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文分享：幽灵航空

星星的女儿

前言：苏联于1991年解体后，流出数以百计勇于冒险的飞行员。他们拥有自己的货机，只要谈妥价码，就能为你载运任何货物到任何地方。

正当我们的飞机放弃原本的降落航线，猛然爬升之际，不知何故，座舱内的警示红灯突然亮起。仪器显示，我们已经在喀布尔（预计降落的地点）上空；致使飞机还在以极陡的角度快速爬升，害得我差点呕吐。我赶忙用俄语问：“发生了什么事？”然而我的声音被这架老飞机的咆哮声给淹没，坐在前方的塞加（7名机组人员之一）根本没听到。这是一架前苏联时期的军用运输机伊留申76，它可是从红军时代就开始服役了。4具引擎剧烈抖动，试图拖着应已超重的巨大机身垂直插向夜空。20年的机龄，到处都是油污和补丁，我脚下的老飞机不时呻吟，间或发出砰砰啪啪的声响。

没多久，塞加回过头大声吼叫，试图压过机内的噪音：“有飞弹！”她神态自若地伸手一指，好像要我看一间他曾住过的小屋或是路边的酒吧似的。

“那就是他们发射的位置。”此刻我头一次感觉到他身上的气味，除了汗水和油渍外，还有酒臭。我曾经看过数则新闻报导：不知去向的货机载着来源不明的货物在非洲、俄罗斯或巴尔干半岛坠毁，出事原因要不是地面上的火箭推进榴弹发射器，就是飞机上的伏特加。

我问道：“天啊！是谁在攻击我们？”塞加耸耸肩表示：“伊斯兰圣战士、民兵或军队，你永远也搞不清楚，但总会有人这么做。”接着他咧嘴一笑说：“不用担心，米哈伊尔是顶尖的飞行员。战时累积了足够的经验，他对这里的跑道了若指掌，自有一套降落的方法。他会先爬升至机场高空，然后以螺旋方式俯冲，像是要轰炸跑道似的。”塞加大笑道，“这样你就不会被击中了。她的本领就在于知道什么时候盖拉起机头，简直可说是特技表演！你等着看吧。”忽然间，机身变平了，引擎声也几乎不可闻，一股怪异的失重感觉从我的脚底传遍全身。好一阵子我才感觉到飞机正骤然往下栽，透过座舱玻璃可以看到喀布尔的灯火。这类俯冲（在机头就快撞上跑道之际猛力拉升）据说曾造成多起惨烈伤亡。我的胃好像快要冲出头盖骨了，心里默默估算着坠机前，到底还有多少时间能够把机头拉起。

明知不该如此，但好奇心驱使我探身从驾驶员肩头望出去。米哈伊尔挽着身躯往前倾，有点像是坐在马桶上看书或正在祈祷的模样。无论如何，我的命运与他紧紧相系。地面已经非常接近，距离机鼻仅有数码——老天爷行行好，拉高吧！快点拉高吧！我不自觉地紧握双拳，蹬着双腿，闭上眼睛。生死关头即将到来。

