了挣扎的动作——原来祖父不是不要我们!像以前把我和冰鳍藏在屏风后面那样,他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我们!


阳炎虽然将信将疑,但估计到两个小孩也玩不出什么花样,便放下冰鳍,却还是用持着赤寺山茶的手牵着他。我疾步跑到他们面前,把祖父藏在我手中那圆圆硬硬的东西塞给冰鳍。这一刹那我看清那是个小匣子,黑沉沉的底色上,旖旎的光晕暗淡流动——这不正是早上妈妈和婶婶收拾针线的点螺漆匣吗?


雨点般的声响伴着冰鳍接过匣子的动作响起。阳炎一下子变了脸色,露出好像碰见了什么可怕东西一样的表情。冰鳍一见这架势立刻心领神会,故意用力摇起匣子来。这下对方再也忍不住了:这匣子里装的是什么啊?


是针。祖父悠然的笑了起来。


快丢掉!阳炎别过脸掩住眼睛大喊起来。


祖父呵呵笑着摇起头:不行,不行。那孩子天生喜欢女红,一刻也离不开针线啊!


就是啊!冰鳍说着作势要打开针盒。阳炎一下子甩开手,飘一样的退向井栏,连那朵赤寺山茶也失手远远落到一边:可恶啊!我不带这孩子走了还不行嘛!


那可是你说的!祖父慢条斯理的接了一句,那就这么说定了。


无言地看着冰鳍一溜烟的跑回祖父身边和我挤在一起,阳炎冷笑起来:讷言你总是算计我们,从不顾惜大家是同类的情分!


沉静的微笑依然在祖父眼角的皱纹间隐现:我们不是同类,我是人。


阳炎毫不留情地洒下一串流水般的笑声:人?能看见我们,能被我们看见,还说自己是人?


听到这里,我忍不住高声反驳:有什么不对吗?难道阳炎就不是人?我们难道有哪里不同吗?看起来冰鳍也非常赞同,跟着连连点头。


轻微的笑声代替了回答,祖父和阳炎都转过头饶有兴致的看着我们。虽然他们无法望见彼此,但我却可以看到,此刻年少的阳炎和苍老的祖父脸上,浮现出相同的笑容——那背阴处寂然绽放的花朵一样的笑容。


阳炎轻轻甩动烟柳一样的乱发,看那动作,是到他决定离开的时候了。


等一等!这一刻,冰鳍竟然喊住了即将离去的少年,他捡起了落在地上的赤寺山茶,一语不发的将那枝红萼递到了阳炎面前。阳炎不解的皱起眉头,但我却早已明瞭了冰鳍的意思,连忙解释:这朵花已经是阳炎你的了啊!


神情萧爽的阳炎此刻却呆住了,接着他无可奈何的笑了起来,小心翼翼的伸手接过那朵酲红的山茶:果然是讷言家的孩子——像点燃的犀角,总是在可望而不可即的地方发光……真拿你们没办法……”


谢谢你,冰鳍,还有……火翼。说出我名字的一瞬间,阳炎化为蜿蜒屈伸的长长绿影,游走盘旋着渐渐淡去,那抹残影倏忽没入井口而消失……


终于把这难缠的家伙送回去了!祖父注视着恢复了平静的井水,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冰鳍不是男孩子吗?把针线盒给我啦!早已忘了危险的我又开始了抢玩具的游戏。冰鳍当然不肯轻易交出:你是女生就了不起吗?爷爷说我一刻也离不开女红的啊!


你们给我适可而止!祖父的声音罕见的严厉,我嘱咐的事都丢到脑后了吧!偷偷摘花,到井边淘气,居然还敢跟阳炎玩游戏!幸亏今天他刚醒,还看不清东西,怕被针伤了眼睛,不然看你们怎么收拾!


——不准看陌生人的眼睛,更不准和他们说话;只准和冰鳍互相称呼乳名,穿一样的衣服,梳一样的发型……祖父总是有各种各样的奇怪规矩。可是为什么呢?明明阳炎也好,那些古怪的客人也好,他们都会哭会笑,虽然容貌有些特别,但和我们并没有什么不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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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4-11-2010 12:12 PM | 显示全部楼层

见我和冰鳍一副不服气的样子,祖父苦笑着叹了口气:就像阳炎说的那样,我们是点燃的犀角,总是照亮本应永远留在黑暗中的东西。可你们似乎还没有身为燃犀的觉悟……你们什么时候才能学会保护自己呢?我总有一天会离开的……”



不要不要不要!我们要和爷爷永远在一起。祖父总是这样,当我们犯错时他从不横加训斥,而是叹息着说离开什么的,每到这时候我和冰鳍总是抱紧他拼命撒娇,这下祖父他也就只能毫无办法的原谅我们了。



祖父牵着我们的手往家走时,我和冰鳍都忍不住一再回头看向巷口,那里阒无人迹,只有井栏孤寂的静立在枇杷的树荫下。我忍不住摇晃着祖父的手问:阳炎一个人生活在井底不寂寞吗?为什么不搬家呢?



祖父恢复了慈祥的态度,低头温和的微笑着:我也不知道——也许他要守护水脉,也许他有要等的人。所以……千万不要打扰他。



面对生人时别别扭扭的冰鳍,在祖父面前却特别饶舌:爷爷,爷爷!阳炎说他的名字和自己的本性相反,又不敢叫火翼的名字,他究竟是什么人啊?



祖父的笑意更深了,他轻轻的摇头:现在还不能说——等你们长大以后自然就会明白。



直到今天,我和冰鳍偶尔还会看见巷口大枇杷树下的井栏上,坐着一位清秀的少年,他白衣襟口插着艳丽的红山茶,还染着怪异的绿发,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每当这个时候,我们两个总会静静走过——他也许是守护水脉累了出来散心,也许是在眺望他等待的身影;如果我们不去打扰的话,他也会装作没有看见我们……



就像祖父希望那样——如今那些陌生而怪异的客人虽然还是不断叩访我们的生活,但我和冰鳍正逐渐学会如何与他们相处。虽然祖父已经不在我们的身边,但我和冰鳍始终相信,他一定还在这世界的某个角落,默默的注视,默默的守护着燃犀的光芒……



二月初二,俗称龙抬头,传说这一天蛰伏的龙会从冬眠中醒来。女子在这一天是严禁动针线的,因为刚醒的龙睡眼惺忪,怕飞针走线时不小心会伤了龙目。于是二月二这天,出嫁的就回娘家,没出嫁的就串门访友,特别是古时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眷能够有一整天游玩的时间,可真要感谢大大小小的龙呢。





《龙眠井》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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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5-11-2010 02:27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看到一半,留个脚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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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5-11-2010 02:42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燃犀奇谈


记忆中最初的画面开始于周岁那年的除夕。至今我都在怀疑那也许并非记忆,而仅仅是我的幻想,或者,根本就是梦境……


摆着祭祖供桌的堂屋就在眼前,微黄而温暖的光薄薄地铺在门口台阶上。我跌跌撞撞沿着挂满红灯笼的廊檐跑着,小我一个月的堂弟则脚步踉跄的跟在后面。我这弟弟一直是个闷葫芦,平时让他叫爸爸妈妈都难,那天怕是急狠了,突然脱口高喊起:姐姐,姐姐!


