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giga97 于 12-2-2015 11:10 AM 编辑
============================================================
有瑕疵的研究、為法案議題而做的研究,還有開放式期刊都讓大眾處於危險中。我們為你調查,是誰製造它們,是誰推銷它們──還有你可以如何反擊。
============================================================
2012年,幅射專家Robert Emery在他位於休士頓德州大學健康科學中心的辦公室裡,檢視一份研究報告,文中聲稱一項健康危機已近在咫尺。研究者Joseph Mangano和Janette Sherman宣稱,有1萬4千名美國人的死亡與日本2011年3月的福島核災幅射落塵有關。Mangano是非政府組織「幅射與公共衛生計畫」(RPHP)行政主管,擁有公共衛生碩士學位;Sherman是位於卡拉馬助的西密西根大學的環境研究系兼任教授。「公共衛生代表要預防,」Mangano說:「這表示是為了除去任何在我們的世界中潛在的危險。」 Mangano和Sherman計算在福島核災後,美國約100個城市在14週內的死亡人數,與前一年同時期比較。全美各地反映出來的結果,兩者間差異總計達數千名的「大量」死亡人數。研究報告的標題為:「福島幅射雲飄來後美國死亡人數無預期增加:中間有相關性嗎?」
「我看了報告,大為震驚,」Emery說,他是公共衛生博士,也是合格的醫學物理學家。報告暗指福島的幅射落塵造成休士頓484人死亡。如果德州有幅射相關的死亡案例,以Emery的職務應該知道。在日本的災變之後,經由他的監督,在整個休士頓設立了更多的空氣取樣站和蓋革計數器,監測放射性的任何增加,但並未發現有增高的現象。 來自福島的幅射的確到達美國某些地區,但Emery指出,劑量極低,根本不可能造成研究中聲稱的立即死亡。即使是在福島,工作人員所吸收到的幅射劑量千倍於太平洋另一邊的美國,也沒有人死於急性曝露。 研究結論是基於兩事件間顯然過分簡化的相關性,根本經不起仔細檢查。至少有一位科學家指出,RPHP會發現數量增加,只是因為他們福島核災之後那年計算了119個城市的死亡人數,而前一年只算了104個城市。(作者指出,這個不同是由於某些城市資料的不完整所致。) 這份Mangano與Sherman的研究,是一股令人困擾的新趨勢的最佳實例:愈來愈難區分垃圾科學和嚴謹的研究。這是一個社運人士利用科學外衣影響輿論與政策的例子。今天,有組織鬆散的小型產業在製造並傳播方向偏頗的研究報告,刊登在冒充成正統科學期刊的出版品上。然後,名人和主流新聞媒體大肆宣揚這些研究,因而就算是被撤回或明顯帶有偏見的研究,也能有比以往更多的閱聽人看到。這些研究會造成真正的傷害──例如,譴責救人命的疫苗,還有貶低能舒緩開發中國家饑荒的食物。 馬里蘭大學的外科住院醫師Mark Hoofnagle表示,製造垃圾科學的人,通常不是主流科學界的人,他們以歪曲研究方法,試圖合理化自己的個人信念。他經營監督科學部落格Denialism.com。「如果你的空想,就是沒有證據可以支持怎麼辦?」他說:「你可以改變想法,或者,你可以綁架體制。」 Joe Mangano毫不隱藏他對幅射危險的著迷。雖然低劑量的幅射會增加一個人一生中罹患癌症的機率,Mangano卻假設,它也有短期的影響,會讓已經生病的人病況惡化。 「說低劑量的幅射無害,就像說,如果你一天抽菸不超過5支,那個量很低,所以你不需要作研究一樣,」他說。但低劑量幅射與立即傷害的關聯沒有證據支持一事,RPHP的新聞稿標題中卻完全沒提:「醫學期刊文:1萬4千名美國人之死與福島反應爐災變幅射塵有關。」