飞机持续坠落……

星星的女儿

机身大得惊人的伊留申76曾是苏联的终极战马。这种货机打造于1970年代初期，任务也无所不包：从突击到军事情报搜集、投掷炸弹、武器运输，甚至太空人的训练。机身长度超过46米，翼展宽度达50米，是全世界最大型的机种之一；既能在极地的寒冬中飞行，也能在非洲的酷热中运作。与小它一般的飞机相比，伊留申76的起飞距离较短，也能从受损更严重的跑道上起飞，并且可以承载总重达60公吨的枪炮、士兵、坦克、炸弹或任何物品，非至半个地球之外。现今市场上，任何人只要肯花50万美元就能买到一架。然而，伊留申76还有个不为人知的秘密：在货舱甲板下，靠近机腹底部，苏联的设计者偷偷增加了数个隔舱。原初设计是用来容纳逃生装备、武器和机密物品的，但这些密室从未表示在任何相关文件上，所以海关不会去检查。换言之，就官方而言，这些隔舱是不存在的。不过，它就在那！而且如果你的决心够强、胆子够大，愿意将密室装满货物飞上天空，那么飞机就能足足增加15公吨的“幽灵货物”；但这可是要冒生命危险，必须仰赖集胆识与莽勇于一身的飞行员。
米哈伊尔正是这号人物。
“有些人靠替邮局送信讨生活，我也一样。”他在喀布尔的机场跑道上边走边说明，“我就是个邮差而已，只不过送的包裹比较重。”我不知道在国际间走私军火的亡命飞行员该是什么样子，但米哈伊尔绝对不像，其反差之大，几乎带着喜剧效果。米吉（我都这样称呼他）看来50出头，骨架粗大，头发灰白，背有点驼，憔悴沧桑的脸上总是带着点失望的神情，整体模样比较适合出现在医院候诊室的烟害防治海报上，而非联合国的通缉名单当中。她那双大手多处龟裂，看来脏脏的，指甲很厚，加上一身灰色的连身服、垮垮的帽子、过时的军靴，怎么看，都像个正准备午休的汽车工人，跟亡命之徒实在搭不上边。但若要说他是个生意人，就更不像了。自称年以来，米吉一直是伊留申76的飞行员，打过阿富汗战争。他肩颈部位隆起的肌肉以及带着酒味的汗水，在在散发出蓝领阶级气息。不过，他确实是一家国际空运企业的合伙人，生意遍及阿拉伯世界、亚洲、非洲和东欧各地，获利可观。由于营运重心位于全世界最危险的区域，米吉的团队（以阿拉伯联合大公国为基地）被自由贸易市场视为“特务分子”。他们一起行动了20几年，出过300多趟艰巨的任务；飞着同样的飞机；越过同样的阿富汗山脉、村落与城市——这是他们最熟悉的地区。
米吉解释道：“当苏联解体之际，我们有人嗅到即将变天的气味，决意冒险尝试别的事情。”所谓“别的事情”，指的就是戏剧化地逃离军队，试图分食私人企业的大饼。“其实并不困难。我们认识的一些人帮我们‘弄’到一架军机，然后我们飞往哈萨克，将之‘改头换面’，便开始营运了。”
只要一通电话，他们就会为你运送枪械、毒品、医药物资等任何物品，到任何地方。米吉表示：“我们的货物五花八门，包括军事用品及各种救援物资。”由于来者不拒，有时米吉的团队及其合作“伙伴”在不知不觉间，反倒成了救难菩萨。从巴基斯坦到索马利亚，从饥荒到海啸，密吉那架老旧货机经常率先携带人道救援物品进入灾区。他们灵敏迅速，有求必应，深受西方政府及非政府组织青睐，更重要的是，他们拥有突击与空投的军事背景，能比其他人更深入灾区，将物资送抵艰困危险之地。不过，伤亡情形也颇为惨重，一长串的死亡名单为此等秘密任务蒙上挥之不去的阴影。单单2009年，就发生了诸多“意外”：两架俄罗斯的伊留申76在靠近车臣边界的马哈奇卡拉机场相撞；一架伊留申76于乌干达上空爆炸，机上的前苏联机组人员及所有乘客全数罹难；一架乌干达的安托诺夫12（与伊留申76相仿的俄制货机）在埃及路克索起飞前往恩德比时，突然坠毁，机上人员全部丧命；还有一架货机在准备降落刚果时失事，4名机组人员中死了三个。2010年11月，在乔治亚注册的一架伊留申76前往苏丹进行救援任务时，于巴基斯坦卡拉萤上空少成一团火球，8名俄罗斯和乌克兰籍的机组人员全数丧生。米吉阻止我继续往下说：“是啊，当然有风险，任何工作都一样，不必大惊小怪。”他用手指细数造成危险的因素：“疲惫、敌火攻击、愚蠢的错误、超载、机械故障、状况不佳、危险货品，以及坏运气。”接着又补上一句，“在航空运输业，酒精和不良生活习惯造成的伤亡不亚于上述因素。”

星星的女儿

然而，这些甘冒生命危险的空中运输人员很少是单为人道主义而飞。我请教过一位退休飞行员，伊留申76为何能够这样利落地起降，并问他是如何招募机组员、营运人员和招揽客户的。他笑着说：“如果你真的愿意，可以载运任何想要的东西，只需在脱离雷达侦测范围后谎报实际位置，就可以多出一些空档，绕去别的地方，把货物卸下后换上别的东西，再执行原先的飞行计划。在这些人营运的地区，没有人会注意你是否迟了40分钟。”
他接着表示：“他们就是这样掉包的，起飞时是一批货，降落时又是另一批货。为了方便理解，这么举例好了：原本运的食物成了违禁品，而违禁品很快就变成了钞票。”
简单来说，这是一种挂羊头卖狗肉的交易。近来，某国际情报单位已将这些“难以追查、行踪飘忽的伊留申76货机”视为非法运输的主要管道，其载运的“破坏稳定之物品”，包括：毒品、违禁枪械、来源可疑的钻石与军火；运送对象除了一些非法组织和恐怖分子之外，还加入规避国际制裁的秘密供应链（从塔利班到卡达菲的利比亚，再到北韩），成为这些流氓政权的帮凶。
原本装满毛毯预定送往灾区的货机，可能飞上天后不久，就调换成15吨重的地雷或其他非法商品给当地的反抗军或帮派分子；原本一飞机的医护人员及药品，也可能神奇地变为用来射杀病患的冲锋枪。这是一个危险的世界，佣兵、飞行员、救难人员、商贩等字眼，竟然可以相互转换，指涉同一批对象。