回想起来,一切变化就是这一瞬间发生的——朝夕看惯的家园恍若水面倒影猛然被看不见的外力搅碎,熟悉温馨的景象霎时被无边无垠的黑暗取而代之。还没有回过神来,我就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从地面攫起,身不由己的悬在半空,耳中随即传来堂弟惊恐的惨叫和凄切的号哭。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被什么抓住了,明明感觉不到任何物体的接触,可是却连动弹一根手指都变成了不可能的事。凝固的视野中漆黑一片,堂弟的身影就像一点小小的萤火,微弱的摇曳着,越来越远,越来越渺小,仿佛随时都会被那黯潮淹没。突然间我惊恐的发现,渐渐远离的并不是他,而是我——我正被这种不知名的力量拖向未知的深渊!


发不出任何声音,我只能绝望的凝视住堂弟的方向,却只见他身后浓稠的黑暗异样地蠢动起来,一双白皙的手蓦然挣脱出昏暗的黑幕,修长的指尖缠绕着苍蓝的雾气,就像着了魔般,原本瑟瑟发抖的堂弟顿时合上眼睛,沉沉睡去……


几乎与此同时,四道金色炎流劈开如磐暗夜,迎面激射过来。来不及的闭上眼,光束就已避开我贴着耳际飞过,随即在身后撞上某种坚实的壁垒,黑暗中轰然展开绚烂的烟花。四散的火星绽放成硕大的花冠笼罩在我四周,化为烟云缓缓沉降,没入脚下。片刻的沉寂暗淡后,视野忽然再度亮起,燃烧着的字形劈开地面,朝一片漆黑虚空里傲然伸展开四条砂金色巨臂,每一条都是生有两双眼睛的人面龙蛇!


巨大的牵扯力霎时止住了。


“‘四首烛阴的魂象!看来你是要和我拼命了,讷言!耳边传来某种低回的语声。不,这样说并不准确,这声音直接在耳中鸣响着,在脑内回荡着,与心脏共鸣着,那是几乎让人呕吐的沉重声音。


真是一刻都不能大意。伴着令人安心的熟悉语声,祖父的面孔缓缓浮现在光芒的彼方。祖父看起来比实际的岁数年轻很多,举手投足间有种清溪白石般的飒爽与温润,他抱起堂弟从容的望向这边,目光的焦点落在我身后:每年都来一趟,你还真是不死心啊!早就说过这里除了我之外根本没有你要的东西!


我听见那孩子叫她姐姐了。骗不了我的,讷言!你家明明有女孩子!


没有用的,这孩子跟她的父辈一样根本没有任何力量。


又在说谎!那声音不屑的嗤笑着,从一开始我就发现了,这两个孩子看得见听得到,不……只怕他们的力量还不止于此,他们拥有比你更美的魂象,将会成为比你更强大的燃犀!


四首烛阴结成的巨型字咆哮着旋转,犁开黑暗天地,祖父用行动表示着他的回答。


难道你想反悔吗?别忘了背信弃义只会令魂象虚弱,被约定束缚住的你有反悔的资格吗?声音发出的低沉嘲笑如一道道激荡的暗潮冲击而来,越来越强劲,烛阴的奔腾之势被突然凝住,炫目的光辉一下子昏暗下去,整个阵型控制不住的急剧萎缩。


我从没有说过不履行承诺!祖父的表情第一次慌乱了,虽然竭力否定着,但那被黑暗侵蚀的字却鲜明的反映出他内心瞬间的动摇。


那好!我现在就来拿走你亲口允诺过的东西!掩饰不住的得意荡漾在那声音里,好好感谢我给你选择的机会——或者我带走这女孩,让她延续我的血脉;或者我吃掉你手里的男孩,用他的魂魄让我重新沉眠!


我犯下的错我一人承担,和这两个孩子无关!


当然是你的错!如果你不打断我的沉眠,破坏时间封印,我就不会一步步走向死灭!那声音尖锐地震响着,你以一个燃犀为代价唤醒我,现在是兑现的时候了。本来你也可以的,讷言,可惜你身上散发着人类贪婪与狡诈的味道,让我恶心!


狡诈……和贪婪吗?祖父的语气刹那间变了,随之变幻的还有此刻的表情,嘴角沁出的凛冽笑意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陌生而冷酷,我的确贪婪,否则就不会不惜触犯禁忌也要把你唤醒;但这两个孩子永远都是普普通通的人类,我绝不会把他们交给你!


人类?燃犀是介与人类与我们族群之间的特殊体,跨过那个界限只需小小一步……”


要不要跨出这一步,必须由这两个孩子自己选择,谁也没权替他们决定!祖父瞳孔中淡淡的辉映出锋刃似的微光,犀利的眼神深切地凝望向我,祖父此刻声音是如此慈祥温和,却又如此不容辩驳:乖孩子,闭上眼睛……”


当时的我根本无法理解这句话里的深意,但我本能的恐惧着什么,闭上眼睛后又害怕地将眼睛睁大,面对的是我从未见过也不敢想象的画面……


气流的呼啸声在我耳中涌动着,翻卷成汹涌澎湃的海浪,向四周无限快速扩展开去……我甚至可以听出那是浊油般的雾障被撕裂时发出的凄厉呼号。


你疯了吗!这样做你和我,甚至这两个孩子都会……”强大的气浪吹散着,吞噬着那个声音。


与对方明显的惊惶截然相反,祖父的声音澄明而通透:我别无选择。


束缚的力量瞬间松动了,虽然我依旧悬停在空,但存在感已点点滴滴灌回僵硬的手脚。那个声音不再执著纠缠,而是自嘲般的冷笑起来:算你狠,讷言!没关系我可以等。但是给我听好——这对姐弟中无论哪个,一旦跨出那一步,我就会来带走属于我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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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5-11-2010 02:44 PM | 显示全部楼层

刹那间,身体再度取回了久违的自由。我连忙奋力向祖父伸出手,但四肢却被某种执拗的力量牵拉着,就像操偶师手中的提线木偶般身不由己。



为什么还不放开她,你还想怎样!随着祖父愤怒的呼喊,烛阴的卍字再一次煊赫起它的光芒。




那声音却丝毫不为所动,回敬以斩钉截铁的决绝:所谓的规矩你不会不明白吧,讷言,既然得到猎物就不能空手回去!