「這是第一份經由同儕評鑑,刊登在醫學期刊上,證明福島核災對健康傷害的研究,」新聞稿中聲稱。
在報告刊出後10天,合眾國際社登了一篇關於這分研究的報導,引述Mangano的話說:「這些發現,對目前關於是否要興建新的反應爐,以及要讓舊有的反應爐運轉多久的辯論來說,很重要。」美國廣播公司(ABC)聖地牙哥分公司,不久播出一則新聞,描述福島來的幅射塵的危險,訪問Mangano並形容「兒童可能易受害」。現場採訪的記者Michael Chen指出「批評者指沒有直接證據」,顯示低劑量幅射會造成傷害,但並未直接引述或連線訪問任何一位批評者。
根據Ivan Oransky指出,當一份期刊登出一篇專業領域以外的報告時,它應該提出警示。他是一位醫師,也是部落格Retraction Watch的共同創立者,這是一個報導科學報告被撤回的部落格。那份福島研究涉及傳染病學,但刊登它的《國際健康服務期刊》(IJHS)的專門領域是公共及社會政策,包括「在追求健康上,連結科學與理想」。 IJHS是有同儕評鑑的。同儕評鑑本身雖然是建立科學可信度的重要步驟,卻不保證正確性。典型的評鑑過程是,科學家送出他或她的研究報告給某期刊。如果期刊編輯想要刊登,他們通常會請兩位專家匿名審核,看這些發現是否是新的、重要的,且資料可以支持。但期刊審核者通常不會仔細檢查原始資料、再跑一次統計分析,或尋找欺騙造假的證據。「他們所審核的絕大部分是研究宣傳的部分,而非研究本身,」史丹佛大學流行病學家John Ioannidis說。 有了新的網路出版平台後,很容易就能創立一份不分好壞,刊登各種報告並說它們都經同儕評鑑的期刊。例如,有期刊致力於為大腳(Bigfoot)的基因排序,或支持神創論。所需要的只是一個網站和一個電子郵件帳號。 開放式期刊上的文章都是免費取用的──他們不向訂戶收錢,而是向作者收費。「這之中本來就有利益衝突,」丹佛大學的圖書館員Jeffrey Beall說,他管理一分有問題的公開取用期刊名單。「他們接受的報告愈多,賺的錢就愈多。」他表示,有些像PLOS One的開放式期刊,把那種衝突處理得很好,但其他的為了收錢,幾乎什麼都登。
2013年,由科學家轉行當記者的John Bohannon進行了一項臥底調查,以判定要在公開取用期刊上刊登假造的研究有多容易。他以假名寫了一篇關於偽藥的錯誤報告,將它寄給304家公開取用期刊。在回覆的255家期刊中,有98家退回文章,157家接受。
一旦錯誤的資訊經同儕評鑑蓋章認證後,主流科學家試圖要反駁也沒用。專家的反擊並未將Mangano和Sherman的研究打入冷宮。在一篇2013年出現在公開取用期刊《Biomedicine International》的報告裡,Mangano和Sherman指1989年加州Rancho Seco核子反應爐的關閉,與沙加緬度郡將近4千人死亡有關。這分研究的基礎是和福島報告同樣的一種推測相關性,以及選擇性使用資料手法。「我想,這些人對他們相信會發生的事,有一種偏見,」Emery說:「他們要得出支持那種偏見的結論。你曾聽過德州神射手嗎?有個傢伙到田裡去,對著穀倉打出一堆彈孔,然後在彈孔周圍畫上靶。」 儘管他的作品有科學上的錯誤,Mangano受到反核人士的喜愛。支持RPHP的演員亞歷.鮑德溫,為Mangano在2012年出版、關於核能電廠危險的書《Mad Science: The Nuclear Power Experiment》寫序,鮑德溫在文中稱他是「我所見過,最全心投入、最聰明,也最公正無私的公眾運動人士之一」。