九一一恐怖攻击过后，幽灵运输业起了剧烈的变化。以美国为首的西方联军于2001年11月击败阿富汗，2003年入侵阿富汗，一个结合了军事、人道、商业、外交及媒体各方错综复杂利益的庞大生态系统于焉诞生。此一生态系统需要大批人力、物资的支援。什么事情都十万火急。阿富汗的军营和难民营无以数计，他们欠缺生活物品，设备需要更新补充；在此百废待举之际，空中运输突然成为供不应求的热门行业。当苏联二次入侵阿富汗时，西方国家与米吉团队在资本主义的大旗底下通力合作。
货运中介商约翰以英国萨里郡为根据地，和其他中间人一样从需求面着手，先找寻可能提供商机的军队、救援组织、进出口商及个人，再整合飞机和机组人员。约翰在这行打滚多年，什么状况都见识过，然而某此一架伊留申76的大胆行径，连阿富汗南部美军基地的人也瞠目结舌，叹为观止。他细说从头：“美军有台巨大的发电机，必须运往南方一处小机场，那里非常偏僻，除了几处零星的美军驻扎地之外，完全在敌军掌控下。降落地点附近没有任何加油站。我联络了许多好手，个个比之唯恐不及。他们全都表示：哪个机场进得去，出不来。我们怎么可能在没有油的情况下，从毫无准备的机场飞回来呢？”
“这项工作原本开价6万到7万美元。但有一天，我接到一通电话，使这些俄罗斯人打来的。他们说：‘我们可以接这个案子。但是要两百万美元，而且先付款。’美方没得选择，只能接受条件。那一天他们果然准时出现，用一架破旧的伊留申76顺利载运发电机至目的地，卸下货品后，便悠闲地坐着抽烟。”
正当美国人纳闷他们到底要如何再次起飞时，突然出现一阵骚动，尘土飞扬中来了一辆阿富汗人驾驶的破旧小巴。这些飞行员跳上车，准备离去。
美国佬全看得目瞪口呆，狐疑地问：’嘿，你们要怎么把飞机弄回去呀？‘机组人员淡淡回答：‘我们不打算处理。那架飞机够老了，我们买来只是为了出这趟任务。飞机就扔在这里咯。’他们用50万买下飞机，稍事整理到足以载送货品至目的地，净赚150万后，便任其锈烂。现在飞机还在那里呢。”
阿富汗占领军不及任何代价，急切希望在很短时间内看到改革的成果。为了彰显节省纳税人钱的形象，他们欢迎世界各地的非政府组织共襄盛举，合理进行战后赈济与重建的工作，据当时美国国防部长拉姆斯菲尔德所言，他们期盼“非国家行为体”扮演重要的角色。此话一出，白俄罗斯和贝南（位于西非）的电话就响个不停。
在招募救援重建工作的行列中，米吉团队最受青睐。他们对阿富汗知之甚详，包括环境状况、机场跑道，以及任何可以勉强充作跑道的地点；他们熟悉各个交易管道和飞弹基地。米吉耸耸肩表示：“这根本不算什么！”他半开玩笑地说，自2001年以来，他飞越阿富汗和中亚上空的次数比先前世纪驻扎此地时还要频繁。这确实不赖，顶着特许飞行员的光环，赚进大把钞票——包括“正业”所得，以及昧着良心换取的额外收入（利用多余的空间装满烟酒毒品、黑市军火、奢侈财货等等）。
对西方联军而言，虽然知道这些穿梭于阿富汗（以及几个月后的伊拉克）的伙计有可能夹带违禁品，特别是运入未经登记的枪械弹药，再运出鸦片毒品，但他们往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想自找麻烦。或许这跟对付反抗军比起来，只是小事一桩吧。若真如此，恐怕他们得好好查查，反抗军事如何取得军火的。也许他们真的一无所悉，抑或对因缺乏深谋远虑而饱受批评的军方来说，这是个令人尴尬的秘密，最好少提为妙。无论如何，当伊拉克首都巴格达沦入联军之手，进而资助第二波空运热潮之际，没有人想过要打探，究竟是谁的货机在阿富汗巴格达空军基地和巴格达机场跑道频频搜刮“特许货运”的油票；也不追问他们是去哪里、跟何方神圣打交道。