祖父的沉默让疾风息止下来,片刻后传来他近乎叹息的低喃:原来如此:一物换一物永远是我们的世界和你们的世界之间的铁则。你这次的猎物是一个魂魄,所以我用自己来替她;可是除了我之外,你再不能对这个家里任何人出手……”



对方的嘲笑里饱含着某种近乎洁癖的诚实:我只要属于我的东西。贪得无厌的,只有人类而已。



谁亲眼看见过人类化为碎片呢?在那么近的地方,是自己的家人……



电光石火间,卍字那四道烛阴的巨臂骤然向中心收缩,瞬间化为一道喷射的光流消失无迹。就在咫尺外,我眼睁睁的看着祖父身躯像被搓揉的面塑般扭曲,随即在拉扯的巨力中一分为二:浊重的和透明的形影彼此分裂开来,就像留恋着什么似的,透明之影回头朝浊重之形投去难以言喻的一瞥,随即如艳阳照彻的朝雾般隐去,与此同时,被留下的躯壳形体就像风化的泥塑那样,瞬间崩裂为千万片,旋转着四下飘散……



恐惧已不足以形容此刻的心情,我不顾一切的挣扎起来,拉扯间右手猛地一轻,就像拽断了那看不见的提线,还有残丝缠绕在我的手心。随着吃痛的短促吸气声,牵制着我的无形绳索顿时撤开。跌坠的失重感一掠而过,双脚早已踩在坚实的地面上,不等站稳我就朝祖父的方向跑去,但那里已再也看不见任何人的身影……



就在迈出第一步的瞬间,眼前的黑暗幻象如潮水般退去,挂在我家廊檐上的红灯笼一个接一个的亮起,陆续排到我眼前。暖洋洋的光芒照出一道颀长的身影——那是祖父站在灯影下,堂弟蜷伏在他那宽阔的怀抱里睡得正香。



刚刚……是做梦吗?祖父明明已经在我眼前化为碎片了啊!



我茫然的仰起头,看着他像往日一样微笑着踱过来,轻轻掰开我紧握的右手,霎时间,虹一般的光华氤氲而起,我惊讶的发现掌心躺着几枚透明的薄片,既像羽毛又像鳞片的奇怪形状,缭绕着金雾般变幻不定的光泽。



这是什么……”我疑惑的嘟囔着想看个清楚,然而那些薄片却轻盈的飘扬起来,倏地投向祖父的胸口。



一、二、三……那么,就是三年了。看着那些薄片次第没入自己怀中,祖父无可奈何的苦笑起来,原来如此——用这么小的手,从那里替爷爷拿回三年时间,真是了不起!



姐姐!姐姐……”断断续续的抽噎声突然响起,刚刚的动静惊醒了堂弟,他一睁开眼就反射性的哭泣起来,



谁让你这样喊的,还偏偏在每年一次经过的时候!以后再也不准这么叫了!姐姐弟弟都不行!祖父的声音突然变得严厉,吓得我和堂弟顿时睁大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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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5-11-2010 02:44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看到我们的反应,祖父的表情缓和了,他将堂弟放到我身边站好,用一种陌生的眼光审视着我们:看来到了不得不给你们名字的时候了,必须是强大的名字,强大到足以从那些家伙的垂涎中保护你们……”



名字?我们明明有名字,爸爸妈妈就是用它们来叫我们的啊……



记住你叫做冰鳍,希望这名字为你带来浩瀚波涛之主宰的眷顾。祖父轻抚堂弟柔软的童发,接着缓缓转向我,此刻的神情看起来有些寂寥,而你,就是火翼,愿那燃烧不息的君王守护在你左右。



火翼……和冰鳍?这实在是很难念啊,而且后面还跟着那么多难懂的话,我和堂弟一时面面相觑。



记不住就不是乖孩子,爷爷可就不要他了。祖父故意沉下脸吓唬我们,听他这一说我们连忙点头,他祖父满意地笑了:那么我来试试看吧——冰鳍,你看见了什么?



堂弟冰鳍的脸色霎时一片惨白,连忙拉住祖父的衣袖,可是越着急越是语无伦次:看见!怕怕,那个……姐姐……”



错了,是火翼祖父拍拍堂弟的脑袋,那么火翼呢,你听见了什么?



我明白冰鳍为什么会说出那样没头没脑的话了——伴随着这普通的询问,片刻前漆黑幻境里的回忆瞬间漫过脑海。我顿时红了眼眶:当时的声音,那沉重的敲击着心脏的声音,我再也不想听第二遍了。



别害怕——从今天开始,火翼你不会再听见了,而冰鳍也不必再。所以……可以不用怕了……”祖父说着掩住冰鳍的眼睛,随即遮起我的耳朵,双手画出一个奇怪的图形,多余的力量只会带来痛苦,可我只能做到这个程度了……”



熟悉的指尖拂过我耳廓,可是总觉得和过去有点不同,祖父的手没有温度,既不暖和也不寒冷。伴着这触感,原本无时无刻不充斥我耳内,从未停息过的嘈杂突然微弱下去,而一边的冰鳍则有些茫然的转头四顾,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疑惑只是刹那间,因为祖父已经站起身来转向堂屋,虚掩的房门口和窗棂上映着祖母、爸爸妈妈和叔叔婶婶忙碌的身影。看到这一幕,祖父搀起我们:走吧,火翼和冰鳍。从明天开始就要忙起来了,所有的东西,我必须在这三年里教会你们。



祖父是在三年后的春上过世的,没有任何疾病,只是异样迅速的衰老。这三年里,他以近乎蛮横的态度在家中确立起的种种古怪规矩:比如要我们作一样的打扮,梳一样的发型,穿一样的衣服;比如他给的乳名,火翼冰鳍,成了别人对我们的唯一称呼;比如在看见或听见某些东西的时候,我们要装作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比如有些事不能做,有些话说不得……



对这一切,祖父总是这样解释:也许你们会发现自己和别人有点小小的不同,但这不要紧,就像有人跑得特别快,有人读书特别好一样,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特长。人们管跑得快的叫飞毛腿,管读书好的叫秀才,而你们则是燃犀



后来我们才知道,在川流不息而永恒不灭的时空中,属于人类的领域只是小小的一部分,此外还存在着寻常感官不可企及的廖廓无垠的彼岸。表面上看,它与人间就如同镜里镜外般彼此相似却又永远隔绝,然而实际上,千丝万缕的红线始终维系着这两个世界——当某种光芒亮起,那些隐匿的红线将显露出它们如火焰之丝一样熠熠生辉的真容。



