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盏灯后的世界尽头和我的等待

寻梦人

三盏灯后的世界尽头和我的等待

作者:杨舒

    （一）天堂里有没有车来车往
　　鲜血和生命的代价让我知道了什么叫做宿命和无常，我开始对生命肃然起敬。
　　　　　　　　　　　　　　　　　　                     ——题记
　　我不是个很宿命的人。一直以来没有杂念地生活，在大脑皮层里没有对生活，作更多更深刻地诠释。那一年因为阿三的转变和波折，让我感到宿命的力量。
　　阿三在镇子上没有家，依靠捡破烂维持生活，常常对我们得意地说，捡破烂可以挣很多钱。然后从那满是污垢的衣服里摸出一个塑料袋，里面是一叠叠折皱了的人民币：一角的、两角的、五角的，还有一些可以用“元”来计量的。阿三说，他这一辈子最大的理想就是能够坐上一次汽车。
　　阿三放弃了漂泊不定的生活，背上最宝贝的破旧的衣服和行李去城市。阿三走了以后，我莫名地生出一种寂寞的感觉，在夜晚对着天花板发愣.想着想着，忽然发觉自己对阿三的记忆开始模糊。
　　已是暮春时节，那些梧桐树早就开花了，空气中夹杂着花朵的香味。我慢慢走出家门，朝着马路走去。想起那个刺耳警笛声的黄昏，很多人从四面八方涌来，不再宁静。阿三被车撞死了。血染在马路上，很是醒目，他还睁着眼睛，不过已经不能再去捡破烂了。
　　阿三来到城市才发现捡破烂的实在太多了，而且划分了势力范围，不是帮派里的绝对不可以捡地盘上的破烂。阿三无帮无派，只能偶尔偷偷摸摸的去捡一些东西。重新漂泊。阿三从一家饮食店出来，手里拿着一个包子，不小心掉在了地上。一条黄狗把包子叼走了。阿三拼命追上去，冲到了马路上，结果被迎面而来的车撞个正着。鲜血溅到马路旁的梧桐树干上，红红的让人心寒。
　　童年对汽车的敬畏让我对长满水稻的村庄虔诚，阳光明媚梧桐花盛开的时候，我就眯着眼睛看成队成队的车划破城市的脸。有时候我想，阿三在天堂一定坐在汽车上。只是，我再也没有见过阿三荣华富贵的样子。
　　走在街上，安静而空旷，马路的两旁种着许许多多的梧桐。我在马路上不停地朝前走，一直，一直。一辆汽车疾速而过，梧桐树叶飘起又缓缓落下。
　　走过第一盏路灯，我看见童年和小镇渐渐离我远去。

    （二）别人的村庄
　　如果有来生，我一定一辈子守候在自己的村庄。
　　　　　　　　　　　　　　　　　　　　       ——题记　　　
　　九月的黄昏永远是一片鲜艳的血红，严肃而滞重，整个街道都染上了一层宁静与破败。汽车飞驰着，那些迎面扑来的风，从车旁急速奔跑而过，那些瞳仁中的鸟也扑翅而去。前方的每一寸土地都浸在陌生的空气中，唯一可以确定我行走的理由，就是背包中那张学校的录取通知。
　　透过车窗蓝色的玻璃，一切变得迷离而模糊，只有天空海一样的蓝。阳光在长无尽头的柏油路上永恒地照耀闪动着刺人眼睛的反光。路时而转弯，去向远方，时而归附前来。外面的梧桐树在不知疲倦地朝后跑。我弄不清这下面的土地属于谁。我的脸贴在车窗上，从外面看肯定扭曲得变了形。
    突然意识到，一个人生活的走来走去，走破这双鞋，走到世界的尽头。我呢？一个背负了所有的自我，装载着不走寻常路的理念，为了明天去城市寻找答案，别无选择，前程茫茫。石头森林里无方向行走和无主题叙述，任人白纸一样填画。盛夏的梧桐自嘲地站在那里，我从那里经过。我一直是一个有梦想的人，很多华丽的梦想。渐渐习惯了在公交车上睡觉、做梦。坐在车上每次头始终靠在震荡的玻璃窗上，沉沉地睡下，然后在临站之前预兆般的醒来。走下车的时候在心里说，再见。秋天再见。我在一个偌大的城市里为梦想很实际地颠簸着。
　　一个人坐公车的时候，心里总是会有些伤感的。我从车窗中看着城市的每一个角落，我感到自己会被城市和极速抛弃或遗忘。我开始渴望自己单独生活在一辆车中。无法接受地面的尔虞我诈，无法适应激烈的竞争，无法面对刺眼的阳光。我平静地观望像汽车一样的时光打马而过，回忆一点一点地被带走。直到黑色愈来愈浓，光线全部溃散，逃逸，无处容身——太阳终要落下去的。
　　第二盏路灯在头顶招摇，那些远方啊，旅途啊，未知的生活啊，离我是如此遥远。

    （三）后来再后来
　　我向往黑暗。前方一无所知，扎进去，就是黑暗，都是黑暗。
　　　　　　　　　　　　                           ——题记　　　
　　第三盏路灯泻着惨淡的光，我漫不经心的走过。
　　我十八岁。我常常想着世界尽头的样子，以及那片庄园的生活：高山流水、闲云野鹤……有时感觉自己就像坐在车上进行一次长长的旅行。我分不清楚的东西永远是真实和虚幻。我把那些支离破碎的记忆和交错混乱的思路拼凑在一起，看着天空的流云，想念那些曾经的一路走过。如同这座繁华城市里的车流，暗潮汹涌而无法清晰地看出一个完整。一直在长大，一直在体验，一直在残缺中寻找存在的理由和美好的梦想。我仍然坚持着，但我却不知道，自己的踪迹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景致。
　　我在等待。
　　我努力想要生存下去，在空间与时间的夹缝里我拼命地挣扎，必须适应城市的快捷。我一次又一次地产生一种错觉，自己变成了一辆美丽极速行驶的车，盲目地穿越大街小巷。
　　2003年平凡的一天，那晚的天空格外晴朗，我和死党翻出了校园的围墙。漫步在马路上，路旁的梧桐高大的枝桠斜斜伸过我的头顶，路灯散发的昏黄的灯光把周围衬出温暖的味道。穿梭不息的车流，车灯打在我们脸上使我们的表情显得十分诡异。我们爬上立交桥望着城市的霓虹和万家灯火，我知道，那每一点灯光都在等待一个结果，那些遥不可及的等待。我和我的朋友开始倾诉自己的梦想，那些微不足道的梦想。那时我才发现，其实我们都是有梦想的人，直到2003年异常寒冷的冬天，我们依然坚持。
　　我走在城市的夜晚，行色匆匆。耳边一声清脆的鸣笛，我在等待中穿过世界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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