星星的女儿

在乌干达的恩德比，飞行员常去报到的四火鸡酒吧，大概是最肮脏低俗的一家。店内龙蛇混杂，充斥着前苏联飞行员、毒贩、妓女等，24小时营业，不仅卖酒，也暗中进行各种交易。这里的地点十分便利，就位在东非最大、管制最松散的机场附近。
雨季末的一个夜晚，天气又热又湿。米吉再从刚果飞往阿拉伯联合大公国的途中来此歇脚。吸了一袋恩德比最上等的大麻之后，一脸迷茫，几乎连站都站不稳。我旁边有五个醉醺醺的“空中佣兵”，我们用各种语言夹杂着交谈，居然也毫无阻碍，只是话往往说了一半就没下文，代以会心一笑。谈话中，他们还不时用最高的声量叫我再喝一杯。我眼睛扫了一圈这间昏暗的小酒吧，看到几个乌干达妓女和身上有刺青的南非军火商，又名门房前来兜售零卖的威尔刚。在场的俄罗斯飞行员多到可以组成一支空军中队，他们的荷包满满，烟毒酒品来者不拒；各种刺鼻臭味混杂着汗臭弥漫整间屋子，熏得我眼睛都痛了。这些由苏联军队转向民间发展的机组人员四海为家，足迹遍布全球，飞机多半注册于管制松懈、贪污腐败出了名的国家（比如乔治亚和哈萨克）。营运重心则放在波斯湾及次撒哈拉的非洲地区，建构完全自主、全新的事业王国。
选择阿拉伯半岛作为开启事业第二春的基地，米吉的理由或许是景色迷人——连太阳都跟俄罗斯的截然不同。不过景色一文不值，真正重要的是“新家”所在的撒哈拉机场，飞到索马利亚、阿富汗、伊朗等幽灵货运的“热区”都不远。
如今，在非洲各地的策略性货运热区（局势不稳、有油水可捞的动荡地区，并具备足堪降落的跑道），为了迎合这群自我放逐的奇特飞行员需求，俄罗斯人经营的小餐馆、办公室、维修厂等，如雨后春笋般出现，再加上当地的红灯户、商店和酒吧，让这些来自前苏联的佣兵（或称“小明斯克”、“俄罗斯乡巴佬”）在遥远的异乡有家乡的感觉。像“四火鸡”这类型的酒吧，往往会在墙上贴着西伯利亚草原及冰洋海岸线的风景图片，并播放俄罗斯的体育节目。
今晚，米吉这帮人在此宣泄精力，对着电视足球转播大吼大叫，灌下一杯又一杯的啤酒和伏特加。米吉今晚不出人物，但他说自己的状况是可以飞的。其实酒后飞行如同家常便饭，他们经常在“四火鸡”狂欢疏解之后，踉踉跄跄走到数码外军民共用的飞行基地，与警卫寒暄几句便爬进机舱，发动引擎，起飞升空。
基地跟“四火鸡”外头一样，有许多野狗出没，不同哀号乞求食物。从航站俯瞰，可见一排排隶属联合国的营房。基地附近，走过一条破旧的走道，居然出现一间炫得出奇的办公室，主事者精明能干，即能安排米吉这种呼啸于非洲领空的“灰色”航班，也能妥善应付华尔街频繁的商旅需求。这人名叫克拉克，南非籍，身材健壮，沙色头发，面容带着点稚气，看起来比较像是网球教练，而非全球空运行业的关键性人物。身为非洲一家享誉国际的航运中介公司董事长，克拉克随时满足客户的需求，寻找可用的飞机和人手运送货品。他消息灵通，眼观四面，耳听八方，对来来往往的一切了若指掌。
据克拉克所言，米吉这类人在2010年春天的一趟飞行任务，最为人津津乐道，充分显现这类空运佣兵可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出勤的机动能力。有一次他雇佣了一组人马，准备投掷赎金给索马利亚的海盗。如同以往，行前会向操俄语的机组人员简报，只不过这回无法事先告知目的地，只能交付他们以组卫星定位系统的坐标和一支廉价手机。克拉克说：“他们必须听从海盗船的指挥飞至某个坐标地点。一旦抵达确切位置后，就把飞机降至一千英尺左右。此时，海盗会再传送一则简讯，告知新坐标。”驾驶和机组人员听了克拉克的说明，耸耸肩表示没问题。他们即将加满油，携带两千万美元（全是小额面钞），飞越全世界最宽广的雷达侦测死角，或许难免有卷款潜逃的念头，不过一闪即逝。
飞机依照行程，平稳飞向指定的坐标位置——向东飞行，越过肯亚和伊索比亚的蛮荒边界，抵达索马利亚领空，在海盗巡航的海面上低空飞行。他们正要到达目的地时，领航员手上的手机响起，简讯中出了新的坐标外别无一字。驾驶立刻急转弯，遵循新的指示。低空飞行时，机组人员的眼睛不停扫视水面，注意任何可疑的船只、照明弹或榴弹火光。此刻，他们只能企盼这不是陷阱。同样的过程又重复了一次，终于在下一组坐标位置，他们瞄见两艘小船疾驶而来。
领航员的手机再度响起，这回不是简讯，而是短短的两句英语：“不要停，直接把钱丢下来。”期待的时刻终于到来。帮着降落伞的保险箱已经准备就绪：打开装卸斜板，切断绳索，两千万美元就这样没入空中。
驾驶回航时，最后看见的一幕是小船先慢了下来，然后加足马力冲向保险箱，激起阵阵蓝色浪花。
克拉克微笑说道：“任务结束，他们领走现金便离开了。”整起行动计划只有该知道的人知道，甚至连克拉克都不清楚全貌。不过，据航空业者艾夫盖尼．萨卡洛夫（以约翰尼斯堡为根据地的俄籍飞行员兼商人）透露，支付赎金的正是伦敦洛伊德船舶保险公司；经过计算，他们认为赎回船只再卖出可以冲销支付的金额。
萨卡洛夫表示：“听起来好像占士邦一样，但其实没那么惊险。对非洲的俄籍飞行员而言，这是稀松平常之事，没什么大不了的。你知道吗？我们已经出过多次投掷赎金给索马利亚海盗的任务了。相信我，对于那些早已习惯空降战车的前苏联空军飞行员而言，把门打开，推落一百公斤重的钱柜，容易得很。”
这是一幅充满对比的有趣图像，显现西方船业巨子如何与前苏联飞行员、杰出的跨国公司，以及索马利亚海盗共存——或许并非你情我愿，实际上却以某种形式让所有人的生意稳定运转。在此诡异的力场当中出现神奇的媒介，让米吉等人得以遨游于两股互斥的力量之间。当备受尊崇的国际金融机构要与快艇上手持冲锋枪的凶残海盗在索马利亚海域进行交易时（类似情况经常发生），只有一种人可以扮演中间人的角色，他们有意愿、有能力，随时做好准备，并获得双方的认可。当然，这绝对不是优比速全球快递。