这照亮真相的星火,就是燃犀的光芒。



古往今来有一种人可以感觉到彼岸世界的存在,甚至能呼唤它们,控制它们,于是他们借用的温峤犀照典故,自称为燃犀。祖父应当算是个中翘楚吧,而我和冰鳍却是相当不起眼的两个——我们并没什么特别的能力,只是从那年的除夕起,冰鳍能够清晰的听见无形之声,而我则能够清晰的看见奇怪的东西,但总的说来,今天的我们只是再普通不过的高中学生,除了彼此称呼的奇怪名字,似乎一切都很平静,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就像小小的白石投进澄澈的石潭,围绕着我们的平静时空,从此荡开了一波接一波的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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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5-11-2010 02:47 PM | 显示全部楼层

春荫笺




幻月河



那种歌声给人一种非常安详的感觉,明明在耳边不绝如缕,却有着夏末的蝉鸣或秋夜的虫唱一样的静谧,不知不觉间反复的、反复的轻敲着人的耳膜……



这已经是不太深刻地回忆了,童年的我在不断呼唤乳名的声音里勉强醒过来,还揉着眼睛就隐约看见了自己”——整齐的童发垂到橡实色外褂肩头,摩挲着薄灰色内衣交叠的衬领。在很长一段时间之内,我以为就是自己,他一定是也如此认为的吧,因为我们对自身、对同伴的最初体认,都是在彼此的互相观察中得到的——



我和他,火翼和冰鳍。这一对象征幻兽的乳名是祖父取的,而别人叫祖父为——讷言。



看见对方催促的表情,我立刻明白了——不可以再睡下去,因为我们说好要去寻找什么的……



空气里弥漫着线香的味道,如同残暑昏昏沉沉的燠热。上了年纪的老房子,高高的排门和格子窗全都打开了,风轻轻滑过一重重白色帘幕;于是,粼粼碎波便从薄绢的中央,轻轻荡漾到缀满细碎银铃的边缘——从那里,散落下星屑般的微声……



手拉着手走过檐廊,深夜的天空通透得让人迷惑,像盛在乌玉盆里的一泓冰髓,虽然映现出容器的漆黑,但却毫不妨碍本身的无比清澈,包裹着冰凉芯子的柔风便是掠过这水面的丝丝涟漪;啜饮着夜气的芳醇,视线突然捕捉到一片载沉载浮的银青色花瓣,那是明净的月亮,无声的栖息在天空一角……



以为是大朵的木兰花在风中左顾右盼,仔细看却是飘摇的纸灯笼。略微泛青的昏暗灯影像一点点水迹,凌乱地沾湿干燥的地面,然后沿着边缘渐渐淡去。冰鳍拉着我走向那丛光簇——要到哪里去呢?朝着这灯影的方向……



去找爷爷啊。冰鳍的手紧了紧,催促着我——对了,我们是要去找祖父回家!就像每一次他将走失的我们从阴影形成的巷陌,水光化作的庭院里带回来一样,这一次,我们带祖父他回家!



可是……要去哪里才能找呢?



摇曳的纸灯笼越来越多,像萤火虫飞向清浅的水滨——家里什么时候聚集了这么多陌生人呢?暧昧的光线让人看不清他们的脸孔,这些苍白的生客提着灯笼,踩着纸船滑过水面般的悄然脚步,无声无息地穿行在魆黑的堂屋里,前方的身影融化入幽暗,后继者的灯光又搅乱了线香的烟雾。



是客人吧?怎么没人出来接待呢?家里为什么这么安静,安静得只听得见那静穆的歌声……



我和冰鳍停下来注视着无言的客人们,而自然而然的,我们也被他们所注视。时常可以碰见这样的访客,从不在意其他家人,除了祖父之外,他们就只跟我和冰鳍说话。



——这个家里只有你们两个吗?一起来吧。




——我们和讷言结伴一起去呢。客人们这样说着,既不冷淡,也不热心。



他们和祖父的同路吗,结伴到哪里去呢?虽然很想问一句,可是祖父说过,不要看陌生客人的眼睛,也不要和他们交谈。所以就这样和冰鳍拉着手走进那沉默的队列,偶尔抬起头,可以看见前面那些背影的上方,晃动着栀子花瓣一样的月亮……



脸颊上突然感到刺刺的痛痒,澄澈的天空里霎时摇曳起银色细带的剪影,沙沙轻响着,自顾自地发光。我和冰鳍用空着的手拂开那些狭长飘带,清凉滑润的感觉像一片雪花停留在指尖,又渐渐消融了——那是浸透了露珠的苇草叶片,不知什么时候,我们已经置身于半人高的芦苇丛中。



歌声的感觉变了,变得像催眠曲一样单调而温馨,侧耳倾听就会发现那是汩汩的呼吸——河川的万顷横波缓慢地流淌过眼前,轻拍着岩石的岸渚。



我们是如何从堂屋直接走上了这片一望无际的河原呢?铺天盖地的初生芦苇反射着月光,叶片表面镀着一层白釉,靠近看却青翠而透明;明媚的风里,整个河原像翻卷着银波的草海,宽阔的河面因此显得格外黑暗,铁青色的水流铺着月光的碎片,从舒缓的河岸间蜿蜒而过;远远的可以看见对岸都市里琉璃般的灯光,如同从夜色中突然浮现的海市蜃楼……



走在前面的行列不知什么时候分散了,所以从簇拥到眼前的芒草丛中,缓缓展开一片寂静的光带——那是架在幽蓝水面上的一座晶莹浮桥。宛如用一整块温润的玉石琢成的巨大桥梁有着纤细分明的栏杆,它亲昵的依偎着自己的倒影,在月色里隐隐透出暗淡的柔光;走上浮桥的访客手中的纸灯笼像一串水滴,鱼贯融入这波澜不惊的深潭……



这一刻,就在月亮的下方,对岸空中忽然无声地开出几朵烟花,如同硕大的白菊尽情舒展着丝丝缕缕的花瓣,将容颜倒映在光滑的河面上,然后化为一阵银箔的急雨,纷纷飘落。白菊的花火绽放之后,视野中还久久残留着瞬息即逝的光芒画在夜幕中的轨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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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5-11-2010 02:48 PM | 显示全部楼层


对岸的都市,远方的烟火,同一枚月亮下的,漂在黑暗中剔透的幻光之国……



我和冰鳍相视而笑着不断点头,和祖父结伴而行的人都走过了那座浮桥,那么朝向未知的对岸去的话,一定能找到祖父的!我们可以把他带回来,就像每一次他带着我们,从那阴影形成的巷陌,水光形成的庭院中回来一样。



手拉手地跑向那浮桥,可就是这一瞬间,黑暗像潮水一样迎面席卷而来——



我们所看见的,只是幻影吗?不然何以消失得那样迅速:点着露珠的嫩苇,泛着银浪的河原,还有提灯笼的人们,转眼间化成了四散的泡沫慢慢消融在黑暗中,除了那座半透明的浮桥……