在他於費城兒童醫院巡房時,小兒科醫師Paul Offit常常看到有人罹患可透過疫苗預防的疾病。在最近的一個病例中,他治療一個有B型腦膜炎的4個月大嬰兒,這是腦與脊髓周圍的薄膜發炎。這種發炎可能會導致腦部受傷,聽力與視力受損,甚至死亡。疫苗可以預防B型腦膜炎,但在嬰兒康復後,孩子的母親仍拒絕考慮注射疫苗。「雖然她的孩子生病,而且可能死於疫苗預防疾病,」Offit說:「她仍相信,她是做對的事。」
現代反疫苗運動可以回溯到16年前,刊登在受敬重的醫學期刊《刺胳針》(Lancet)上的一篇文章。1998年,由外科醫師Andrew Wakefield帶領的小組,研究12名發展遲緩的孩童發現,有8名自閉症的幼童,是在他們施打麻疹、腮腺炎、德國麻疹混合疫苗(MMR)後不久,第一次出現症狀。但其中的相關性很低。「我可以製造一篇報告,說8個有白血病的小孩,在吃下他們的第一個花生醬果醬三明治後幾個月發病,」Offit說:「但這毫無意義。」
雖然有大批科學家譴責Wakefield的主張,滾石及Salon雜誌,以及其他新聞媒體登出戲劇性的標題,把MMR和自閉症連在一起,稱疫苗是致命毒藥,並報導了孩童在施打後出現自閉症的悲慘故事。 為數眾多的後續研究,均未能找出疫苗與自閉症間相關性的證據。而後來發現Wakefield的研究,不但有瑕疵,而且還欺騙大眾。2004年,記者Brian Deer在《英國醫學期刊》與《週日泰晤士報》上撰文揭露,Wakefield曾受僱於一名律師,為一件訴訟找出不利於疫苗的證據,而竄改了1998年研究的資料。這份研究在2010年被撤回,英國醫學當局並吊銷Wakefield的醫師執照。
然而Wakefield的論點繼續流傳。他的主要支持者之一是前模特兒Jenny McCarthy,她在2007年宣布,她的兒子Evan被診斷出有自閉症,之後就成了反疫苗運動的非正式發言人。她怪罪於疫苗,說那是「注射性毒素」。她在一次美國公共電視網的訪問中說:「如果你問99.9%有自閉症孩子的家長,我們寧願要麻疹還是自閉症,我們會選擇麻疹。」
在MMR疫苗問世之前,1963年時,幾乎所有的孩子都會得麻疹,每千人有一人會因此死亡。到了1990年代末期,在Wakefield的研究發表時,麻疹幾乎已絕跡。美國現在又再度流行:疾病控制與預防中心(CDC)2013年登記有189起,相對於之前幾年,平均一年是60起。CDC指出,未施打疫苗是美國病例增加的主要原因。英國皇家小兒科與兒童健康學院醫師David Elliman稱這種增加是Andrew Wakefield延續效應。
反疫苗運動並不只針對麻疹,拒絕讓他們的孩子施打MMR疫苗的家長,也拒絕施打白喉、破傷風和百日咳疫苗,這些疾病在美國也再度流行。一個名為「Jenny McCarthy's Body Count」的網站採用CDC的資料,計算從2007年6月以後,死於疫苗預防疾病的美國人數量,截至2014年2月,人數達到1336人。
Jenny McCarthy現在是ABC電視網節目The View的共同主持人,節目觀眾超過3百萬人。她宣稱她利用飲食及排毒法,治好了Evan的自閉症。同一時間,發明了輪狀病毒疫苗,救了數千兒童性命的Offit卻收到惡意郵件,指控他是業界的樁腳。他否認收藥廠的錢。「家長有權利因為錯誤的資訊,而做出可能會傷害或害死孩子的可怕決定,」Offit說:「但袖手旁觀,很難。」
根據2012年9月一份法國研究人員的報告指出,你每天吃的食物正在殺害你。這項實驗檢測食用基改玉米的長期效應,結果很嚇人。在餵食實驗室的老鼠吃基改玉米2年後,研究人員報告,其中有些長出奇異果大小的腫瘤,而且比吃非基改玉米的老鼠早死。
這項發現刊登在同儕評鑑過的期刊《Food and Chemical Toxicology》,標題是「Roundup除草劑的長期毒性以及抗藥性基改玉蜀黍」,與之前的研究發現相反。