星星的女儿

现在，无论米吉的伊留申76降落何处，很可能都有人在那里等候，监控他们的一举一动——可能是国际刑警组织、美国缉毒署、英国安全局，或者任何想要消灭这种秘密交易的单位。但他们面前有重重阻碍，包括国际法令、腐败的机场官员，以及根本不经报备的起降。除此之外，“正义之师”还面临了更为棘手的问题：如果真将这些非法的空中运输彻底摧毁，恐怕也会让唯一具备足够胆识与能力、能奖金及医药救援物资（还包括美军维和部队及相关设备）送抵急需灾区的机组人员消失殆尽。将罪犯一网打尽，却也消灭了救难菩萨。
总值，国际情报组织依旧深感困惑，小型军火和黑市物品何以如此快速进入灾区，当地资源（包括赃款、非法财货、鸦片等）又是如何顺利运出。
然而，这一切米吉都很清楚。
这样正是为什么，即便正当你阅读此篇报导之际，在地球上某个雷达难以侦测的角落里，持续有神秘的轰隆声从裂痕处处、布满灰尘的柏油跑道上划越黎明天际。在重重榴弹炮火的威胁下，来历不明的灰色伊留申76，机腹严重超载着两类既然不同的货品，以近乎不可能的角度降落地面。


**注：为了不让当事人身份曝光，文中姓名及一些可能辨识出的特质背景，多半经过变更处理。

地狱武者

好长啊， 分段会比较容易读。不过谢谢分享