花瓣一样的月亮孤零零的悬挂着,在空无一人的桥面上洒下泪痕一样的反光,从那里渐渐凝结出我们熟悉的身影——是祖父!每一次当我们迷失在阴影形成的巷陌,水光形成的庭院中不知所措的时候,他总是这样出现,然后告诉我们不要怕;因为我们是点燃的犀角,而这些,只是我们照出的影子……



你们不可以过来。虽然说着不同的话语,但祖父的微笑和以前如出一辙,他阻止我们跑过去的动作,那声音慈祥但却不容辩驳。



不和我们一起回家吗?是因为我们不听话,所以不要我们了吗?即使我们放声大哭,不断恳求也无法改变祖父的心意吗?可祖父一句话也不回答……



河原像最深的海底一样沉寂,袅袅清风翻动我们的外衣,那浆过的布料发出些微的猎猎轻响;可近在咫尺,却听不见祖父衣袂飘动的声音。



从模糊的泪眼看过去,什么也是歪歪扭扭的,月亮成了水底的倒影,荡漾在祖父身后的幽暗里。并不像平常那样抱着我们安慰呵护,祖父的声音宽厚而冷静——不要哭,还会再见的,以后……一定还会再见的……



倒影般的月亮摇曳着,扑朔迷离的月华渐渐凝聚成颤抖的火光,跳动在墨黑的瓷钵里——那是一盏昏黄的油灯,泛着薄冰般光泽的钵口吐出一缕擎着火花的灯芯,照耀着插在一旁的陶瓶里的几朵冰雕似的白菊,开到了极致的花瓣竭尽全力的伸展开,仿佛一碰就会破碎,化为齑粉。



有着精致雕花的格子门窗藏在重重叠叠的白色帷幔后面,月亮睡在风偶尔揭开的帘幕一角。微寒的空气里隐隐的传来十二下钟鸣,夜很深,黑暗则是一种浓得化不开的气氛……



你们醒了?没关系的,再睡一会儿吧。守夜对于小孩子来说,的确辛苦了一点。祖母的声音、爸爸和妈妈的声音、叔叔和婶婶的声音,小心的温柔的声音,但这柔软的语调似乎在刻意掩藏着某种有着坚硬棱角的苦涩内核。



为什么唯独不见祖父呢?只看见他在长明灯后的照片里,笑得那么恬然……



不过没有关系,一定还会见到他的,因为祖父他说过还会再见——就像犀角独自在黑暗里燃出不灭的光芒,一定会再见的,在以后漫长的岁月里,在不同的地方……



一定,还会再见的……






《幻月河》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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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6-11-2010 08:38 AM | 显示全部楼层
不好意思,这几天发生了些事情,所以没有更新故事。现在就送上啦。。。
sallylai 发表于 24-11-2010 10:55 AM



    没关系,事情办托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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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6-11-2010 08:41 AM | 显示全部楼层
没关系,事情办托了吗?
~紫天使~ 发表于 26-11-2010 08:38 AM



    谢谢关心,办托了。他也能安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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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6-11-2010 03:04 PM | 显示全部楼层

龙神卷



为什么大家都在乱纷纷的找冰鳍呢,他不就站在镜子前吗?



正午的阳光透过纷繁的树叶,微妙地折射出一种干燥的淡金色,初秋的绿意少了春天的湿润感,光晕般掩映着香川大学附中古旧的小礼堂。据说这间礼堂在战争时期就已经存在了,完全的木石结构,乍一看就像碉堡似的。从后台狭窄的长窗向外看去,天空的颜色异常晴明,衬得室内的幽暗反而有种不切实际的虚幻感。仿佛刻意强调这反差似的,就在光与影的交界处伫立着一面蒙尘的穿衣镜,背向着我的冰鳍遗忘了周遭的扰攘,静静审视着自己的倒影,镜中的他也以同样的专著凝望着咫尺外的真身……



蕴满月华似的皎洁狩衣,堇色的衬领,萌葱的缚脚裤,这几百年前的异国装束在镜里镜外构成了一个独立的世界,这时空与来来往往的忙碌人群,杂乱堆积的大小道具完全没有交集。若不是潜进室内的风微扬冰鳍整齐的发稍,证实这是活生生的存在,那他定会被看作时间缝隙里折射出的幻象;可是荡漾在镜中的发丝,为什么竟会在刹那间呈现出清澈深潭般的碧色呢……



我一瞬间有些恍惚,无法言喻的别扭感觉像阳光下的灰尘般,细碎而缓慢地在心底飘荡起来;这令我下意识的走过去想把他从镜子前拉开,道具被挤落在地的响声却突然传遍并不宽敞的后台。镜子周围无形的薄膜霎时龟裂,冰鳍若无其事的回过头来:火翼,你慌慌张张的干什么!



咦?冰鳍居然在这里!你上哪儿去的害我们好找!站在我身后的剧社社长突然惊叫起来,明明人家一直就在这里,可她偏偏喊得好像从天上掉下来,地上长出来似的。



他刚刚就在这里照镜子啊。我顺口回答。



照镜子?社长疾步走过来,卷起剧本猛敲我的脑袋,你以为是神隐现场版吗?他在这里我们这么多人会看不见?更何况哪来的镜子给他照啊!



可是就在这里……”我转过头去指向镜子的方位,却一下子睁大眼睛,冰鳍前面根本是一堆落满灰尘的废旧座椅,哪来什么镜子!我还是不死心的企图分辩,却被冰鳍低声打断:火翼你看错了,听见没——看错了!



一听特意加重语气的看错了几个字,我连忙心有灵犀地用力点头。除了看错还会是什么呢,只要回想刚刚的别扭感觉就能明白嘛——这世界上怎么可能有如此古怪的镜子,它只投射冰鳍的身影,周围的人也好物也好,包括朝它走过去的我都一概没有映照出来!



这下不光是我,连冰鳍头上都挨了剧本的重击,社长怒气冲冲的呵斥道:火翼和冰鳍,你们这对没常识的姐弟给我适可而止!



没常识的姐弟?这评价未免不太符合实际吧——我和小一个月的堂弟同社长大人她一样,在这座名叫香川的古老小城里长大,目前是再普通不过的高一学生。虽然也有些不足为外人道的烦恼|Qī+shū+ωǎng|比如火翼冰鳍这种稍显古怪的乳名什么的,但总的来说,我们很满足于用平凡二字就可以概括的现状,基本上没有体会到所谓青春的残酷、成长的忧伤之类的觉悟。



看着我们两个不以为然的反应,社长摆出亲切得可怕的微笑,语重心长的如是说:偶尔脱离常识也不要紧啦,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们:这一出可是黄金周汇演的压轴戏,给我演砸了试试看!



