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一九十一月四日,早晨。 礼拜一,一如往常的工作日。这是公司年末关账的第一天。手里得忙完的事情一件接一件,正按次序的解决与完成。依照常态电话会转去静音震动状态以免干扰大家。这几乎是办公室里不成文的规矩。没有人限制但大家总会礼貌的“主动”一下。时间飞逝,一眨眼大约十一点四十五分午分,才发现电话正震得不停。太太电话进来一句“喂!,你晕了吗?”这才发现,爸进院了。 爸身体本来就不好,但晕倒进院还是头一回。据了解,这一天也是弟载爸妈去县级政府医院赴诊的一天。弟留下他们后就离开处理公事去了。妈就帮忙处理挂诊的手续。这是一次列常的眼科挂诊,老先生眼睛不太好,印象中好像有眼膜问题。但这完全是一个一般老人家中常见的问题。老先生在等待挂号的时候还在悠哉的看报纸。 眼科,其中能想到的动作,就是医务人员会拿电筒照一照你的眼睛进行评估。大约十点钟,当医务人员完成一般评估工作后妈扶着爸缓缓的走出来坐到椅子上。突然间,爸身体正向下滑,坐姿几乎没有坐到正确的位置上。这时妈的手刚好还一直扶着,所以还不至于跌在地上。但老太太手快没有力了。。。一刹那憋了一口气后也反应不过来,快撑不住了。这时,因为这椅子的位置刚好就在柜台前,很多护士就坐在那里。她们也目睹了一切,赶紧走了过来帮忙,扶起爸坐到椅子上。这时才发现,爸晕倒了。 在匆忙中护士呼叫了爸几声,爸都没反应。这时候护士们决定推爸进入紧急室。一位男护士找来了一个推床架,把爸抱起放到了上面,就这样往紧急室里狂奔。妈就这样一路在后面追。(老太太的描述的确可以用狂奔来形容)就这样,爸进了紧急室后,孩子们就急速被召集到后来因为要等兄长飞回来再一起回到家乡,这时已经是礼拜一十点晚上了。远处就见到妈跟弟坐在那里。到了急诊室门口,也不得而入。并且一次只能一个人进去探望。哥进了看一看,爸也就是处于不醒人事的状态。到了深夜,提议让妈先回去休息,兄长就留下守候。 二零一九十一月五日,早晨。 兄长留言爸凌晨有醒过来,跟兄长们也几乎聊了一整个凌晨,内容也就是一些琐碎的事情,也包括人生道理,处事人事之道。这看起来有好转的一面,也就先完成手头上的工作再往医院探班。大约中午到了医院,爸已经被转去普通紧急病房。但眼里看起来不像兄长形容般的可以出院的痕迹。就口上戴上了氧气罩,还是一样不省人事。这时是中午四点,心中开始冒出一丝不安,感觉爸撑不过这一关口。仪器上的数据显示爸呼吸的频率非常低,如果拿掉氧气罩就会降到危险水平。 事实就是这样。当一个人的肺不再正常操作的时候,就好比如一部老旧机器时而灵活时而死火。时间倒回几个月前,刚巧有时间带爸去做肺部检查。医生看了检查报告语气有点严厉的质问为什么没有好好照顾老人家,这样的肺部状况已经不能承受吸烟带来的器官压力。如果肺部上薄薄的泡泡皮被捅破了,氧气供给会泄气,然后人就。。。我看着瘦骨如柴的爸,已经不忍心再讲什么。那时候爸耳朵也不太灵活,医生也讲得快,只会巴沙马来语的他一直追问医生讲了什么。妈也几乎听明白了医生的意思,看着我摇摇头,意味着不要把全意如实的告诉爸。最终我只告诉了他,如果能就不要再吸烟了。烟瘾难缠的话我去找找看市场是不是有一种什么糖来顶瘾的。看着他眉头深锁低头不语,不懂是否已经听懂我的意思了,还是听懂医生的意思了,无论哪个,这都是当下非常残忍的说辞。先不要说这是对谁好或不好,拿掉唯一一个过过瘾的东西,这种痛苦又有何人知呢? 