事實上在美國,有高達88%的玉米和94%的大豆是基改作物,世界衛生組織、國家科學院和皇家醫學會的研究人員都未發現有不良影響。2012年,美國醫學協會斷定,「生物工程食品的食用已近20年,而在這段期間內並沒有報告,以及 或同儕評鑑文獻證實對人類健康造成明顯後果」。
伴隨這份法國研究所發的新聞稿非常具煽動性,它聲稱,「即使攝取基改生物低到幾乎沒有」的量,仍會有「嚴重毒素影響」。研究主持人是社運人士、法國坎城大學分子生物學家Gilles-Eric Seralini,這份報告恰好與Seralini的最新反基改生物著作《All of Us Guinea Pigs!》的發表,以及同名電影的上映時間相同。
這份研究在加州要對基改食物需標示進行投票之前6星期發表,贊同這項提案的人,將這份報告傳送給新聞媒體。選民以極些微差距(51.4%)否決了這項措施。但全球的消費者恐慌了。法國的食品安全主管機關發動緊急調查。俄羅斯和哈薩克暫停美國基改玉米的進口。
Seralini報告立即引來強烈反彈。大批科學家譴責報告嚴重謬誤,有些人指控Seralini詐騙。主要的爭議點在,他並未採用夠多的老鼠,以分辨結果是真的或僅只是偶然。(他用了200隻老鼠,分成20組,每組10隻。數量上有意義的研究是選用20組,每組50隻。)低數量問題特別是在他選的老鼠品種,即使吃的是標準的實驗室老鼠飼料,也有高達87%的機率會長腫瘤。「大學部學生提出這種實驗計畫是不會過關的,」加州大學柏克萊分校的遺傳學家Michael Eisen說:「任何嚴謹的統計學家看到這分報告,都會說不應該發表。」
當訪問到Seralini時,他的第一句辯解之辭是暗示,批評他的人和全球最大的基改生物製造商孟山都(Monsanto)有金錢關係。他捍衛自己選用易長腫瘤的品種,因為那是通常會用在長期癌症研究中的品種。他反駁87%長腫瘤機率的統計數值,因為標準的實驗室飼料可能含有基改生物和殺蟲劑。 Seralini的報告在2013年11月遭《Food and Chemical Toxicology》撤回,引發更大的爭議。研究報告被撤回通常是因為資料作假,或因為結果無法再現。該刊並未發現作假的證據,且尚無人嘗試再現該實驗,引發猜測是大眾的強烈抗議導致撤回。這創下惡例,進一步減損大眾對科學調查過程的信任,並成了偏執狂的箭靶,因為他們相信主流科學界和媒體,在打壓自詡為說真話的人。2014年1月,兩位喬治城大學的教授在Hastings Center智庫的生物病理學論壇部落格上寫道,這項撤回「充斥業界壓力的惡臭」,且是「醫學出版的污點」。
在這分報告被撤回時,它已被另28項研究引用過。這份不足採信的報告,仍是反基改生物團體引用的武器,如綠色和平組織、美國有機消費者協會,和GMWatch,後者在2014年1月形容此報告是項「開創性的研究」。
反基改生物運動在真實世界也開花結果。在菲律賓,一種可能可以救命的金黃米,被卡在法規中遺忘多年。這種米經生物工程改造可製造β胡蘿蔔素,有助對抗維生素A缺乏。根據世界衛生組織的統計,在被擱置的12年裡,估計全球有300萬兒童因缺乏維生素A而死亡,更多兒童失明。
2012年11月,肯亞因為Seralini的研究而禁止基改食品進口。千萬肯亞人已遭受長期食物短缺及營養不良之苦,現在,他們又少了一項對抗日益惡化饑荒的工具。
把垃圾科學的影響怪罪於草率的實驗、不負責任的記者,或同儕評鑑的疏失,很容易,但即使在被揭發後,垃圾科學仍陰魂不散,因為它靠大眾的恐懼與不信任而壯大。最終,只有大家像科學家那樣思考,才能摒除垃圾科學:審核所有的證據,並反駁自己的偏見。
本文來源 : kono digital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