我看社长大人其实只是在疏解公演前的压力而已,这位本校史上最雄心勃勃的戏剧社风云人物把《千与千寻的神隐》舞台化,而冰鳍则被她的慧眼相中,扮演男一号白龙。当然,我也在其中扮演重要的角色啦……听着她神清气爽地抛下背台词的最后通牒,裹在华丽大型演出服中的我一边暗自抱怨着根本不需要背吧,一边艰难地点了点头。



社长说是神隐也差不离啦……刚刚大家找不到你,是不是变成镜子把你藏起来了?待身边空闲下来,我凑近冰鳍低声说着,用眼角瞟了瞟通向舞台的角门,那里不知为什么特别昏暗,人在经过时常莫名其妙的撞到东西或绊个趔趄。虽然同学们四下找不到障碍物,一头雾水的样子,我和冰鳍却不好随便说出其中原委,况且说出来他们也不一定高兴。



它刚刚不是一直和你在一起吗?瞥了门口一眼,冰鳍冷淡地挑起眉梢。



我心不在焉的接了一句:才没有,独眼龙它……”



火翼!冰鳍突然厉声断喝,我一下子掩住嘴角,就在这时,催促开场准备的铃声兴冲冲的哗然响起,顿时淹没周遭的一切音响。随后发生的事情则不出意料的引得社长大发雷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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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6-11-2010 03:05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火翼你怎么随随便便就跑到舞台上去了!白龙和小千在萩花下吃饭团的那场戏,无脸男根本就不该出场吧!



——没错,我扮演的就是黑家伙无脸男……所以背台词什么的,根本没有必要!还没来得及脱下演出服的我微弱地抗议着:我才没有……”



还狡辩,难道我们见鬼了吗?社长的怒火转到在一边满脸嫌恶的冰鳍身上,还有你!看见火翼有必要慌成那样吗?白龙居然大喊讨厌!不要过来!’——这出戏算完了!



可观众的反应非常好呢,都笑翻了!拿着数码相机的社员一边察看剧照一边打趣着,忽然疑惑地朝我扬了扬手,奇怪……火翼你的舞台装换过了吗?无脸男的脸上怎么有一只那么大的眼睛啊?



就是这家伙!它为什么不乖乖躲在角门边,非要跑上台还被拍到剧照里,难道不知道自己长得又黑又大又难看,还生着巨大的独眼吗!



冰鳍发出恼怒的咋舌声:都是火翼不好!让它安安静静在一边看不行吗?偏要叫那家伙的名字惹它出来!



太过分了!我恼恨的大声反驳,难道你就没有责任吗?独眼龙它不就是跟着一大早洗头发的你来到学校的吗?



话音未落,一阵黑雾顿时笼罩在我和冰鳍头上,就在离鼻尖不远处的混沌里,蓦地亮起一只铜铃般的圆眼睛。这正是所谓的烦恼根源!不承认都不行,出现这种情况我们两个都有责任——谁让我们是燃犀呢!



燃犀这个词看起来很威风鲜亮,记得有这样一个典故:东晋温峤在牛渚点燃通天犀角,让潜伏在水底的妖怪纷纷现形。犀牛角是否真有这样的功效,我也不甚清楚,但却知道这世上的确有照出异类原形的存在——那就是人。



古往今来,有一种人可以感觉到潜伏在彼岸世界的异类,甚至能呼唤它们,控制它们。我和冰鳍算是其中相当不起眼的两个——我们没什么特别的能力,比起能听见无形之声的他来说,我的眼睛看得相对清楚一点,所以生活上并没有感到太大的不便,除了每次走过十字路口、护城河边这些地方的时候,我总是下意识的目不斜视,而他总是塞上耳机。不过对于那个燃犀传说,有一点我们始终都在怀疑:究竟是妖怪在犀角照耀下不得不现出本来面目呢,还是看见犀照后它们自动聚集过来?因为根据经验,那些潜伏在黑暗里、角落中的家伙们一旦发现有人留意到它们,马上就会兴高采烈的跑过来,躲也躲不掉。




比如面前这头独眼龙。这种一只眼的黑妖怪都是些沉闷的偷窥狂,最喜欢站在独处的人身后,所以那时人们总是觉得好像有谁在看着自己似的,心里毛毛的。不过这家伙的心肠还算不错啦——如果洗头发的时候闭着眼睛一下就摸到洗发水瓶子,可别以为是自己运气好或感觉敏锐,十有八九是它推到人手边来的。



为了这爱管闲事的低级妖怪争吵还真是不值得,我和冰鳍无可奈何的对望一眼,安静下来。这时负责剧照的社员忽然惊喜地赞叹起来:这张白龙重影了,居然拍出这种效果!



冰鳍立刻跳出独眼龙的雾障,我连忙也拖着无脸男的行头挪过去,没想到他却一脸嫌恶地紧锁起纤细的眉头,将数码相机直递到我眼前——猛地看去,小小的屏幕上洒满缤纷的萩花布景,两个白龙背对背的站着,就好像身体与灵魂要彼此挣脱,自由飞翔。



美是很美啦,可是……哪有重影重成这样的?



我接过相机细细审视起来——虽然背对镜头看不清面目,但另一位少年洁白外衣的下裾似乎比冰鳍的舞台装要长,更要紧的是他隐在黑暗中的发型轮廓,虽然看不清发色,但那头发却乱蓬蓬的好像刚睡醒一样,几乎可以感觉出柔软的触感,完全不同于白龙一丝不苟的沙弥发。这哪是重影,仔细看根本就是另一个人!



“‘镜子’……”冰鳍的低语着,我瞬间领会了他的意思:这就是刚刚的镜子



照片上陌生少年的姿影……会让我们联想到在众人面前隐藏起冰鳍的,虚无之镜中的幻像,它只是单纯的倒影吗?或者,根本就是另一个人……



回想起来也许就是从那一刻开始的吧,像小小的白石投进澄澈的石潭,围绕着我们平静的时空,就此荡开了一波一波的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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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6-11-2010 03:13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火焰丝




记忆中最初的画面开始于周岁那年的除夕。至今我都在怀疑那也许并非记忆,而仅仅是我的幻想,或者,根本就是梦境……



摆着祭祖供桌的堂屋就在眼前,微黄而温暖的光薄薄地铺在门口台阶上。我跌跌撞撞沿着挂满红灯笼的廊檐跑着,小我一个月的堂弟则脚步踉跄的跟在后面。我这弟弟一直是个闷葫芦,平时让他叫爸爸妈妈都难,那天怕是急狠了,突然脱口高喊起:姐姐,姐姐!