二零一九十一月六日,早晨。 在普通紧急病房,也不是进出自如。我们还是得轮流出入看顾爸。因为对于爸的身体状况略有所知,我一早就到病房位等候大医生来巡诊。等到后我问了医生现在咱们到底等什么?医院正对病人安排什么药物治疗?大约的治疗时期会多久?医生的回答虽然很直接,也非常合理,但还是让我大吃一惊:医院现在什么也做不了,打点滴并不是什么药水,只是普通的俗称葡萄糖水,就是不让病人脱水的一种。这,不是在等时间吗?!!爸已经昏迷超过二十四小时,没有任何食物下肚,就算健壮的普通人,也挨不过这样的“治疗”法。我坐立难安。尤其每个早晨护士都来帮爸换针头抽血,这一插,爸痛得身体会在昏迷状态下扭曲,下半身也翻过来,一直到护士处理好了才平静下来。就这样,我再也不安了,我想带爸回家。 这个时候,大约十一二点中午左右,这时独留我在爸身边念佛号。身为不合格的佛教徒,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念佛号扶持老先生,希望他可以念佛求生净土。爸突然双手合十,叫了一声“啊嘛”,“啊爷” 说了一堆听不清楚的话。接着“啊弥陀佛”,“啊弥陀佛,”啊弥陀佛“ 数来声。。接着就告诉我说他想回家。可以回家了没有。我忍住泪水说好,安抚他我去找医生签名,安排安排。过后爸又昏睡过去了。接着跑出去把妈妈拉进来,再转告刚刚爸的话给长辈们。 在处理出院的手续当中,爸时而醒时而睡,佛友们长辈们轮流进来探望,冥冥中爸几乎正在跟大家道再见。我记得才前几天就家事我载着爸妈去拜访所有的亲戚派贴,爸一生最重视的就是亲戚关系,在临终前还能一一拜访。我想,爸想念的,爸怀念的,他几乎都亲自挥手道别了。最后,留下妈跟他。爸紧紧抓住妈的手,告诉她他想回家,医生来了没有,为什么还不回家。这,几乎击碎了老太太的心。她想起,从认识到拜堂,这一刻,他们的誓言终于要拉上序幕。 四点钟下午左右,手续办好了。医生已经交代清楚,拿掉氧气罩是家人的决定。病人发生什么事情都跟医院无关。我签了。另一个麻烦事还没解决:如何带爸回家?一个小时前已经在打电话找救护车了。医院的救护车是去外面载回来急救,不是反之。只能找私人救护车了。我打了无数次电话,像个狂人般的在医院门外徘徊,见人就问任何介绍,前前后后得到的答案都是已经排满了。我是一个紧张时候就冒汗的家伙,那天站在太阳底下,我更能感觉到我的泪水多于汗珠。最终打了一通我已经打了无数次给他的仁兄,我希望他记不得我的声音,然后能告诉我他的司机可以载。电话里我求他,解释说爸快不行了,希望高台贵手帮帮忙载我爸回家。 终于,他安排了一架救护车过来。我们一路狂奔往家里驶去。这大约要半小时。一路上我还大声朗诵佛号,即使司机应该是个穆斯林。我希望佛号的声音可以盖过救护车的声音让它不间断。我身旁还有一位华裔小伙子,根据流程他得要做心跳检验,他一脸疑惑的告诉我,你爸的心跳剩下三十,为啥回家?医院批了哦?他一共说了三次类似的话。我对他笑了笑,继续朗读佛号。对不起小弟,哥没时间解释。 到了家,一进门,让爸坐回他常坐的椅子,佛号继续。下一秒,二零一九十一月六日,六点晚霞,爸,他走了。 十五年前,也正因为爸的关系,我顺利升上了大学。从此人生巨变。 以此文纪念父亲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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