回想起来,一切变化就是这一瞬间发生的——朝夕看惯的家园恍若水面倒影猛然被看不见的外力搅碎,熟悉温馨的景象霎时被无边无垠的黑暗取而代之。还没有回过神来,我就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从地面攫起,身不由己的悬在半空,耳中随即传来堂弟惊恐的惨叫和凄切的号哭。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被什么抓住了,明明感觉不到任何物体的接触,可是却连动弹一根手指都变成了不可能的事。凝固的视野中漆黑一片,堂弟的身影就像一点小小的萤火,微弱的摇曳着,越来越远,越来越渺小,仿佛随时都会被那黯潮淹没。突然间我惊恐的发现,渐渐远离的并不是他,而是我——我正被这种不知名的力量拖向未知的深渊!



发不出任何声音,我只能绝望的凝视住堂弟的方向,却只见他身后浓稠的黑暗异样地蠢动起来,一双白皙的手蓦然挣脱出昏暗的黑幕,修长的指尖缠绕着苍蓝的雾气,就像着了魔般,原本瑟瑟发抖的堂弟顿时合上眼睛,沉沉睡去……



几乎与此同时,四道金色炎流劈开如磐暗夜,迎面激射过来。来不及的闭上眼,光束就已避开我贴着耳际飞过,随即在身后撞上某种坚实的壁垒,黑暗中轰然展开绚烂的烟花。四散的火星绽放成硕大的花冠笼罩在我四周,化为烟云缓缓沉降,没入脚下。片刻的沉寂暗淡后,视野忽然再度亮起,燃烧着的字形劈开地面,朝一片漆黑虚空里傲然伸展开四条砂金色巨臂,每一条都是生有两双眼睛的人面龙蛇!



巨大的牵扯力霎时止住了。



“‘四首烛阴的魂象!看来你是要和我拼命了,讷言!耳边传来某种低回的语声。不,这样说并不准确,这声音直接在耳中鸣响着,在脑内回荡着,与心脏共鸣着,那是几乎让人呕吐的沉重声音。



真是一刻都不能大意。伴着令人安心的熟悉语声,祖父的面孔缓缓浮现在光芒的彼方。祖父看起来比实际的岁数年轻很多,举手投足间有种清溪白石般的飒爽与温润,他抱起堂弟从容的望向这边,目光的焦点落在我身后:每年都来一趟,你还真是不死心啊!早就说过这里除了我之外根本没有你要的东西!



我听见那孩子叫她姐姐了。骗不了我的,讷言!你家明明有女孩子!



没有用的,这孩子跟她的父辈一样根本没有任何力量。



又在说谎!那声音不屑的嗤笑着,从一开始我就发现了,这两个孩子看得见听得到,不……只怕他们的力量还不止于此,他们拥有比你更美的魂象,将会成为比你更强大的燃犀!



四首烛阴结成的巨型字咆哮着旋转,犁开黑暗天地,祖父用行动表示着他的回答。



难道你想反悔吗?别忘了背信弃义只会令魂象虚弱,被约定束缚住的你有反悔的资格吗?声音发出的低沉嘲笑如一道道激荡的暗潮冲击而来,越来越强劲,烛阴的奔腾之势被突然凝住,炫目的光辉一下子昏暗下去,整个阵型控制不住的急剧萎缩。



我从没有说过不履行承诺!祖父的表情第一次慌乱了,虽然竭力否定着,但那被黑暗侵蚀的字却鲜明的反映出他内心瞬间的动摇。




那好!我现在就来拿走你亲口允诺过的东西!掩饰不住的得意荡漾在那声音里,好好感谢我给你选择的机会——或者我带走这女孩,让她延续我的血脉;或者我吃掉你手里的男孩,用他的魂魄让我重新沉眠!



我犯下的错我一人承担,和这两个孩子无关!



当然是你的错!如果你不打断我的沉眠,破坏时间封印,我就不会一步步走向死灭!那声音尖锐地震响着,你以一个燃犀为代价唤醒我,现在是兑现的时候了。本来你也可以的,讷言,可惜你身上散发着人类贪婪与狡诈的味道,让我恶心!



狡诈……和贪婪吗?祖父的语气刹那间变了,随之变幻的还有此刻的表情,嘴角沁出的凛冽笑意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陌生而冷酷,我的确贪婪,否则就不会不惜触犯禁忌也要把你唤醒;但这两个孩子永远都是普普通通的人类,我绝不会把他们交给你!



人类?燃犀是介与人类与我们族群之间的特殊体,跨过那个界限只需小小一步……”



要不要跨出这一步,必须由这两个孩子自己选择,谁也没权替他们决定!祖父瞳孔中淡淡的辉映出锋刃似的微光,犀利的眼神深切地凝望向我,祖父此刻声音是如此慈祥温和,却又如此不容辩驳:乖孩子,闭上眼睛……”



当时的我根本无法理解这句话里的深意,但我本能的恐惧着什么,闭上眼睛后又害怕地将眼睛睁大,面对的是我从未见过也不敢想象的画面……



气流的呼啸声在我耳中涌动着,翻卷成汹涌澎湃的海浪,向四周无限快速扩展开去……我甚至可以听出那是浊油般的雾障被撕裂时发出的凄厉呼号。



你疯了吗!这样做你和我,甚至这两个孩子都会……”强大的气浪吹散着,吞噬着那个声音。



与对方明显的惊惶截然相反,祖父的声音澄明而通透:我别无选择。



束缚的力量瞬间松动了,虽然我依旧悬停在空,但存在感已点点滴滴灌回僵硬的手脚。那个声音不再执著纠缠,而是自嘲般的冷笑起来:算你狠,讷言!没关系我可以等。但是给我听好——这对姐弟中无论哪个,一旦跨出那一步,我就会来带走属于我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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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6-11-2010 03:16 PM | 显示全部楼层

刹那间,身体再度取回了久违的自由。我连忙奋力向祖父伸出手,但四肢却被某种执拗的力量牵拉着,就像操偶师手中的提线木偶般身不由己。




为什么还不放开她,你还想怎样!随着祖父愤怒的呼喊,烛阴的卍字再一次煊赫起它的光芒。



那声音却丝毫不为所动,回敬以斩钉截铁的决绝:所谓的规矩你不会不明白吧,讷言,既然得到猎物就不能空手回去!



祖父的沉默让疾风息止下来,片刻后传来他近乎叹息的低喃:原来如此:一物换一物永远是我们的世界和你们的世界之间的铁则。你这次的猎物是一个魂魄,所以我用自己来替她;可是除了我之外,你再不能对这个家里任何人出手……”



对方的嘲笑里饱含着某种近乎洁癖的诚实:我只要属于我的东西。贪得无厌的,只有人类而已。



谁亲眼看见过人类化为碎片呢?在那么近的地方,是自己的家人……



电光石火间,卍字那四道烛阴的巨臂骤然向中心收缩,瞬间化为一道喷射的光流消失无迹。就在咫尺外,我眼睁睁的看着祖父身躯像被搓揉的面塑般扭曲,随即在拉扯的巨力中一分为二:浊重的和透明的形影彼此分裂开来,就像留恋着什么似的,透明之影回头朝浊重之形投去难以言喻的一瞥,随即如艳阳照彻的朝雾般隐去,与此同时,被留下的躯壳形体就像风化的泥塑那样,瞬间崩裂为千万片,旋转着四下飘散……



恐惧已不足以形容此刻的心情,我不顾一切的挣扎起来,拉扯间右手猛地一轻,就像拽断了那看不见的提线,还有残丝缠绕在我的手心。随着吃痛的短促吸气声,牵制着我的无形绳索顿时撤开。跌坠的失重感一掠而过,双脚早已踩在坚实的地面上,不等站稳我就朝祖父的方向跑去,但那里已再也看不见任何人的身影……



就在迈出第一步的瞬间,眼前的黑暗幻象如潮水般退去,挂在我家廊檐上的红灯笼一个接一个的亮起,陆续排到我眼前。暖洋洋的光芒照出一道颀长的身影——那是祖父站在灯影下,堂弟蜷伏在他那宽阔的怀抱里睡得正香。



刚刚……是做梦吗?祖父明明已经在我眼前化为碎片了啊!



我茫然的仰起头,看着他像往日一样微笑着踱过来,轻轻掰开我紧握的右手,霎时间,虹一般的光华氤氲而起,我惊讶的发现掌心躺着几枚透明的薄片,既像羽毛又像鳞片的奇怪形状,缭绕着金雾般变幻不定的光泽。



这是什么……”我疑惑的嘟囔着想看个清楚,然而那些薄片却轻盈的飘扬起来,倏地投向祖父的胸口。



一、二、三……那么,就是三年了。看着那些薄片次第没入自己怀中,祖父无可奈何的苦笑起来,原来如此——用这么小的手,从那里替爷爷拿回三年时间,真是了不起!



姐姐!姐姐……”断断续续的抽噎声突然响起,刚刚的动静惊醒了堂弟,他一睁开眼就反射性的哭泣起来,



谁让你这样喊的,还偏偏在每年一次经过的时候!以后再也不准这么叫了!姐姐弟弟都不行!祖父的声音突然变得严厉,吓得我和堂弟顿时睁大了眼睛。



看到我们的反应,祖父的表情缓和了,他将堂弟放到我身边站好,用一种陌生的眼光审视着我们:看来到了不得不给你们名字的时候了,必须是强大的名字,强大到足以从那些家伙的垂涎中保护你们……”




名字?我们明明有名字,爸爸妈妈就是用它们来叫我们的啊……



记住你叫做冰鳍,希望这名字为你带来浩瀚波涛之主宰的眷顾。祖父轻抚堂弟柔软的童发,接着缓缓转向我,此刻的神情看起来有些寂寥,而你,就是火翼,愿那燃烧不息的君王守护在你左右。



火翼……和冰鳍?这实在是很难念啊,而且后面还跟着那么多难懂的话,我和堂弟一时面面相觑。



记不住就不是乖孩子,爷爷可就不要他了。祖父故意沉下脸吓唬我们,听他这一说我们连忙点头,他祖父满意地笑了:那么我来试试看吧——冰鳍,你看见了什么?



堂弟冰鳍的脸色霎时一片惨白,连忙拉住祖父的衣袖,可是越着急越是语无伦次:看见!怕怕,那个……姐姐……”




错了,是火翼祖父拍拍堂弟的脑袋,那么火翼呢,你听见了什么?



我明白冰鳍为什么会说出那样没头没脑的话了——伴随着这普通的询问,片刻前漆黑幻境里的回忆瞬间漫过脑海。我顿时红了眼眶:当时的声音,那沉重的敲击着心脏的声音,我再也不想听第二遍了。



别害怕——从今天开始,火翼你不会再听见了,而冰鳍也不必再。所以……可以不用怕了……”祖父说着掩住冰鳍的眼睛,随即遮起我的耳朵,双手画出一个奇怪的图形,多余的力量只会带来痛苦,可我只能做到这个程度了……”



熟悉的指尖拂过我耳廓,可是总觉得和过去有点不同,祖父的手没有温度,既不暖和也不寒冷。伴着这触感,原本无时无刻不充斥我耳内,从未停息过的嘈杂突然微弱下去,而一边的冰鳍则有些茫然的转头四顾,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疑惑只是刹那间,因为祖父已经站起身来转向堂屋,虚掩的房门口和窗棂上映着祖母、爸爸妈妈和叔叔婶婶忙碌的身影。看到这一幕,祖父搀起我们:走吧,火翼和冰鳍。从明天开始就要忙起来了,所有的东西,我必须在这三年里教会你们。



祖父是在三年后的春上过世的,没有任何疾病,只是异样迅速的衰老。这三年里,他以近乎蛮横的态度在家中确立起的种种古怪规矩:比如要我们作一样的打扮,梳一样的发型,穿一样的衣服;比如他给的乳名,火翼冰鳍,成了别人对我们的唯一称呼;比如在看见或听见某些东西的时候,我们要装作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比如有些事不能做,有些话说不得……



对这一切,祖父总是这样解释:也许你们会发现自己和别人有点小小的不同,但这不要紧,就像有人跑得特别快,有人读书特别好一样,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特长。人们管跑得快的叫飞毛腿,管读书好的叫秀才,而你们则是燃犀



后来我们才知道,在川流不息而永恒不灭的时空中,属于人类的领域只是小小的一部分,此外还存在着寻常感官不可企及的廖廓无垠的彼岸。表面上看,它与人间就如同镜里镜外般彼此相似却又永远隔绝,然而实际上,千丝万缕的红线始终维系着这两个世界——当某种光芒亮起,那些隐匿的红线将显露出它们如火焰之丝一样熠熠生辉的真容。



这照亮真相的星火,就是燃犀的光芒。



古往今来有一种人可以感觉到彼岸世界的存在,甚至能呼唤它们,控制它们,于是他们借用的温峤犀照典故,自称为燃犀。祖父应当算是个中翘楚吧,而我和冰鳍却是相当不起眼的两个——我们并没什么特别的能力,只是从那年的除夕起,冰鳍能够清晰的听见无形之声,而我则能够清晰的看见奇怪的东西,但总的说来,今天的我们只是再普通不过的高中学生,除了彼此称呼的奇怪名字,似乎一切都很平静,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就像小小的白石投进澄澈的石潭,围绕着我们的平静时空,从此荡开了一波接一波的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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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7-11-2010 10:39 AM | 显示全部楼层
刹那间,身体再度取回了久违的自由。我连忙奋力向祖父伸出手,但四肢却被某种执拗的力量牵拉着,就像操偶师 ...
sallylai 发表于 26-11-2010 03:16 PM



    这个故事重复了咯。。
我终于看完了~谢谢楼主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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